第37章

  周攻玉也笑了:“明兒還得開張。準備好明日的食材,早早歇息。”


  說的也是,四個人就這後廚剩的食材吃了一頓鍋子。匆匆收拾一番便要去後面洗漱。


  食肆雖然名為食肆,其實是兼夜宿與住店一起。這間鋪子原先東家就是做客棧打算的,樓上樓下廂房都隔得清清楚楚。樓上五間,呈環形地包圍了一個天井般的後院。下面一個空蕩蕩的大堂,再後面是六間空屋子和一間大廚房,兩個雜物間。


  這麼一算,二十兩花得半點不虧。先不說地皮值不值錢,就是這棟建築物也得花不少銀子才能建成。木材人工,原先的東家二十兩就賣出去算是貼本賣了。


  後院的六間屋子,三間是給客人住的。安琳琅一間,周攻玉一間,就在斜對面。兩人洗漱好回來,見原本嚷嚷別處睡不慣要回村裡的老兩口人還在後廚,沒走。詫異地看了眼天色。已經全黑了。方老漢就悶頭在後頭劈柴,方婆子擦洗灶臺,半句沒說要走。


  “爹娘別忙了,”周攻玉淡淡笑了一聲,“給你們備了屋子,琳琅屋旁邊空著那間。”


  擦鍋的方婆子手一頓,抬頭有些驚訝的樣子:“……怎麼還給我們留了屋子?”


  說著不等兩人說話,她擦了擦手,扭頭就朝外頭喊了一聲。方木匠也扔了手裡的斧頭。老兩口互相攙扶著,忙不迭也去洗漱了。


  安琳琅瞥了一眼周攻玉,這廝剛洗完澡,烏發的發梢還沾著水。本就白皙的臉被水汽蒸的白中透粉,透著水汽,仿佛一塊滴水的羊脂白玉。烏發被水汽潤過,黑得猶如上好的墨鍛。那雙沉靜的眼睛在燭火下半明半昧,安琳琅總覺得他的笑容莫名有幾分公子哥兒的戲謔。


  “看什麼?”察覺到注視,他扭過頭來,纖長的眼睫在高挺的鼻梁上拉出一道細長的影子。


  “……沒,”美色惑人,但她頂得住,安琳琅一本正經道:“等生意走上正軌,再招兩個機靈些的跑堂,兩個手腳麻利的婆子給後廚打打下手。”


  這話周攻玉倒是贊同,後廚兩個人確實不夠。


  “等鋪子有些進賬就招吧,”後廚要忙的太多,光碗筷洗得不及時盤子都不夠用,“招人也不是一日兩日,還得看好才能往後廚領。”


  畢竟是做吃食生意的,這年頭糧食又貴。人不看好了,招進來也不放心。


  ……說的也是。安琳琅點點頭,扭頭就回去歇息了。


  周攻玉眨了眨眼睛,盯著她的背影看了許久,眉頭蹙起來:這丫頭突然的生的什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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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琳琅沒生氣,她隻是自慚形穢。不是有那句古詩說清水出芙蓉?她每一日都深刻地理解這句話。但很可惜不是從她自己身上理解,而是從一個美而不自知的男人身上理解的。再次坐在床前,環顧房間沒有一面鏡子。安琳琅不禁深刻地反省自己。她真的獲得有那麼糙嗎?


  沉痛地拿出王大姑娘給的消腫膏子對著水抹臉上,等臉上的膏子幹了些,又抹了一層凍瘡膏。


  厚厚的一層當睡眠面膜用,她就不信這臉它好不了!


  沉痛地回到床上,蓋上被子,閉眼就睡。


  周攻玉的屋子在斜對面,眼看著安琳琅的屋子黑下來。他回想這一天的勞累,忍不住笑。從出生到現在他做過的事情很多,但總是充斥著太多的算計,包袱,還有推脫不了一個家族的重責。像今日這般簡單的勞累,內心卻十分充實還是第一回 。


  閉了閉眼睛,周攻玉翻過身去,漸漸也睡著了。


  黑甜的一覺醒來,天還沒亮。不過隔壁老兩口的屋子已經有人走動了。方婆子躡手躡腳地開門去了後廚,麻溜地給一家人做早飯。方老漢架著牛車去鎮子口運菜。


  就是方婆子一早跟人說好的菜,遲了兩日。方老漢這時候過去接運過來。


  剛一推門,送羊奶的餘大叔拎著羊奶桶站在門口。


  還是那一身破爛衣裳,胡子拉碴的臉黑紅黑紅的。鞋子破了個大洞也沒縫,就這麼伸在外頭。別說,就是方老漢看了都可憐。老鳏夫一個,家裡沒人給他收拾,自然過的潦草。


  因著一家子來鎮上做生意,安琳琅也早早跟餘大叔打過招呼。家裡人喝羊奶的習慣一直保持下來。喝了快兩個月的羊奶,好處那是肉眼可見的。羊奶的滋補比藥材還管用,方婆子如今哪日斷了奶都覺得不行。羊奶還是會要,但是送的地方改了。


  這般正好方便了餘大叔,天氣轉暖以後,他也要來瓦市賣羊的。羊奶送到鎮子上,也好過他繞路去方家村送了。何況安琳琅跟他打過招呼,往後生意做得好,還能跟買羊。


  “今兒就這一桶嗎?”昨日櫻桃醬羊奶土豆泥的暢銷是方老漢看在眼裡的,少不了羊奶,“可還有多的?”


  餘大叔一愣。安琳琅往日跟他買都是一桶,他提過來也自然隻有一桶。


  翻過年後母羊又產了一批小羊羔子,羊奶是多得很。他雖然不善言辭,但生意還是會做的:“這是鋪子裡要用羊奶嗎?還有很多。你要的話,我這就回攤子上擠。”


  方老漢點點頭,“都送來吧,給你按一桶十二文算。”


  餘大叔張口就應下了:“行,待會兒就送來。”


  人走了,方老漢搖頭感慨了句。拉著牛車出門,噠噠地就去鎮子口。


  安琳琅醒來的時候,那一大筐一大筐的白菜,蘿卜,圓白菜等等東西堆在後院,都是頂頂新鮮的。肉也買了不少,運氣好。方老漢去運菜的時候,送菜的兩個十三四歲的黑小子把菜交給他以後。將後背背著的兩簍子魚拿下來怯生生地問他要不要魚。


  要是一般食肆估計是不要的,但方老漢吃過安琳琅做的酸菜魚。看到魚就想到那味兒。一看魚個頭不小,大早上的活蹦亂跳,就給四十文錢買了。


  二十文在鄉下可是能買一隻下蛋的老母雞的,魚才值幾個錢?


  兩半大不小的黑小子當即高興得蹦起來,連連問以後還要不要魚。要的話,下回送菜,他們還抓。


  方老漢也做不了主,得看兒媳婦怎麼安排。


  不過這般沒回絕已經給了兩黑小子信號,兩人一人揣了二十文高高興興地回鄉下了。


  安琳琅自然是要魚的。開玩笑,雞鴨魚肉都屬於葷菜。魚羊為鮮,做食肆怎麼能少得了魚。不過現在不是買什麼食材張口就來的時候,生意做起來才能有把握買多少東西:“爹先不急,等一個月生意做下來。看看什麼菜好賣,什麼菜不合口味,咱們再作調整。”


  “……是這個理,是這個理。”方老漢聽著連連點頭,錢還沒賺多少,哪裡就能先想買多少東西?


  水煮魚,酸菜魚,這些是安琳琅的拿手好菜。魚肯定是少不了的。瞥了一眼養在盆裡活蹦亂跳的大草魚,安琳琅想著便拉住了周攻玉:“今日菜單加一道菜:酸菜魚。”


  周攻玉如今聽到‘酸菜魚’三個字也是下意識地口水泛濫,點點頭:“嗯。”


  等鋪子一開張,果然今日比昨日冷清太多。


  似昨日那般滿堂坐滿,傳菜都急死人的情形仿佛是一場夢。整整一上午就進來三四個人。都是姑娘家,聽周攻玉用他那山間輕霧的嗓音念了幾遍菜單,結果隻點了一樣素,幾個人慢吞吞地吃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周攻玉端坐在櫃臺後面,路過的姑娘婦人來回的路過,但就是沒有一個進來吃飯的。


  方老漢後廚大堂兩頭跑,急的滿頭大汗。


  “別慌,”安總裁早就習慣,心態穩得一批,“咱們做的是長久生意,上午人少正常。”


  話雖然這麼說,但這麼幹等著的感覺實在磨人。


  方婆子一直在後廚闲著,菜都洗了好幾遍,該準備的食材也準備得齊備。她來回地檢查,又是去灶下看火,又是擦盤子,心裡也急得慌。


  臨近午時的時候,終於來了第一個客人。


  不是旁人,正是昨日來給鋪子捧場的王家大姑娘。她一個人來還不算,帶了一幫小姐妹。前呼後擁地嬉笑著進了鋪子,不管幾個姑娘看到堂上坐著的男人驚為天人。她張口就道:“二樓廂房,告訴琳琅,五盤,不,十盤櫻桃羊奶土豆泥。”


  這名字雖然拗口,但是王大姑娘聽一遍就記得了,記得牢牢的。


  周攻玉目不斜視地點點頭,剛要起身引這些姑娘上二樓。就聽王大姑娘一擺手:“不必,二樓靠南的那個廂房對吧?我記得,我帶她們上去就行。”


  姑娘們頓時大失所望,擠眉弄眼地推搡王大姑娘。


  王大姑娘也不惱,嘻嘻一笑,扭頭就問了周攻玉一句:“琳琅呢?琳琅塗了藥膏如何?可有效果?”


  周攻玉垂眸淡淡一笑,鴉羽似的眼睫半覆了眼睑,神情疏淡偏又蓋不住文雅:“內子在後院煮紅豆羊奶茶。算是一種新甜品。王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以讓內子給你送一碗嘗嘗。”


  ‘內子’兩個字出來,原本還在嗔怪的姑娘們是真的大失所望。來的都是城南那邊的富戶家的姑娘,跟王大姑娘玩得好被叫過來。可不是真的好奇這‘西風食肆’的菜有多好吃。擠擠搡搡的,頓時有些意興闌珊。不過王大姑娘在,她們也不好說走就走。


  “也給我們來五碗!”王大姑娘哎呦了一聲,“來都來了,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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