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如何,那也是安家的姑娘。”事情脫離了安玲瓏的計劃,她早已亂了陣腳。但即便是亂了陣腳,她還記得林家為了林子衝隱瞞安琳琅出事的心虛,威脅道,“我要如何,那也是安家來處置,用不著你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來羞辱!放開我,我今日就寫信回京城,讓父親祖母來替我做主!”
果然,她這話一出,林老太太眼前發黑就要倒。那邊看熱鬧的林大太太頓時就不滿了:“你敢!”
“我如何不敢?”
事到如今,安玲瓏也不裝那溫柔小意的模樣:“你們養得好兒子好孫子一怒之下,害的琳琅妹妹客死異鄉,遭受非人的侮辱。出了事還想拖一時是一時,我憑什麼就要順你們的意!你們欺辱我安家姑娘,還不準我為安家姑娘出口氣了?”
“出口氣?說這樣的話你難道不覺得臉燒得慌?”
林大太太也是驚了,這年紀沒多大的丫頭竟然如此厚臉皮,“你難道忘了衝兒是為了誰才這般?”
“那與我何幹?”安玲瓏冷笑,她反正已經都這樣了,不魚死網破就隻有被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生吃活吞的結果,“是你養得蠢兒子,隨意聽了兩句哭訴就去做那害人的事兒,那是他蠢笨歹毒!我可沒有讓他去對付琳琅,是他自己自作主張!”
“你!”林大太太被她伶牙俐齒給氣了個仰倒,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
可不是,當初與琳琅不和睦的確實隻有林子衝。處處給琳琅不痛快的是林子衝,欺辱辱罵都是林子衝。不管林子衝是為了給誰出氣,事情確實是他自作主張。
“說什麼僅次於路嘉怡的金陵才子?笑死人了!”安玲瓏看到她們啞口無言,氣焰囂張道,“不過是多讀幾本書的書呆子罷了!考了幾年科舉,至今不過是個舉人。指不定一輩子就是個舉人!”
這話一出,屋子裡所有人都站起來,氣得眼紅脖子粗。
“玲瓏……”安玲瓏還要再說,聽到安玲瓏出事連忙趕過來幫忙的林子衝到了門口,一手握著門框震驚地看著全無往日單純模樣的安玲瓏,傻了。
安玲瓏聽到聲音喉嚨裡一滯,回過頭,臉白了。
第八十六章 他姓周,名喚周攻玉,是嗎……
安玲瓏臉色慘白地看著同樣臉色慘白的林子衝。
事實上, 林子衝自從林五將安琳琅的屍體帶回來,就一直飽受煎熬。安琳琅的死成了他過不去的噩夢,他如今整宿整宿的睡不著, 食不下咽, 寢不安眠。但是為了安玲瓏這個他心目中單純堪憐的姑娘, 林子衝一直覺得是值得的。現實卻如此的諷刺, 他做了那麼多, 在安玲瓏的眼中竟然隻是個歹毒的蠢貨?
Advertisement
“玲瓏……”林子衝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他捂著胸口從門口走進來,腳步都有些踉跄。林大太太十分擔心,甩開下人親自上去攙扶。還沒靠近便被林子衝撇開。他雙目通紅地看著安玲瓏, 不懂自己為她做出了那麼多,她為何半點不知感激?
“我是為了你, 我做那麼多,都是為了你。”
安玲瓏激怒之下將真心話脫口而出,此時想收回已經晚了。
她看著崩潰的林子衝並沒有同情,她自己都要自身難保了哪裡有闲情逸致去在乎別人?何況,林子衝在她眼中就是個蠢貨。上輩子這人頂著金陵才子的名頭,一直到她死之前都隻是個舉人!
安玲瓏不覺得自己這般行為不妥當, 畢竟一個廢物舉人憑什麼值得她青眼?
但是如今的局面, 她也不想再樹敵。若是林子衝都反口來咬她,她當真是孤立無援了。
安玲瓏的眼淚驟然落下來,淚流不止。
她不去直視林子衝的眼睛,偏過頭來委屈地哭泣。那無聲勝有聲的可憐模樣,分明就是被林家一家人給逼急了才口不擇言。
林子衝立即就替她找了借口:“是不是他們逼你?是他們逼迫你欺辱你對不對?”
安玲瓏也不說話,隻咬著下唇無聲地哭泣。她身上的衣裳不足以蔽體,跪坐在地上還被五花大綁。在座的所有人都衣冠楚楚的譴責於她,她隻是個弱女子……
立即替安玲瓏找好借口, 林子衝脫下自己的外衫將安玲瓏給包住。
“衝兒!!!”他出其不意的動作令在座所有林家人都瞠目結舌,林大夫人近乎目眦盡裂,“你到底在幹什麼!她的心裡怎麼看你,你難道都聾了嗎聽不見嗎!”
林老太太已經坐不住,靠在心腹的懷中咻咻地喘氣。林子衝卻深吸一口氣,堅定地將跪在地上的安玲瓏給扶起來:“玲瓏不是那樣的人,她會那樣說定然是你們逼她!你們這麼多人將她綁來,還是在她受了欺辱之後如此凌辱她,她盛怒之下遷怒我也是應當的。”
“你!”林老太太差點沒一口氣上不來,“罵你是蠢貨,你還真蠢給所有人看!林子衝,人家說你是蠢貨你聽不見嗎!說你耳根子軟,被人隨意哄兩句就對血親下毒手,你聽不見嗎!!”
林子衝扶著安玲瓏的手劇烈地顫抖著,他如何聽不見,他隻是不想相信。他不願自己付出那麼多真心去哄的一個姑娘真的拿他當傻子耍,更不願意相信,自己真的就是安玲瓏口中所言的那個愚蠢歹毒的惡人。他寧願相信安琳琅是惡人,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伸張正義!
“祖母,你身子不好就回去歇息吧。”林子衝不敢看林老太太的眼睛,撇開臉低聲道,“玲瓏今日已經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你們不應該落井下石。有什麼事也該等路家給出一個公道再說……”
他這話沒說完,就見那窩在僕從懷中的林老太太一個箭步上前,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一巴掌下去,吵鬧的花廳瞬間鴉雀無聲。
林子衝怔怔地轉過頭,白皙的臉頰瞬間紅腫,高高地腫起來。他垂眸看著從來沒有對他動過手的林老太太睜著血紅的眼睛一臉仇恨地瞪著他。林老太太從來沒有這樣寒心過,從來沒有。這已經不是愚鈍,而是無情無義!這是自私自利!眼裡隻看得見自己在乎的人,將其他人的命都不當命!
“或許她有句話說對了,”林老太太念了快半年的經,心裡的愧疚一日比一日深,快壓得她喘不過氣,“你就是愚蠢得歹毒!”
丟下這一句,林老太太轉身就走。
林大夫人看著林老太太離開的背影,轉頭再看傻眼的林子衝和他懷裡的安玲瓏,心咚地一聲沉到了谷底。林家雖然看中長子嫡孫,但卻不隻是林子衝一個嫡孫。林老太太一生兩子一女,林老太爺除了嫡出的子嗣,還有五個庶出的孩子。林老太爺尚在,林家沒有分家。一家子子孫都住在一起。先不說年紀最小最得林老太爺偏愛的林五,就說嫡出的林二爺一家,也是有三子一女的。
林老太太往日偏愛長房,對長房的子嗣多有疼愛,其中以林子衝最受寵愛。大房因為林老太爺和林老太太的偏愛得了多少好處,如今林大太太看著林老太太遠去的背影就有多心慌!
“你!”
林大夫人顧不上罵林子衝,追著老太太的背影就哀求道:“老太太!老太太莫生氣,衝兒這小子就是被這死丫頭一時迷住了心竅,並非故意頂撞!”
然而她剛追了兩步,就被老太太身邊伺候的人給攔住。
林大太太急得要命,可是僕從得了主子吩咐根本就不會放行。林大太太別無他法,隻能狠狠一跺腳又折回去。這一折回去,見林子衝還想扶著安玲瓏離開。頓時一股惡氣衝上頭頂:“都是死人啊!看不見腌臜東西髒了大公子的手,還不快給我將倆人拉開!”
一聲令下,立即幾個婆子衝上去就要將兩人給拉開。拉扯之中,本來還心虛的林子衝感覺到僕從對安玲瓏的不敬,越發覺得自己說的沒錯。若非林家人仗勢欺人,玲瓏如何會說出這樣令人寒心的話?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上,林大太太比路大太太要差得遠。路大太太雖然在趕到之時就給了安玲瓏一個教訓,但回到家中面對兒子,卻立即換了一副嘴臉。
她不僅沒有當著路嘉怡的面指摘安玲瓏其心可誅,甚至還可憐起了安玲瓏:“子闡,安姑娘鬧了這一出,怕是給她一個良妾的身份都難了。她一個才及笄的小姑娘,家中也沒有長輩教導。行事確實是偏頗投機了些,但如今這幅局面,也隻能路家給她一個體面了。”
路嘉怡不傻,事實上他可不是林子衝這種花架子。能被路老太爺帶在身邊教養的嫡長孫,自然是有那個資質。安玲瓏那日約他出去的種種行徑,事後回想其實根本就經不起推敲。
路嘉怡眾目睽睽之下丟了那麼大一個人,幾乎將他這些年的體面和名聲都一朝毀盡。若說原先路嘉怡對安玲瓏的小打小鬧隻當情趣看,如今鬧的這一出幾乎摧毀了他的自尊心。
路大太太回來以後難得沒有厲聲斥責安玲瓏卑鄙下作,隻是可憐安玲瓏。若是她憤怒斥責,想盡辦法阻止他對安玲瓏負責,或許路嘉怡還能冷靜下來。這回連素來不贊同他與安玲瓏接觸的母親都勸他發生這樣的事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路嘉怡隻覺得一口老血梗在了心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母親,別說了。”路嘉怡理智告訴自己不該跟個姑娘計較,但隻要一想到那群姑娘進來看到他正在做那等事之後惡心的表情,路嘉怡就覺得靈魂都被鞭笞了。
路大太太看他這幅模樣,心裡也難受,可是安玲瓏做的這個腌臜事,她絕對要讓路嘉怡永遠銘記在心。不吃個深刻的教訓,永遠不知道疼:“如今不是喪氣逃避的時候。子闡,你與安姑娘被那麼多姑娘撞見,事情早已傳出去。如今已經不是往後你在金陵議親都成問題,而是不給出一個妥善的安置,你科舉取得名次以後都會被人指摘。路家和你,都必須給她一個交代。”
路嘉怡閉了閉眼睛,他如何不知?正是如此,他才會如鲠在喉。
自己要娶妻納妾和被逼著娶妻納妾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這就是在踐踏他的自尊:“我知道了,我會給她一個交代。這次去京城,我必會去安家拜會。”
說著,路嘉怡深吸一口氣,眼睛已經通紅:“您請回,我想歇息了。”
路大太太深知有的話不能說太滿,點到為止才是正好。她也沒有揪著不放,隻是讓路嘉怡好好歇息,千萬被因此壞了心境妨礙科舉。而後長嘆一口氣道:“如今你科舉在即,馬上就要啟程去京城。不若安姑娘那邊你暫且別操心,交給母親來處置吧。”
路嘉怡極度煩躁之下都有些不想提及安玲瓏,當下便應了:“母親處置便是。”
得了這句話,路大太太才從路嘉怡的院子出來。
剛一出來,臉上憂心忡忡的神情便已然被極度憤怒所取代,她立在回廊高處看著林家的方向,眼中盡是森冷的恨意。這個下三濫的庶女竟然敢毀她兒子,且等著看她怎麼收拾她吧!
金陵這邊兵荒馬亂,遠在晉州以北的北疆大營曹望山收到了一封署名為“周攻玉”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