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不願意跟柳豫章打交道,隻是他當時還在猶豫。周家那邊,軍營那邊,都是一團糟,他當時沒有決定好何去何從。周攻玉對柳豫章不理不睬,卻不會隱瞞心愛的姑娘。他接過請帖看了一眼,抬眸問道:“琳琅想去麼?”
說實話,安琳琅是有點想去見識一下的。
說起來也是巧合,主要玉哥兒剛跟她求婚,聽到定親的請帖自然免不了關注。先不管有沒有答應玉哥兒,安琳琅還是想去見識一下古代成親的具體程序。最主要的是,琳琅的生意是要繼續往外擴張的。她昨夜剛算了這段時日的收入,已經逼近五百兩。
當她手裡的盤子越鋪越大,賺錢的速度就越來越快。安琳琅已經不滿足在縣城待著了,她已經有了去省城的打算。若是去省城,那未來免不了要跟省城的官宦之家打交道。安琳琅到現在還深刻地記得,楚芳就是借勢在省城做生意做的如魚得水。
西風食肆想要在省城的商圈立足,沒有比在刺史府亮相更好的場合。
她抿著嘴一臉沉思的模樣,沒有說話,周攻玉坐在一旁,一眼看穿她的那點兒小心思。他忍不住一巴掌捂住額頭無奈:這丫頭到底是多喜歡賺錢?
“琳琅若是想去,那便讓周戰周城跟你一道去。”
“啊?”安琳琅抬起頭。
“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定親宴要辦,估計會在男方這邊。
說起來,周家的私兵雖然明面上沒有官職,但在軍營之中的威望不輸有正式朝廷任命的校尉。往日周攻玉在北疆大營之時,周戰和周城是明面上出入軍營的兩人。周攻玉的親兵都認得這兩張臉,柳豫章作為他手頭下的百夫長自然聽說過周戰和周城。
有他們跟著,柳家人就算有那等不長眼的人,也都得好好供著琳琅。
“不必,不必,我又不是孩子,自然能照顧好自己。”
安琳琅多少還是有點常識。古代士族最是講究男女大防,到時候估計男賓和女客是要分開。周戰周城即便是跟去,也沒辦法跟她進後宅。再說,她哪有那麼糊塗,去別人家做客還招惹麻煩?
“我不放心。後宅之事並非那麼非黑即白的。”不長眼的人,做出來的事情都匪夷所思。周攻玉實在是怕安琳琅吃虧,她性子太直。
“我也不是真沒腦子。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我心裡清楚。”
“你清楚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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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在後廚裡說話,其實也沒有避人。剛說到這屋外突然傳來一聲嗤笑。
回頭一看,隻見章老爺子撐著一把傘從臺階下面走上來:“琳琅的這張嘴啊,毒得很。得罪人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幾步的距離,章老爺子已經走到近前。他的身後,章謹彥嘴角含笑地收起紙傘。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章謹彥抖掉傘面上的雪粒子也走進來。
“……偷聽別人說話,”安琳琅忍不住反駁:“再說,我怎麼就得罪人?我說話也是很會看人眼色的!”
“誰偷聽你說話了?你倆說的那麼大聲,外頭都聽見了。”說著章老爺子大步跨過了門檻,理所應當地進了後廚,“再說,就你會看人臉色?你平日裡跟我這老頭子說話都能沒大沒小,憋不住火氣。要是被外頭幾個磨磨唧唧的婦人一激,急脾氣上來,指不定說出什麼口出驚人的話!”
老爺子這嘴說哈也是毒。
安琳琅還沒說話呢,他身後的章謹彥都笑得肩膀直抖。
這祖孫倆是真的拿西風食肆的後廚當暖房用了。自己的屋子不呆,成天兒地就往她這裡鑽。章老爺子是半點不見外,一進來眼睛就往灶臺上瞥。沒瞥見什麼好吃的,又上手去揭鍋蓋:“咦?今兒個沒點心?琳琅啊,今兒是沒包酸菜肉沫包子麼?老夫剛歇了一個午覺,如今肚子空的難受。”
“沒,哪有空。”
安琳琅忍住了翻白眼,頓了頓,又道:“……灶洞裡有紅薯,過一會兒才好。”
章老爺子笑眯眯地點點頭,一屁股在周攻玉身邊坐下來:“說起來,老夫跟柳刺史還有幾分交情。三十年前他科舉,還是老夫主持的。說起來,柳刺史也算是老夫的門生。正好老夫在這闲著也是闲著,去門生府上恭賀一下他的子嗣成婚,也是應該的。琳琅可以跟老夫一道走。”
他這話一出,周攻玉的眉頭皺起來。
“怎麼著這個臉色?不信老夫,怕老夫給你人弄丟了?”老爺子嗤了一聲。
周攻玉倒不是不信任老爺子,而是忌諱章謹彥。
他的目光瞥向坐在老爺子另一隻手邊坐下的人,章謹彥垂著眼簾,嘴角帶了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忌諱章謹彥不是一日兩日,事實上,這種毫不掩飾的覬覦讓周攻玉十分煩躁。
安南王世子,周家的繼承人周臨川,多少女子趨之若鹜,他都懶得看一眼。二十多年甚少會因為男女之事對一個人有成見,但如今他就是忍不住對章謹彥有成見。在情愛之事上玉哥兒頭一次愛慕一個姑娘就遇上這樣難纏的強敵。
若是章謹彥才貌差一些,他或許還不會這樣暴躁。
人都怕對比,周攻玉往日不怕,如今控制不住會對比。
周家跟章家相比,確實是周家底蘊深厚。但平心而論,章家的家風是出了名的好。章老爺子本人對琳琅也十分疼愛,這些日子,看得出他對琳琅拋頭露面做生意是接受並支持的。而章謹彥比他小一歲,皮相比起他沒有差多少,學識也不必說……總之,章謹彥給他的威脅太強烈了。這個人就是另一個家族更和睦後宅清淨的他。
若是琳琅為了往後的日子安穩而成親,章謹彥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夫婿人選。但是讓他把琳琅交給別人,那是不可能的。
周攻玉嘆了口氣:“罷了,我也……”
“小子,別意氣用事。”章老爺子心裡跟明鏡似的,這幾個小子想什麼他一清二楚。
不可否認,章老爺子私心裡也是盼著自家小子把這丫頭拐回家。但見多了玉哥兒與琳琅的點滴,他還是不看好章謹彥的:“你家那邊就沒有一刻消停的,外頭那麼多人在找你。如今還在拔毒期間。身體沒恢復,別給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可趁之機。”
說完,他瞥了一眼沒說話的安琳琅又說了句公道話:“你這麼防賊似的看著人,未免也太小看這丫頭。”
安琳琅咳嗽了一聲,假裝自己沒聽懂。
不是小看安琳琅的定力,而是人與人的關系是很奇妙的。一次共同的經歷很容易就改變一段關系。尤其琳琅的性子很重情義。指不定姓章的小白臉英雄救美一次,琳琅就會對他刮目相看。
“正月二十八,還有兩個多月。”請帖雖然寄過來,但隻是定親宴的請帖罷了,“指不定到時候有別的事去不成,誰說他遞請帖我們就得去?”
如今才十一月,十一月過後才是臘月。臘月裡忙碌得緊,再說,她養在鄉下的那些豬還得收上來。
安琳琅拿了根火鉗將火堆裡的紅薯掏出來,丟到草木灰盆中。幾次翻滾,撲掉表皮的草木灰。等它差不多放涼了一些取出來,一人給了一個。原先章謹彥還吃不慣這髒兮兮的東西,如今已經面不改色的一手拿帕子包著,一手利索地剝皮往嘴裡塞。
“有奶茶配著就好了,”章老爺子如今也是會吃,在西風食肆呆了幾個月下來,他人都被安琳琅喂胖了一圈。此時捧著紅薯,吃的眯了眼睛:“一杯香芋奶茶正正好。”
說著,眼睛瞥向安琳琅。
安琳琅不搭理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決定晚上就吃鍋子。
是時候讓這些人見識一下火鍋的魅力了。安琳琅將吃剩下一半的紅薯塞到玉哥兒的手中,拍拍衣裳就準備材料。章謹彥見狀眼中偉光一閃,他剝皮的手停住,微微抬起眼眸。不其然與周攻玉冰涼的雙目對上。周攻玉神情淡淡的,自然地吃著安琳琅給他的半根紅薯。
章謹彥的一雙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晚上吃火鍋,”是時候拿出她珍藏已久的幹辣椒,安琳琅邊走邊道,“另一種特別適合冬日的口味。”
話音一落,幾個人頭都抬起來。
“又吃新鮮菜?”章老爺子感覺自己的後半生的人生樂趣就在此了,貪一口好吃的。此時一根紅薯吃的他滿嘴灰塵老爺子也不在意,雙眼亮晶晶的盯著安琳琅遠去的背影。三兩下把一根全吃完,他拍拍屁股又跟了上去,“我跟你一道去,你這丫頭走慢點。”
周攻玉與章謹彥面面相覷,章謹彥抽出帕子矜持地擦了擦嘴角:“聽說安南王世子自幼有潔癖?”
他嗓音不鹹不淡的,在這突然的寂靜中有幾分突兀。
周攻玉更冷淡:“出來一趟治好了。”
兩人再一個對視,相互扭過頭去,誰也不搭理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