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的,他的馬車在路上走了快兩天一夜,到食肆都已經是夜裡。
一老一少兩個人凍得夠嗆,安琳琅趕緊去給他們一人一碗羊肉湯送上來。熱乎乎的一碗熱湯喝下去,兩人又趕緊去洗漱,這才慢慢地緩過來:“我滴個天,外頭可真是冷!”
不得不說,安琳琅有些感動。鄒大夫雖說脾氣不好,嘴巴也毒,但作為一個大夫當真是兢兢業業。難為他年紀這麼大來回的奔波。老大夫好似沒覺得自己如此又怎樣,隻是緩過氣來就朝安琳琅嚷嚷:“路上沒吃到好東西,琳琅啊,給我們一人來碗熱湯面吧!”
肚子餓的時候就沒那麼多講究,先吃點熱的墊肚子。
安琳琅也不墨跡,立即就去後廚給他們一人做了一碗羊肉拉面。
等端過來之時鄒大夫已經給玉哥兒把上脈。
到嘴邊的話咽下去,安琳琅默默地坐到一邊等鄒大夫號完脈。
“……你如今的狀況比預料之中好太多。”沉默許久,鄒大夫松開了手,面上帶了絲笑意,“果然年輕就是好,恢復的快。按照你如今的恢復情況,不需要拔六次,再有一次就徹底拔幹淨。鍛體之事不能懈怠,這對你身體的根骨強健有十分必要。”
周攻玉有親身體驗,自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鍛體的好處:“大夫放心,我知道的。”
“嗯。”鄒無點點頭,眼睛就落到已經擺放到面前的湯碗上。一看面條上大塊大塊的羊肉,他眼睛頓時就亮起來,“算是你丫頭貼心!”
安琳琅笑了一聲,忍不住問:“那照你的意思,玉哥兒這回是最後一次拔毒麼?”
鄒大夫哼哧哼哧吃著面,頭也不抬:“算是吧。往後隻要吃兩個療程的藥,就基本痊愈。不過你小子也別高興的太早,你這身子一兩年內不宜有子嗣,得等兩年才能要孩子。”
他話說的隨意,玉哥兒卻上了心:“要孩子會怎樣?對女方的身子有損礙麼?”
“倒也不是,你身子裡頭的餘毒已經拔除了。”一大碗面他眨眼的功夫就吃了一大半。此時喝了一口湯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安琳琅,然後怪笑道:“不過你身子到底虧空太狠,一兩年內怕是那什麼種子不好。即便有孕了,孩子也養不大,多半會生下天殘。”
這話不亞於一記重錘錘在周攻玉頭上。
他雖然沒想讓琳琅成婚以後立即就生育,誕下子嗣,但內心是十分期待兩人的子嗣的。抿著唇頓了頓,他臉色有些蒼白。看向安琳琅的目光都忍不住黯然。
Advertisement
“你好好鍛體,把身體鍛煉得好了,其他方面自然也會跟著變好。”鄒大夫欣賞夠了他失望的臉色,一抹嘴又悠悠地道:“說到底,也是藥物虧空了你的底子。子嗣的強弱跟父親有莫大的關系。你自己身強力壯,將來的子嗣也不會差。若是能鍛煉得好,指不定不需要等兩年。”
“……說的是。”
安琳琅是清楚後世許多男子身體不好精子質量差,此時聽鄒大夫一說,立即就能明白,“玉哥兒多辛苦些,每日堅持鍛體,一定能早早康復的。”
周攻玉聞言,幽幽地瞥了一眼她。
安琳琅默默轉過頭去。
“罷了罷了,這事兒還等第三次拔毒以後,看看情況再說。”
第三次拔毒的過程比第一次第二次要輕松很多。
前兩次下了重要,其實玉哥兒體內的餘毒已經清得差不多,這次的藥的劑量會輕許多。且這段時日他身體調養的好,耐抗性又搶了許多。這回進浴桶泡了一個時辰,結束的時候難得他沒有疼暈過去。雖然全身發紅,但沒有再蛻皮。出來的時候人的意識是清醒的,靠在安琳琅的身上還能對她笑。
安琳琅看他有些皮膚較薄的地方還在滲血,抬眸見他眉眼之中帶笑,忍不住心疼:“還笑?不疼啊!”
“疼。”周攻玉臉色慘白,微微勾了嘴角淡淡一笑:“但想到身體恢復便能娶你,值得。”
安琳琅:“……別給我灌迷魂湯,我不吃這一套。”
話音一落,周攻玉的低下頭,拿自己滾燙的臉頰蹭了蹭安琳琅的臉頰,愉悅地笑起來。光照著他半張臉,此時玉哥兒慘白的臉因笑得用力而不自覺浮上來兩團駝紅,眼睑無力地低垂著,整個人透著一種任人蹂躪掙扎不了是脆弱又破碎的美感:“嗯,我知道的。多灌灌,見縫插針地灌一灌,指不定哪日你昏頭喝下去了呢?”
“不可能,別做夢。”安琳琅冷酷否認,把人扶到床上躺下去:“好好睡一覺,今日還讓我給你抹麼?”
玉哥兒不說話,隻拿那雙眼睛悠悠地盯著安琳琅。
“……行了行了,藥膏在哪?”
給他抹了藥,看到他睡熟了安琳琅才輕手輕腳地替他蓋上被子站起身來。
剛轉身準備離開,發現自己的衣角被什麼勾住。回過頭,看到是周攻玉的手。平常那麼冷淡疏離的人一隻手從被窩裡伸出來,死死攥住了安琳琅的衣裳下擺。
安琳琅一愣,低頭看向他,他眉宇微微蹙起,顯然已經是睡熟了。
說起來,安琳琅記得上輩子不知在哪兒看到過,說一個人的睡姿會曝露他的內心。缺乏安全感的人會不自覺地蜷縮起來。玉哥兒白日裡看起來堅不可摧,昏迷的時候就整個蜷縮在一起。她知道玉哥兒自幼沒有父母,在復雜的環境中長大,再堅不可摧的人也是擁有一個柔軟的內心。
安琳琅微微傾身撫了撫他的眉心。溫熱的觸感碰到他,他的眉心緩緩地舒展開。安琳琅這才伸手去摳自己的衣角,拍了他好幾下,他才緩緩松開了手。
站在床邊,安琳琅鼓了鼓腮幫子,心情有幾分復雜:“……死心吧,我可不會因為可憐你就搭上我自己。”
輕輕地嘀咕了一句,安琳琅還是沒忍住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關門離開。
吱呀一聲關門聲,屋裡重新恢復昏暗。躺在床榻上睡熟的人眼睫不自覺地顫抖。須臾,他小心地翻過身,露出來的一隻白玉也似的耳朵紅的滴血。
大雪下了兩天,終於在第三天的早上撥開雲霧放了晴。那些豬實在是拖不了,安琳琅要趁著過年之前把那些豬全部宰殺,肉要趁著過年之前制成香腸。香腸是個很不錯的年貨選擇,方便存儲味道又好。安琳琅記得很小的時候爺爺就是過年灌很多香腸,掛在院子裡曬。
因著這幾場大雪的緣故,耽擱了時辰。不過若是人手夠,做得快的話,也能趕得上年貨。
玉哥兒的情況比前兩次好太多,抹了藥,第二日身上的小口子就已經結了痂。清醒的狀態,身邊也有鄒大夫和周影他們看著,她可以放心去鄉下幾日。
就在安琳琅跟方老漢夫妻倆準備回村子裡收豬事宜,安家管家也終於打聽到有用的消息了。
去歲十一月底快臘月的時候,方家村有個瘸腿老漢花十兩銀子在瓦市買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這消息一打聽到,安家人都要樂得蹦起來。天知道他們找了多久,可總算是打聽到人了!人在方家村,聽說是那瘸腿老漢為自己的獨生子買的媳婦兒。
不管二姑娘是否已經跟鄉下人成婚,人活著,就是天大的好事。
正好王家村離在離鎮上不願,半個時辰馬車的路程。他們快馬加鞭,估計不到半個時辰就找到了。安家管家去之前還擔心,這窮鄉僻壤的買個媳婦兒會整個村子瞞著。他們即便找到當地,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畢竟大齊許多沒有女人的山區就是這樣,人賣到山裡就等於沒了。
安家人繃著心,特地到了村裡沒敢太驚動人。然而才問了村頭的第一家,人家就大大方方承認村子裡方木匠確實買了個媳婦兒。
村口第一家就是方家大房。
說起來,大房眼紅老二家的已經很久了。自從他們知曉他們老二家在鎮子上開了食肆,到眼睜睜看到老二穿著絲綢用著奴僕,這心裡就是怎麼都不得勁。往日在村裡,他們這一支就屬他們大房最體面。不僅一家老小吃得飽穿得暖,還能空出餘錢去供個讀書人。
結果窮得頓頓喝稀粥的老二什麼本事沒有,靠運氣撿了個寶貝一朝之間就雞犬升天。如今這又是買僕從伺候又是買鋪子買豬的,當起了老爺,這眼紅的方伍氏一家子夜裡睡覺都嘔得慌。
本想著沾點光。結果方老漢一家子直接搬去縣城開大鋪子去了,過年了魂都沒見一個。
眼看著那個寶貝疙瘩的家裡人找來,方伍氏可不就是添油加醋地說。
安家管家聽著有些像又覺得不像,他們姑娘十指不沾陽春水,這輩子就是連杯茶都沒自個兒到過。哪裡可能會做菜,還開食肆?
但拿出畫像跟村子裡人辨認,又都說就是這個人,名字叫琳琅。
確實,姑娘閨名確實叫琳琅。
“指不定咱們姑娘逼到份上自個兒學會做菜呢?”這窮鄉僻壤的,還是賣到了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不想被轉手賣出去,定然得做活兒討好主家。他們為奴為婢的不都是這麼過來的。
提到這,幾個安家僕從臉色都有些難看。這要是被老太太知曉了,指不定怎麼心疼。
“還是找到人看看。”
“那爾等可曉得這家人如今在何處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