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琳琅的眉頭蹙起來,下了馬車便匆匆往府中走:“怎麼突然看中這家姑娘?先前不是還在挑麼?”
“說起來也是巧合,”蘇嬤嬤緊跟在她身後,“今兒老太太去白馬寺上香。半途中遇上運同府的馬車壞了。好心命人去問了一嘴,是運同夫人帶著幾個姑娘上山燒香。老太太好心就捎帶他們一起。闲話之時運同夫人就問了安家正在給大人續弦之事。老太太本就為這事兒犯愁,那運同夫人就指著身後幾個姑娘讓她們上前來見禮,結果老太太一眼就看中了。”
“那姑娘多大?”這話一聽就覺得姑娘年紀不大,“及笄了麼?”
“那姑娘才虛歲十五。”蘇嬤嬤當時就在旁邊,眼睛看的真真兒的,“臉嫩著呢。”
“虛歲十五怎麼行?”安琳琅的三觀都要被震裂了,安侍郎三十有二,這大一輪還不止,“娶個年紀比我還小的,我爹他能下的去手嗎?”
蘇嬤嬤被安琳琅這不講究的話給噎了一下,頓了頓,她又道:“老太太是看中了那姑娘老實。不過奴婢覺得,姑娘老實不老實另說,一個庶女能被嫡母毫無芥蒂地帶在身邊她就不是個簡單的。奴婢端看那姑娘能言善道,幾句話哄得老太太眉開眼笑。這般也不是說不好,就是太聰明了些。”
安琳琅不在乎後娘聰不聰明,她反正在安家也呆不長。就是……大約是先入為主吧,她總覺得秦婉跟安侍郎之間有故事。該讓老太太見過秦婉再說。
“罷了,”本想著事情多秦婉的事兒就慢慢來,如今看來是慢不了。她轉頭對蘭香道:“去給秦家下帖子。邀秦姑娘明日來府中做客。”
蘭香也是見過秦婉的,當下應了聲喏就小碎步退出去。
老太太是真的高興。這才進老太太的院子,老遠就聽見她屋中傳出歡聲笑語。安琳琅掀了簾子進來,安老太太就趕緊朝她招手,讓她過去坐。
心中一塊大石頭突然放下,老太太整個人都放松了:“琳琅啊,今兒外頭的鋪子查的如何?”
“還行,都是些瑣事,也不值當掛在心上的。”安琳琅含糊了一句,見方婆子也在屋裡,就過去握了握握的手,“祖母今兒是遇上什麼大喜事兒了?怎麼這麼高興?”
這話問到老太太的心坎上,她立即就將遇上運同夫人之事給說了:“……我觀那小姑娘韶顏稚齒、知書達理,若是進了門,定然跟能得你爹的歡心。雖是庶出,出身是差了些,但運同夫人一直帶在身邊教養,規矩與嫡出的姑娘比也不差什麼。”
安琳琅沒見過這位運同家的姑娘也不好做評判。她笑眯眯地聽著,等老太太說夠才問一句:“聽說這姑娘才虛歲十五。若是後半年出世,實歲才十三。孫女都十六了,她這年紀比孫女還小……”
老太太立馬就不贊同。她睨了安琳琅一眼,嗔笑道:“年歲雖說小了些,但那孩子性子沉穩,進退有度。聽說在閨中讀書習字,在詩畫上還有些擅長。再說你爹也不是多成熟的性子,而立之年的人還成日裡隻知詩書詞畫,庶務雙一竅不通。指不定這兩人還能說得到一起去。”
“那就更值得深思,”安琳琅道,“安家總不能一個精通庶務的人都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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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太太被噎住了。
“這姑娘年紀這麼小,即便是嫡母疼愛,帶在身邊教導。兩三年也學不到什麼。若是將人娶回來,指不定還得祖母親自教導幾年。”安琳琅的立腳點很現實,安家的庶務總得有個主子料理起來,“祖母連教我都破費心神,再來一個小姑娘,祖母能教的下來麼?”
安老太太:“……”她今兒遇上一個合眼緣的,旁的就沒再多想。如今被安琳琅潑了一瓢冷水,方才驚覺自己草率了。
安琳琅看她眉頭皺起來,這話也不好再繼續說。正好時辰也不早,就讓下人擺飯:“祖母也別太為這事兒煩心。我邀了秦姑娘明日上門做客,您不若見見秦姑娘再做打算。”
“你就這麼喜歡這秦婉?”安老太太倒不是不喜秦婉長相。隻是不好說她是看秦婉父母雙亡,覺得這姑娘命中無福。老人家最看重的就是這些,有福之女遠比皮相重要地多,“這半個月裡聽你提了不下三回了。不僅你,玉春也總愛提起這秦婉……”
方婆子在一旁幹巴巴地笑:“這秦姑娘行事做派跟琳琅頗有些相似,總覺得兩人合得來。”
方婆子的心思安老太太也懂,不過是為琳琅考慮。想著尋一個跟琳琅合得來的後娘,將來琳琅回娘家也便宜些。安老太太於是嘆了口氣:“罷了,明日那秦姑娘來了,就帶來讓我瞧瞧。”
與此同時,蘭香的請帖送到了秦府。也是湊巧,秦婉正準備出門。
這迎頭就在大門口撞上,她幹脆把蘭香叫到跟前來詢問。蘭香哪裡是秦婉的對手,幾句話就被她套出話。秦婉沒想到安和山這老男人還挺搶手,竟然真有小姑娘跟她搶。
眯著眼睛笑了一陣,秦婉拍拍蘭香的胳膊:“回去跟你家姑娘說,明日準時到。”
蘭香被她拍得一震一震,低頭看了眼發麻的胳膊,總覺得這個秦姑娘跟常人不大一樣。秦婉也不在意旁人怎麼看,原本是要出門的。這會兒倒是不想走了。在僕從耳邊嘀咕了兩句便轉身回了府中。
……
安琳琅下午還有幾個掌櫃要見,用罷了午膳便去小睡一會兒。
昨夜看賬看到半夜,今日又起了個大早,如今委實困乏的厲害。幾乎往床榻上一靠就睡熟了。等被僕從搖醒,二十來間商鋪的掌櫃已經全部到了花廳。溢香樓溫長貴的遭遇離得近些的掌櫃都聽說了,此時態度乖覺得很。那離得遠的還不明所以,交頭接耳地詢問出了何事。
安琳琅梳洗了一下便過去,一進花廳,掌櫃們神色各異。有不以為然的,有神色恭敬的,也有那心虛躲閃的。總體來說,恭敬的人不多,對於安琳琅這小東家都是觀望態度。
不過安琳琅也不在意,她開門見山:“我知往日十七年,你們管著母親留下的商鋪頗費心力。生意好壞,往日是父親在操持。我年紀尚幼,不便評判。如今我已及笄,祖母與父親已將母親留下的商鋪悉數交於我手中。往日你們的賬務如何,我不清楚,但往後你們的經營成果隻需向我上報。今日把你們叫來,一是為了認人,二也是讓你們將往日十七年的賬目整理清楚。”
話音一落,花廳裡嗡地一聲,一片哗然。掌櫃們瞧著安琳琅臉嫩,原本沒當回事。結果這一開口就是一擊重擊,直打得某些人措手不及。
安琳琅走上主座,問問地坐下:“諸位是有何不滿麼?”
“十七年的賬目全部整理清楚,小東家是對我們往日的經營不滿麼?”這其中有那暴脾氣的蹦了起來,擋著安琳琅的面指責道,“這般徹查,明擺著就是懷疑我們。”
“就是!小東家這般強勢,就是在指責我們往日辦事不利,懷疑我們罷了……”
“就是就是啊……”
一時間議論紛紛,幾乎大半的掌櫃都站起身,七嘴八舌的鬧了個面紅耳赤,仿佛受了很大的侮辱。
“我不希望我接手以後,還有賬務不清不楚的情況。我與父親不同,父親是文人,行事講究風雅體面。我這人做事,眼裡揉不得沙子。”安琳琅穩穩地坐著,見狀隻是冷冷地反問:“東家更替,查賬本是理所應當。諸位如此大反應是想告訴本姑娘,你們的賬目有問題?”
屋內瞬間一靜,頓了頓,立即有人反駁:“姑娘不必拿這話激怒我等,這自古以來做事講規矩也要講情面。姑娘如此不近人情的做法,就不怕傷了諸多衷心為安家做事之人的心?”
“就是就是,我等為安家做事這麼多年,姑娘連這點信任也不願給,太叫人寒心!”
一人張口,其他人立即附和。
“真金不怕火煉,”安琳琅本就煩躁,當下直言不諱:“你們若有不滿,也等賬目查清以後再說。若無問題,你們的去留盡隨爾等自由。願意留,本姑娘會按照我的規矩安置。若不願意留,我不會強留你們。但一旦有問題……那自然就得另說了。”
“放心,有能者,自會留。無能者,你們想留我也不會讓你們留。”
話音一落,鴉雀無聲。
有那心思不正的,一直在給溫長貴曹氏夫妻使眼色。他們這些店鋪的生意一年掙得還不如京城繁華地段幾個月掙的。自然是以他為主。
不停地給溫長貴使眼色,企圖讓他站起來說兩句。結果溫長貴夫妻倆就跟死了似的,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倒是一旁素來清高的秀才公夏掌櫃見勢不對,心裡有些發虛了。明明上午這小姑娘去到他書局時還一副很好說話的態度,怎麼下午就翻了臉?
掌櫃們還想爭辯,安琳琅已經喪失了耐心。這些人是一丘之貉,安琳琅撿漏的願望落空,自然不願再多耗費功夫與他們周旋:“今日召你們前來主要是為了告知你們此事。若有不滿,清算之後再議。”
丟下這一句,安琳琅命人將賬簿全部收起,然後明晃晃地送客。
且不說安琳琅這突然發威,嚇壞了安逸十幾年掌櫃們。他們除了安家以後湊在一起就有些慌了。不管私下裡有沒有貪墨錢財,這些年自己做得如何,其實心裡都有數。安琳琅這態度根本就沒有討好老人的意思。如此強硬,這怕是早就存了趕人的心思吧?
有那早知溢香樓遭了突襲,將溫長貴夫妻圍起來,詢問情況。
溫長貴已經把能填的財產填進去,如今正在熬夜核對賬目。此時看著這些還不知問題嚴重的同行,別的話也沒說,就一句:“聽說咱們小東家定了安南王世子。”
石破天驚一句話,吵鬧聲像是被消了音,瞬間靜得隻剩下風聲。
“你們且慢聊,”沒工夫與這些人闲扯,他那些賬目一個月後若是理不清,後果他不敢想象,“我有事,先行一步。”
說罷,溫長貴與曹氏便匆匆離開。
諸位掌櫃們面面相覷,臉色都不算好看。有那本就心虛的,此時臉色已然是慘白。尤其是道藏書局的夏掌櫃,止不住地兩股戰戰。想著自己拿安家的書局做名聲,廣結善緣,企圖舉孝廉入仕的小心思……他吞了口口水,當下也不久留。神魂不屬地離開了安府。
安琳琅聽到門房的匯報冷哼了一聲,“找人盯著他們。”
這些人裡頭籤了賣身契的不多。大部分掌櫃是外頭招來的自由身,拿一份工錢給鋪子裡做一份工。他們若是犯了事兒,可不如籤了賣身契的奴僕好處置。安琳琅不是怕應付不了他們,而是怕追不回資產。錢才是做買賣的目的,做事不可能舍本逐末。
安琳琅這邊圖窮匕見,打了某些人猝手不及。周攻玉這邊把一些礙事的分支族人趕出主家以後,便專心地收拾起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