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盡管柳謙修比他小了幾個月,但柳謙修是柳家家主,他對他說話時,語氣和表情不無尊敬。


  柳謙修沒有回答,他眼睫一眨,木窗外荷葉上一滴水緩緩滑落,水珠迸濺,孤獨地匯入了池塘。


  “你整日在醫院忙些什麼?要不是你爺爺的忌辰,是不是都不打算回家了?”一個威嚴與厚重的聲音在主廳另外一邊響起,說完後,後者沉沉的咳嗽了兩聲。


  柳風眠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但實際看上去,卻要年輕的多。他一身黑衣,身材清瘦挺拔,細細的皺紋下,五官仍見當年的俊逸。


  即使花甲之年,柳風眠依然很有腔調,氣質風度並存。


  柳風眠話音一落,柳清元就站了起來,他給父親續了杯茶,做著和事老。


  “謙修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再說了,不是還有蔡叔幫忙嗎。”


  蔡叔全名叫蔡清良,是柳家大秘書,負責將世界各地的事情匯總上報給家主,家主安排,他負責執行。


  柳風眠又咳嗽了兩聲。


  柳謙修視線未變,語調緩和平靜。


  “生病了?”


  柳風眠眉骨一動,他抬眸看了一眼柳清元,微嘆了口氣,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


  “最近有些勞累。”


  “爸他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肯定累。”柳清元和柳謙修解釋完,又和柳風眠道,“您年紀大了不比以前,有些事情交給我做就好。”


  “把沈阿姨接回來吧,家裡該有個人照顧你。”柳謙修說著,終於收回了木窗外的視線。他抬眸平靜地掃了一眼因為他的話而神色略有僵硬的父子,雙眸平靜無瀾,深不見底。


  “我要想對她不利的話,她躲在哪裡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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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風眠和柳清元心下俱是一震,臉上的僵硬轉瞬即逝。柳謙修恍若未聞,手上的手機一震,他垂眸點開短信,漆黑的眸子被屏幕照亮,裡面仍然看不透。


  柳謙修從座位上站起來,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裝,領口扎得幹淨整潔,颀長的身材挺拔高大,站起來時,柳風眠父子皆抬頭看他。


  柳謙修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不在家吃晚飯了嗎?”在柳謙修即將出門的時候,柳清元問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男人消失的背影。


  柳謙修一走,壓抑陰沉的主廳像是瞬間注入了氧氣,重新活了過來。裡面的兩人,身姿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


  柳清元擰眉低咒了一句,望著門口柳謙修消失的方向,眼裡全是不甘和憎惡,他看了一眼回到主座上坐下的柳風眠,問道:“真的要把媽接回來嗎?”


  主座上的柳風眠,重新歸位,氣勢也重新回來了。他端著茶水喝了一口,清香澀口。


  “接,不然他還以為咱們怕他。”


  慕晚給柳謙修發了短信,柳謙修好像沒在家,讓她稍等。慕晚到了柳謙修家所在的樓層,敲門確認他不在家後,抱著花束站在樓道盡頭的窗邊等他。


  天已經黑下來了,黑漆漆的空中,沒有半顆星星,倒是天空下的城市,被燈光裝點,像無盡蔓延的星空。


  地段好的地方,就連夜景都是美的。


  慕晚等了一刻鍾,電梯響了,她回頭看了過來。


  剛從電梯上下來,柳謙修就看到了窗邊站著的慕晚。她懷裡抱著一大捧花束,鵝蛋臉,嫣紅唇,白皙小巧地在錦簇的花束後,身影像是畫片一樣被貼在漆黑的夜空,比花兒動人。


  漆黑的夜,明媚的花束,柔軟的女人。


  從電梯上下來,電梯門無聲關閉,柳謙修唇線緊抿,喉頭微動,聲音低沉如夜。


  “等很久了?”


  “沒有。”慕晚搖頭,她第一次見柳謙修穿西裝,沒想到西裝柳道長更是別有一番氣質。他應該是剛忙完,著急趕回來。


  慕晚走過去,不在意道:“反正我一個人也沒什麼事兒。”


  一個人,她也是一個人。


  待女人走近,柳謙修垂眸。


  “怎麼了?”


  慕晚下意識一愣,長廊通風,她耳邊發絲亂動,搔到了臉頰,有些痒。看到柳謙修的視線,慕晚將花兒抱到一邊,低頭看了一眼。


  空蕩蕩的走廊裡,隻有他們兩個,走廊上方燈光大開,照著對方的臉。她低頭時,懷裡花簇亂顫,發出簌簌聲響,花香隨之而來。


  “拍戲摔倒傷的。”慕晚說完抬頭,隔著花望著男人的眼。漆黑的眸依然深邃如寒潭,卻讓她心下一軟。


  慕晚小小的彎了一下膝蓋,剛要說沒什麼事情,就聽男人問了一句。


  “疼麼?”


  慕晚彎曲的膝蓋,重新站直了。她抬頭看著柳謙修,昨夜那塌陷的一塊,仿佛因為這兩個字,重新築建了起來。


  滿當當的,像花香縈繞走廊。


  慕晚笑了起來,雙眸水光潋滟。


  “嗯,疼。”


  收回視線,柳謙修手指按在指紋鎖上,門應聲而開,男人轉身看過來,沉聲道。


  “進來。”


第9章


  慕晚跟著柳謙修進了家,長廊的燈光在門口折成了一道長方形的光塊。慕晚看著門口,想起昨天來的時候門口也空空如也。


  “周易怎麼沒蹲在門口等。”慕晚說。


  後面柳謙修將門關上,“咔”聲一響,柳謙修低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等什麼?”


  抱著花,慕晚換上拖鞋,說:“等主人回家。”


  柳謙修開了燈,室內明亮,空曠卻不寂寥,柳謙修拿了醫藥箱過來,沉聲道:“隻有人才會等。”


  人才會等主人回家。


  她今天就在門口等柳謙修了,這麼一說,兩人的關系有點微妙了。


  慕晚回神,柳謙修拎著醫藥箱,表情沒什麼變化。她一笑,沒有在意,按照他的提示坐在了矮幾旁邊的地毯上。


  地毯稍硬,沉香氣濃鬱,慕晚回過神來,將手裡的花遞到了柳謙修懷裡。柳謙修垂眸看她,慕晚坐在地毯上,仰頭對上他的視線,一雙眼睛漆黑如墨,裡面點綴著燈火。


  “送給你的,謝謝你幫我照顧小貓,還請我吃陽春面。”


  花兒一大捧,柳謙修手指捏著花束外的紙張,窸窣一響後,他抱著花盤腿坐下,說:“不客氣,也謝謝你的花。”


  好看的男人抱著好看的花,簡直是雙倍好看,慕晚看著柳謙修有些出神,像是看著一幅剛剛完成的油彩畫。每一筆都恰到好處,完美無瑕。


  柳謙修的氣質太抓眼,讓慕晚有些忽略了他的長相,兩人坐得很近,細細端詳,男人的長相帶著一種自然清淡的精致。


  像一汪湖,一片林,更像湖林之後薄霧縈繞下的遠山,絕塵拔俗,耐看又有味道,和娛樂圈裡五官無瑕的男星截然不同。


  男明星靠臉吃飯,隨著時間推移,臉漸漸失了靈氣。而柳謙修的靈氣一直醞著,像是封壇的清酒,越來越濃,越來越多,讓人隻是看著他的臉,就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寬敞的客廳裡隻有兩個人,慕晚卻覺得有些逼仄。柳謙修在她身邊,低頭給她處理傷口,客廳的燈在他臉上打了一層淡光,男人的神情專注而溫柔。


  他是個很清冷的人,由內而外,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慕晚竟從他臉上看到了溫柔。


  四周皆寂,能聽到冷氣從出風口吹出的細微聲響,慕晚的心底蒸騰起一絲熱氣,搔著她的喉頭,痒痒的,像柳謙修拿著棉籤,擦過她的傷口。


  “你一點都不冷淡。”慕晚屈起膝蓋,為了保持重心,她雙手後撐在地毯上,棉麻質感粗糙,將掌心都壓出了一層紡織印。


  女人說這話時,語氣放松慵懶,像是和多年的老友闲聊。雙手後撐,姿勢自在隨意,領口斜向一邊,露出半截筆直白皙的鎖骨,鎖骨之上,脖頸修長。


  柳謙修抬眸看了她一眼,女人在笑,她長相本就明豔,笑起來時,又添了一絲她不自知的嫵媚清甜。嫣紅的唇,小巧的臉,白皙的皮膚,一切都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放大,拉長。


  將視線收回,柳謙修貼好紗布,給傷口做了最後的結尾。他將東西放進醫藥箱,淺聲回應了女人的話。


  “我隻對貓不冷漠。”


  慕晚眼睛一動,傷口處理好,她將膝蓋放下,學著柳謙修的樣子盤腿坐好。兩人面對面,一個面色平靜,一個神色明媚。


  慕晚彎起唇角,輕輕地叫了一聲。


  “喵~我就是貓。”


  女人的聲音在小小的空間擴散開,像是顏料如水,漸漸變淡,她嗓音有些啞,有著女人迷人的磁感,一小聲,就令人動容。


  柳謙修喉結微動。


  慕晚觀察不到他這麼細微的動作,她叫完一聲後,又補了一句,說:“本喵可以再蹭頓晚飯嗎?”


  男人審視她良久,末了,從地毯上起身,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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