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十年後,棠鳩發現家裡多了個假千金姐姐。
假千金姐姐佛系淡然、溫和通透,所有人都愛她,棠鳩卻覺得她各種操作令人窒息。
比如,她說心疼棠鳩不被爹娘喜愛。
然而棠夫人難得誇獎棠鳩時,她卻露出一臉落寞的神情。
比如,她說想讓棠鳩比她更優秀,所以她故意荒廢學業。
然而她明明是沉迷戀愛無心修仙,棠鳩卻為此被關十年禁閉。
比如,她說希望棠鳩和小竹馬能夠天長地久。
然而她哭泣時,想也不想撲進了棠鳩的小竹馬懷裡。
走火入魔那天,棠鳩突然記起了。
這是一本修仙買股文。假千金姐姐是女主角,小竹馬是她的買股男主之一。
第1章 兇手是鍾棘師兄。
年關將至,大雪翩跹。
街角梧桐樹上的積雪被抖落,簌簌然露出幾根黑色枯枝。溫素雪站在樹後,透過枝椏的縫隙,望向書院門口。
早市已過,天寒地凍間,坊市寂靜無聲。
他合起被凍麻的手,搓了搓,往掌縫間吐出口氣。
書院那邊終於有了動靜,“吱呀”一聲,朱紅木門被人推開,教書先生沉著臉從裡面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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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素雪立刻打起精神看過去。
他的任務就是觀察教書先生的動向。
隻見先生在門口站定,鐵青著臉喚來掃雪童子,說了幾句,臉色愈發不妙。他揮揮手,示意書童先行離開,自個兒摸著胡子怒火攻心往回走,不料走到一半,正好和溫素雪對上視線!
溫素雪心中一跳,想也不想,拉低大氅的兜帽,轉身就跑。
隆冬的寒氣嗆得人喉嚨緊澀,溫素雪身體一向不太好,跑到小竹林時,臉蛋都憋紅了。
他彎腰咳嗽一陣。
“溫溫,你沒事吧?”有個稚嫩的聲音驚呼。
溫素雪抬起頭,一眼看見孩子群中的棠鵲,嫩綠襦裙宛如銀裝素裹中一株萌發新芽的青柳,散發出親切的生機。
溫素雪搖了搖頭。
棠鵲這才笑起來,奔到他面前,拉著他往裡面走:“你來得正好,我剛堆了一個小兔子,你快看看!……對了,你可去過書院了?夫子那邊如何?有沒有叫人來找我們?”
她的聲音把其他孩子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溫素雪摘下兜帽,耳尖透紅。
半日沒得到回應,棠鵲回過頭,瞧見被她牽著的男孩嘴角微微抿起——這是溫素雪不太高興的表現。
“怎麼了?”棠鵲一歪頭。
溫素雪餘光掃著其他孩子的身影,嘴角愈抿愈緊。
視線遊移間不經意掃過他和棠鵲交握著的兩隻小手,他微微一頓,再抬眼看見棠鵲困惑的表情,不悅頓時散了一大半。
唉。
溫素雪在心裡嘆了口氣,原本想要質問她為何要帶其他人來他們的“秘密地點”,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說了好多次,不許叫我溫溫。”
棠鵲彎著眼睛對他笑了笑。
一個很好看的笑,杏臉桃腮,目光盈盈。少女鼻尖被凍得有些發紅,怪可憐的。
“……”
溫素雪僅剩的不高興也煙消雲散。
微風迭起,雪後初晴的天空綿遠澄碧。
溫素雪和棠鵲用雪堆了一個又一個兔子。
“我覺得溫溫就像兔子一樣。”棠鵲說。
溫素雪沒吭聲,隻是安靜地在她每一隻兔子邊,堆起另一隻兔子,親密無間。
臨別時,溫素雪忘了他的大氅,還是棠鵲追上來還給他。
她低頭輕巧地幫他系好大氅的繩帶,呼吸時翕動的鼻翼仿佛透明。
溫素雪臉紅得滴血,謝謝都忘了說,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問:“上元節的集市,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棠鵲一口答應。
“那說定了。”溫素雪攏了攏大氅襟口,“上元節,我在小竹林等你。”
他的念念不舍溢於言表,走一步還要回頭三次,直到棠鵲徹底消失在他視野中。
後來呢。
後來的故事情節仿佛走馬觀花。
溫素雪和棠鵲在小竹林堆小兔子的時候,啾啾正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足有她膝蓋深的積雪,越過山谷密林,出發前往柘陽城。
她在十歲這一年的春節,認祖歸宗回到棠家。
而棠鵲在十歲這一年的春節,被告知她並非棠家的親女兒。
不知道她生於何時誕於何處雙親何人,仿佛是個野孩子,這叫從小就被寵著長大的棠鵲怎麼接受。
有如晴天霹靂,棠鵲哭了整整三天,然後一改平日的軟糯乖巧,咬牙告訴爹娘,她願意割舍一切自行離府,從此不再以棠家大小姐自居,爹娘恩情,她日後定當做牛做馬報還。
這可是被大家寵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呀。
看她一夜長大,明明哭得腫脹卻故作堅強的眸子,爹娘哪兒舍得同她割舍關系。
“我們曾經是一家人,以後也是。”
娘含著眼淚將她抱進懷裡,揉著她腦袋。爹又張開雙臂抱了抱依偎著的的母女二人。
啾啾則像個看不懂氣氛的弱智,被排擠在外。
等他們一家三口抱頭痛哭完,才想起旁邊還杵了一根啾啾。
“……也罷,既然回了我棠家,你便叫棠鳩吧。”爹說。
所以棠鵲依然是棠家大小姐,啾啾則是棠家走失的小小姐。兩個人平起平坐,不分高低。
這個結果,啾啾毫無選擇權地接受了。
棠鵲卻不怎麼能接受,畢竟她深愛的親爹娘變成了養父母,這心理落差如何能夠承受。棠鵲一連哭了整個春節,後來好不容易不哭了,卻將自己鎖在屋裡成日枯坐,委實可憐。
就這樣,上元節那天,溫素雪一無所知地站在小竹林,從日上竿頭等到夜燈散盡。
他生了病,棠鵲也不聞不問。
棠鵲變了。
以前那個聰慧親切又生機盎然的小姑娘,變得更堅韌,更成熟,也更冷漠。
溫素雪不明白。
這個新年唯一的異常是棠鵲流落在外多年的妹妹輾轉歸家了。這應該是一件好事。既然是好事,就不該是她冷落他的理由。
思來想去,溫素雪隻能當棠鵲察覺到了他對她的小心思,故意疏遠了他。
再後來——
溫素雪是個病弱的孩子,一向不得父母重視。那次生病,更是纏綿病榻數月。
啾啾認識他後,對他總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因為她也不被爹娘重視。
“從今往後,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回家的時候,爹娘是這樣說的,但實際上他們心還是偏著棠鵲的。
從啾啾回家時爹娘皺緊的眉頭,到後來她在書院學到“鳩佔鵲巢”這個成語,再一聯想她和棠鵲的名字,她就明白這水端不平。
所以她不喜歡“棠鳩”這個名字。她更願意用啾啾來稱呼自己。
既然他們取名不願尊重她,那她也不願尊重他們取的名字。
作為難兄難弟,啾啾對溫素雪好,什麼東西都分他一份,更是在他心魔纏身的時候,進他識海舍命相救。
她以為他們像是共生的樹與藤。她隻有溫素雪,溫素雪也隻有她。
她希望如此。
更希望溫素雪不要和棠鵲牽扯上關系。
然而直到剛才她才知道,原來溫素雪也曾心系棠鵲。
她隻是他們關系破裂後的撿漏者。
啾啾抬臉環視一圈,四周細長的枝葉隨風顫動,地面厚厚的積雪上還留著幾隻由雪堆積而成的小兔子,以及孩子們的足印。
其他人都消失了,隻有她一個人被留在了這片小竹林。
她走過去,雪在腳下發出被擠壓時的咯吱聲,她站在小兔子前,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片刻後,她伸出手,還沒碰到那雪做的兔子,又猛地收回來握住劍柄。
——有人在盯她。
她脊背一瞬間繃緊,寒氣順著脊梁骨爬上頭皮。
“棠鳩!”
正僵持間,不知何處突然響起個聲音。
啾啾轉過身,幾片飛雪從她面前掠過。
她眨了眨眼。
天地間轟然一聲巨響,冰雪、竹林、亭臺樓閣,突然齊齊折斷,一瞬間整個世界好像靜止,畫面全部崩壞爆裂,飛濺成了碎片。
***
“棠鳩,棠鳩。”
聲音愈來愈清晰,近在咫尺。
“——呀!”
短促的驚呼讓棠鳩眉心跳了跳,努力抬起眼皮。
黑色漸漸從眼眶四周褪去,視野由模糊變清晰的同時,倒掛的石筍也映入眼簾。
微光苔藓熒熒點點,照亮頭頂的巖石。
啾啾撐著身子,慢慢坐起來。
“你醒了。”旁邊再次傳來聲響。
啾啾側過臉,看見離她不遠處站了個人,身姿妙曼,正躊躇著歪頭看她。長發從她肩頭傾瀉,柔軟縹緲。
棠鵲?
啾啾從她身後看見了山洞口微弱的陽光,茫然了幾息,才問:“我們這是在哪兒?”
棠鵲搖頭:“不知,我隻是路上發現了這個山洞,想進來休息一會兒,沒想到剛進來就看見你倒在這裡。”
“溫師弟與昆師弟呢?”
少女依然搖頭,柔睫垂落的時候流露出幾分擔憂:“不知……我沒遇見他們。”
啾啾不做聲。
太初宗弟子會在入門一年後,被送進秘境試煉。因秘境中危機四伏,所以弟子們會被分為四人一組。
啾啾與棠鵲、溫素雪、昆鷲一隊。
她依稀記得進傳送陣時,背後師姐喊了聲“不好”,接著一陣刺眼的白光不由分說將他們推進了秘境。
看樣子,他們被傳進來時就分開了。
啾啾扶著巖壁慢慢站起來,頭還在疼,識海劇烈翻騰。
“你沒事吧?”
棠鵲看起來很想扶她一把,但腳尖隻稍稍邁出半步,就想起什麼似的,倏地停下動作。
啾啾這才發現棠鵲半邊身影擋住的後面,還站了個小男孩,正警惕地瞪著她。
“他是誰?”啾啾問。
棠鵲下意識擋了一下。一瞬後又驚覺不妥,轉而牽起男孩的手,唇角漫出溫和的笑意:“我在路上遇到的一隻青鸞,受了很重的傷,我就替他治療了一下。”
啾啾點點頭,“噢”了一聲。
棠鵲看看她,有片刻的失神。
貓狗牛蛇常見,青鸞可不常見。
他們平日上課用的教材《神奇靈獸在哪裡》裡面說了,青鸞都生在人煙罕至的地方,孕育需百年,破殼需百年,化形需百年。天下修士有緣瞧見根青鸞尾羽就算不錯了,她還平地撿了隻化形的青鸞。
啾啾一張臉波瀾不驚。
棠鵲突然有些懊惱——她希望看到妹妹對她露出什麼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