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位其他宗門的代表都滿意地點點頭。
這會兒時辰還早。
此間事了,人群中走出個不知哪門哪派的老頭,捋著胡子,揚聲道:“今日各方宗門難得齊聚,九玄,不若就借你這寶地一用,讓小輩們來場小較切磋切磋,你意下如何?”
該來的還是來了。
什麼來場小較,你們就是想討紅包!九玄真人一看赤炎谷中這烏泱泱一片的人就頭疼。
就問你親朋好友每逢過年就一起帶孩子到你這個單身狗家串門兒公不公平?
果然,不等九玄開口,又有人高聲道。
“光讓小輩們幹巴巴切磋也不妥,我看倒不若設點彩頭給獲勝的孩子,正好新年伊始,元宵佳節,讓他們多點幹勁,討個吉利。九玄,你覺得怎樣?”
言下之意——
九玄,你給孩子們準備個獎品吧。
還能怎麼樣?當然是答應他咯。
九玄萬分頭禿,不得不笑著點頭:“也好。”
他略作思索,從腰間解下個玉佩。那玉佩看來有些怪異,一面是白玉,另一面卻是翠玉。
“這玉佩名叫‘返陰陽’,能讓佩戴者無藥自愈,便以此作為頭籌獎賞罷。不過切記,切磋時點到為止,不得傷人。”
那可是好東西,能剩下一大筆買藥的錢!
眾人互相遞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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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從赤炎谷最中間開始,弟子們啪啪噠噠往四周散開,讓出個規規整整的圓形擂臺。
很快很有素質,一看就知道這幾日沒少彩排。
九玄真人眼角微跳。
如何,誰打頭陣?
不遠處某位真人清朗道:“段辰,你去試試。”
“是!弟子遵命!”
隨著聲音,一位戴了白色抹額、身穿葛布短袍的青年執劍走上擂臺。
他抱拳有禮。
“在下蜀山劍宗段辰,可有道友願與段某切磋一二?”
這青年乃是築基初期的修為。
片刻後,另一位執扇的青衣少年飛上臺:“燕山派青痕,請道友賜教。”
兩人互相客套幾句,打鬥開始。
他們一個劍光如雪,一個扇間生風,纏在一起倒是賞心悅目。
“這兩個都不行,花架子太多,不能直攻要害。”背後伸來一隻手,攤到啾啾三人面前,那說話的師姐並未看向他們,隻是望著擂臺,搖頭,“隻能說蜀山劍宗那位略佔上風。”
啾啾愣了一下,師姐遞給他們的是一捧靈雪葵瓜子兒。
又有個師兄“啪”地幾聲打開甘泉果,給問世堂每人發了一個。
啾啾:……
椅子、零食、飲料。你們為什麼那麼熟練啊。
她接過來,一邊喝甘泉果裡的果汁,一邊凝視著擂臺,目光微動。
果然,沒過幾分鍾,那燕山派的少年被打飛出去。
段辰再次抱拳,朝向被他打飛的方向:“承讓了。”
話音剛落,又有另一人上了臺:“太一道蕭文彥,向師兄討教。”
……
這次被打飛的人是段辰。
“是我技不如人。”段辰臉色發青。
……
擂臺上的人換了一輪又一輪,一直都是生面孔。
不是沒人站場連贏,但基本上都隻能連贏四五場。道修更慘,在這焦火山上撐不過三場,就因靈力耗盡而敗下陣來。
戰鬥越打越激烈,漸漸的,問世堂師兄師姐們不說話了。
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前面上場的都是各門各派的雜魚,用來消耗對手體力的。越到後面,上場的人就越精英。
眼下這煉氣大圓滿的土靈根修士已經贏了六場了。
他是唯一一個站場這麼久的。
別看他是個道修,別看他隻有煉氣大圓滿的境界,但他會玩啊!
這人上場就直接施法在周圍生出幾面土牆,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的,當做盾牌,然後笑嘻嘻等敵人砸開他的牆。
然而好不容易砸開牆了,他抡起棍子就衝上來。
體力耗盡的人能被他一棍子打飛。體力剩餘還多的人則會被他亂棍打出來。不等人反應,他的土牆又生出來了。
他的靈氣不是持續性消耗,體力也不是,生出土牆後坐在裡面慢慢恢復就行,這兩個問題都不必憂心。
中途有個水靈根修士,會水遁。於是在自己腳下放了個水門入口,又在那少年正下方放了個水門出口,結果遁進去才發現,人家在腳下還生了一層牆。
就是完整的六面形盒子。
這怎麼打?
這簡直太讓人絕望了!
……
不過到底打了這麼多場,臺下也不是沒人發現端倪。
“他用棍的時候右脅下方兩寸有個破綻。”
眼見著少年土牆再一次被擊穿,與人纏鬥在一起,昆鷲沉下聲音,數:“一、二、三——就是現在!看到沒有?”
他用胳膊肘撞了棠鵲一下,燦爛笑起來,小雀斑在陽光下格外可愛。
棠鵲睜大眼睛看向那邊,等擂臺上一套打完,才點頭驚訝:“還真是,你怎麼看出來的?真厲害!”
昆鷲大大咧咧地笑了下,將胳膊枕在腦後,有些輕飄飄的:“這點花拳繡腿,小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棠鵲對他彎彎嘴角。
像個姐姐帶著包容在溫柔地注視自己弟弟。
昆鷲忍不住臉上微微發紅,放下手,懊惱著,努力反思自己剛才哪個字說得太幼稚。
他就是想要讓自己變得成熟一點,不要……不要總是被她當成個傻弟弟。他明明不想當她弟弟。
臺上新的挑戰者又被扔了下來,少年已經連贏七場了。
再贏個三次,就能拔得頭籌了。
“我想和他打。”
突然,棠鵲輕聲說。
昆鷲不可置信地側過臉:“你想去?”
這三個普普通通的字眼,倒仿佛給了少女勇氣似的,她堅定起來,認真點了點頭:“對,我要去!”
“等、等……”
昆鷲伸出手,隻來得及觸到少女柔軟的發尾,微涼的、滑膩的,仿佛一尾捉不住的靈動的魚。
棠鵲已經出發了。
可惜沒走出五步,另一道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傳來:“站住。”
棠鵲聞聲一頓。
“做什麼去。”他們的師尊,明皎真人封疆踱步上前。
少女脖頸白皙,身軀微微一僵——這段時間,她總是睡不好,不知為何,閉上眼就莫名想到開陣那日她的無助和尷尬,還有……
師尊在面對棠鳩時帶著點欣慰的淺笑。
剛才做決定的前一刻,她又想到了封疆的微笑。
這讓她有點委屈。棠鵲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封疆已經走上前來,負手皺著眉,鳳目中目光直直垂落在她身上。
少女白皙的脖子稍稍低了下去,別扭:“我……我就是想去挑戰一下。”
“你可看出破招方法了?”
“一點點。”少女有點不好意思,偷偷吐了下舌頭,微微紅了臉,“所以才想去試試。”
封疆一挑眉。
他聲音低沉,面色卻並不嚴厲,關切溫和地注視著她。
男人身材不似少年,高大挺拔,完全遮住她,像是一棵能遮風避雨的樹。也是一棵能讓人不自覺依賴松懈的樹。
棠鵲愣了愣,突然為自己之前的計較感到些許愧疚。
她不自覺伸出手,輕輕牽住封疆黑色袖子的一角。
“讓我去嘛,好不好呀?”
第27章 我和你打。
昆鷲抿緊了唇, 那張略有瑕疵卻清秀可愛的少年臉上難得如此失魂落魄,仿佛凜冬將至,一線風雪蓋住了青蔥生機。
少年圓鈍的眼睛眯了眯, 隻看到封疆嘆息一聲, 抬手拍拍少女腦袋,他便再也不想看下去, 匆匆收回了視線。
袖口攥進了手心, 隔著那層布料, 指甲的力度讓他一陣陣發疼。
他覺得棠鵲很像貓。
平日裡若即若離。偶爾她會站在高處用洞悉一切的目光安靜地看向眾生。偶爾她會伶牙俐齒, 對敵人亮出鋒利的小爪子。偶爾與人嬉鬧, 偶爾誰也不理。
可她唯獨隻會在封疆面前撒嬌似的亮出柔軟的貓肚子。
昆鷲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看在眼裡。
她憧憬棠折之, 她冷淡溫素雪, 她依賴封疆。
唯獨他, 什麼都不是。就和許多面目模糊的同門弟子一樣, 被她溫和恬淡地一視同仁。
少女已經翻身上了擂臺, 盈盈一笑, 聲音清脆:“太初宗棠鵲, 請道友賜教。”
這由人群圍成的擂臺簡單樸素, 少女身姿窈窕, 粉色衣裙在漸漸起霧的赤炎谷中清麗動人。
方才也不是沒有女修上臺比試,可要麼太平凡,要麼太兇殘——中途還有個女修身材魁梧,滿身肌肉,拳頭鬥大。她一個拳風掃過的時候,下面眾位男修都隻想到了一句話。
她這一拳下來,我可能會死。
回想起剛才的種種場景, 這會兒臺下竟稀稀疏疏響起了幾聲“好!”
給美人喝彩,應該的。
可臺上的人卻不怎麼友好,連聲招呼也不打,似乎覺得這個姑娘也會很快成為他手下敗將,等她話音一落,就立刻是“乒”的一聲!
一堵土牆已經豎在了棠鵲面前!
那牆自下而上生成得太迅速,少女差點因此撞上鼻子,心裡猛地一驚,退開一步,因為少年的不留情面而輕輕一咬唇瓣。
土牆後面傳來少年的笑聲,嘻嘻的,嘲笑似的。
“讓我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棠鵲抿了抿唇,也不再多言,一躍而起,捏了個木系術法,開始破牆。
這是必經的枯燥過程。人人都有。
可少女不比人人。少女好看啊,一個甩袖,一個旋身,動作輕盈如蝶,靈動唯美,便是額頭上的汗珠都是誘人的。
哦呼——
男修們叫好聲就沒停下過。
少女的木系法術偏纖細柔韌,她不像啾啾那樣靠木刺遠程偷襲,也不像昆鷲那樣精於召喚,她用的是荊棘藤條。
這樣一來,破牆速度比別人慢了許多,體力和靈氣也比別人消耗更多。
少女沉住氣,努力破牆。
……
可惜再好看的畫面也會有看膩的時候。
這樣刮痧一般的低傷害持續了半刻鍾,不夠激烈,眾人興致少了一大半,連少年們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別的。
棠鵲耳尖發紅,覺得有些難為情——這土牆,看起來是松散的砂石,實際上比想象中要堅硬許多。
幸好,土牆也被她刮得隻剩下一層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