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管怎麼說,也正是種種機緣巧合,他倆都安然無恙回來了。
某種意義而言,白莘玉算得上一個奇跡男孩。
啾啾乖乖與張弛師兄打招呼,又看向奇跡男孩:“你們怎麼在這裡?”
張弛道:“我過來看看你們。”
這是真實答案。
白莘玉道:“我路過。”
這是不是真答案就不一定了。
看樣子他和張弛師兄不是一起來的。啾啾打量一下周圍的環境,一個人一個設施都沒有,空蕩蕩一片。她眼睛黑了點。
“是路過?還是在跟蹤小鍾師兄?”
“嗝——”男孩喉嚨間溢出一個古怪的音節,大概代表了緊張,他一雙手負在身後,漲紅了臉,好半天才大聲道,“我……我是擔心你!”
“擔心我?”
“你不信?”白莘玉冷哼,“就知道你不相信,你大可以問問張弛師兄我有多關心你。”
張弛從善如流:“不錯,白師弟的確很擔心你,他連你的墓都幫你造好了。”
——那還真是相當擔心啊!
最關鍵的是,白莘玉一點沒覺得有問題,還挺了挺小胸膛。
啾啾:“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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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去拜一拜自己。
張弛沉聲:“被小鍾捏碎了。”
不出意料的回答,鍾棘不光捏碎了那墓,還連著那塊地也炸掉了,甚至差點把白莘玉炸掉,全然沒有理解那憧憬他的小師弟,是花了多長時間來安慰自己才勉勉強強在墓碑上寫上“鍾師兄之道侶”幾個字。
白莘玉臉紅了好半天,才別扭地咂嘴,試圖轉移開話題:“那個,不說這個了……對了,你剛才那句‘我想死在小鍾師兄身上’是什麼意思……”
話音未落,張弛眼疾手快地捂住小男孩的嘴,讓對方從他手心裡發出不解的唔嗯聲:“呃……鍾師妹,你能醒過來就好。”
“……”
小姑娘沒吭聲,眼睛沉在陰影裡,一如既往看不出表情,但抿緊了嘴,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紅。
白莘玉:“咕唔唔!放開唔!”
啾啾:……
張弛:……
張弛本來還想,他這趟過來正好撞上鍾師妹蘇醒,多巧啊,天時地利人和,讓師妹走出門就能感受到門派師兄的關懷——太感人淚下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小師妹如此狂放,語出驚人。果然越乖巧的外表下,藏著越瘋批的靈魂。
張弛想仰頭望天。
如果,如果他沒理解錯的話,師尊那本《房中術》搞不好白買了。他那強悍兇暴的小鍾師弟,說不定已經被這個看起來很好拿捏,還會哭唧唧的小姑娘……
呃。
“那,既然鍾師妹沒事了,我便先回去和師尊報告了。”
“嗯,有勞張弛師兄了。”
張弛夾著白莘玉脖子便往鑄雀峰飛,過了好長一段路,才稍稍松開手,立刻聽見自己這年紀幼小還不怕死的師弟懵懂不解:“‘我想死在小鍾師兄身上’,到底是什麼意思嘛?”
夠了。
張弛捂了捂臉,抬起頭,虎視眈眈:“你要再敢說這句話——或者敢把這句話說出去,我就取消你使用煉寶爐的資格。從今往後,你再也不能煉制法器,隻有眼睜睜看著你所有法器慢慢壞掉。”
白莘玉愣愣盯了他半天,雖然不懂鍾啾啾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張弛師兄的威脅他很懂。
他張開嘴:“嗚哇哇嗚——!”
鑄雀峰上排名第三的白莘玉小師弟,今天也被威脅到哭。
***
鍾啾啾醒過來的消息仿佛長了翅膀,不脛而走,傳到歸雀峰上的時候,棠折之正在煉丹,聞言一個火候沒控制好,差點炸了爐。
少年捏著傳音符,手心不自覺濡湿,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又仔細確認了好幾遍,才捏了個信往家裡送去,轉身匆匆往外走。
剛穿過遊廊,便撞見個蒼白病態的少年。
“溫師弟。”棠折之對他點頭,對方也出聲致意。
棠折之這會兒心裡急,抬步要走,可頓了一下,又皺起眉:“啾啾醒了。”
“嗯。”溫素雪垂著睫毛,“我知道了。”
“要一道去問世堂嗎?”
傍晚餘暉打下來,少年單薄的側臉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抿緊唇,搖頭:“我就不去了。”
棠折之沒多問。
他現在不想管那麼多心理活動,隻想急迫地確認啾啾安危,錯開一步,擦過少年肩膀往前走。
溫素雪是受回春堂師姐所託,將丹藥帶給棠鵲的,自然也將啾啾的消息帶了過去。同樣問道:“你要過去看看她嗎?”
“不。”少女指尖攥緊了,一口回絕,“……我和她不是朋友。”
溫素雪沒說話,亦沒露出任何波瀾,淡淡的。
棠鵲看他一眼,扭過頭,眼眶慢慢紅了。這是正視自己內心之後得出的結論:“我嫉妒她,以前嫉妒,現在也嫉妒。嫉妒她有這麼多人牽掛,嫉妒她優秀,嫉妒她擁有鍾棘那樣的感情……我,我不想見到她。”
溫素雪心中升起了一股近乎茫然的可笑。
他們以前為什麼會覺得是啾啾嫉妒棠鵲呢?
許久後,少年點了點頭:“……我知道。”
“那你呢?”棠鵲咬著唇,生出一抹希冀,“你為什麼不去?”
少年卻隻是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想起上次站在清元秘境門口,看見鍾棘手腕上的那朵花,他再熟悉不過。
是鍾啾啾的標記。
溫素雪將視線投向屋外雲天——他不想看見與鍾棘在一起的她。
他,會難過。
***
問世堂今日沒有吃餃子,因為餃子是離別飯,今日團聚,自然要吃點不一樣的。
天色剛麻麻黑,院子裡就已經張燈結彩,熱火朝天。
啾啾進門便被抱了個滿懷,聽見個清高別扭的聲音:“鍾啾啾,你還知道醒過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
啾啾認真搖頭:“不知道。”
她醒來時光顧著抱著小鍾師兄哭了,還沒來得及問。這會兒小鍾師兄又很孤僻地遠離了眾人,不知道去了哪兒——雖然他取回了本體,但窮奇的內丹早就融入了他骨血,隻要人一多戾氣一重,他就會頭痛暴躁。
更何況他也不喜歡人類。
他不參與這些熱鬧很正常。
寧溪瞪大了眼睛,抬起手指:“你睡了整整五年、五年!苟七金丹都結出來了,你還沒醒!”
這麼久?
啾啾有點驚訝,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昏迷了那麼長時間。
五年,對於修士來說不過是彈指一瞬間,平時閉個關不知不覺幾年就過去了,但對於鍾棘來說,一定非常漫長。
因為他不會閉關也不會睡覺,一定會陪在她身邊枯等。
心中有掛念才會覺得漫長。
苟七平白無故被點名,愣了一下,綻放出一個傻乎乎又暖呼呼的笑,像包容妹妹們胡鬧的小兄長一樣。
等寧溪蹦蹦跳跳在前帶路時,才對啾啾小聲道:“啾啾,不要對寧溪提起昆師弟。”
“昆鷲?”啾啾想起紫霄山上的矛盾,“他怎麼了?”
小個子少年默了默。
“……死了。”
是一個叫文然的少年哭著上寧家道歉謝罪的,說他對不住昆師弟,直到最後他們還在排擠昆鷲。而妙華抓著他們擋攻擊的時候,昆鷲救了他們。
召喚了一隻藤樹妖,打斷了妙華一條腿。
然後被妙華當場貫穿胸膛。
寧溪第二天得知了這件事,非常冷靜。
“別把寧泉想的那麼偉大,他這樣做隻是為了報復而已。報復妙華,也報復這些師兄弟,讓他們被愧疚感折磨一輩子,讓他們永遠記住他有多高尚,而他們有多卑劣。”
寧溪說的是很冷酷,可她就是個傲嬌呀。
畢竟那麼多年親姐弟,私下裡,苟七還是看見好幾次少女偷偷抹眼淚。
人是真的很復雜。
昆鷲就是個心胸狹隘的慫包。危機來臨前還想著要找啾啾麻煩,還幻想著要讓他的師兄弟痛哭流涕跪地求饒。結果就是抱著這些猙獰的心思,當了一個懷揣惡意的英雄。
人是真的很復雜。
苟七看不透。
燈火熠熠,觥籌交錯。啾啾看向一院子打打鬧鬧的人。
原著早就被完全改寫,有的人留下有的人離開,修真路上命運多舛,不知道未來又會怎麼樣。
她喝下仙果釀。
……
鍾棘已經在山門等著她了。
聽見腳步,少年微微側過臉。
啾啾之前覺得他那紅箋晃蕩得勾人,現在少了紅箋,卻又覺得他耳垂白皙可口,讓她想咬一口。
鍾棘撈起她。
他這輩子都學不會好好抱人了。
啾啾喝了億點點酒,表情冷靜,能思考問題,卻不一定能轉過彎。直到快抵達目的地,才想起來問他:“我們去哪兒?不回鑄雀峰嗎?”
這都快出太初宗地界了。
“啊。”
少年簡單應了一句,帶她掠上了一座山。
有點像是太初宗邊緣的望霞群山。但望霞群山就是一片古樸仙山,無人居住,還保持著最原始的模樣。
這座山谷,卻有小橋流水,有亭臺樓閣。建築不多,錯落有致,掩映在花林之間,寧謐雅致。
飄渺的霧氣縈繞流動,愈發有種悠遠韻味。
啾啾:“這是哪兒?”
鍾棘:“望霞山。”
還真是望霞山,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你有幾個散修朋友,就住在對面山谷。”
“喔——”她愣愣地學他說話,好半天,腦筋一轉,突然開竅,“這是,我們的家?”
少年露出小犬牙,笑了:“不錯。”
不止太初宗,所有門派在大戰後都使出渾身解數籠絡過鍾棘。這很正常,整個紫霄仙府掌握著高階仙法的真人們都被他殺光了,不出意外的話……往後數百年,甚至數千年,他都是修真界裡的戰力天花板。
所以拉攏他,至關重要。
隻要他肯留在地界中,就沒有外敵敢想不通的上門找事。
啾啾眼睛閃閃發光,一瞬間昏沉的腦袋都仿佛清醒了許多。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漣漪——這裡,是隻屬於她和鍾棘的家。
她是個小病嬌,一直都是。
小病嬌是排他又瘋狂的。
她需要的就是一個獨立的、不被任何人發現的小空間,她可以躲起來,與她的寶藏長相廝守。就像小時候那樣,擁抱著蜷縮在一個小黑屋裡,聽著彼此心跳就夠了。
其它一切都可以不再搭理。
啾啾嘴角淺淺一勾。
夜風輕柔。
小姑娘爬到少年腿上,身子晃了好幾下,還是少年握住她腰肢,她才勉強坐穩。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喝那麼多。
啾啾低頭描繪他唇角,淺淺舔吻。最後少年先忍不住探出舌尖與她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