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原來他是問這個。明婳恍然:“算是自願的吧。姐姐以後想去西域,還想坐大船去琉球、暹羅,家裡能嫁的就隻剩下我啦。”


  裴璉:“……”


  明婳也意識到“剩”這個字不大好,好似家裡挑了個最差的來敷衍皇室。


  她忙補道:“雖然我算學經商比不得姐姐,但我也挺聰明的,學東西特別快,不信的話……殿下找篇文章讓我背?”


  裴璉道:“文章不用背。”


  明婳剛要松口氣,又聽 他道:“明日孤會給你尋位教習嬤嬤,教你宮規禮數。”


  明婳:“啊?”


  裴璉:“怎麼?”


  明婳:“……”


  雖然很不想學,但方才是她主動自誇,現下他真給她布置任務了,她若推卻,豈非是自打嘴巴了。


  “好吧。”明婳蔫蔫應了聲。


  忽然想到什麼,她翻過身,被子下的手往身側小心翼翼探去。


  先是伸出一根小拇指,待碰到那隻修長溫熱的大手,對方似是頓了下,卻沒推開。


  明婳膽子便大了,勾住那根長指:“太子哥哥……”


  輕輕軟軟的喚聲,深夜貓叫似的,撓得心裡一陣痒。


  裴璉唇角微繃:“還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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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婳道:“哥哥,我們和好,不吵架了好不好?”


  裴璉頓了頓。


  大半夜勾住他,竟是要說這個。


  結實的胸膛呼吸起伏兩下,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孤本就沒有與你吵架。”


  “那你在馬車裡突然不高興?”


  “……”


  裴璉不想再提那事,衾被裡的大掌捏捏她的手:“明早孤還要上朝,睡覺。”


  明婳:“哦……


  隻他還捏著她的手,全無松開的意思,所以她是抽回來還是不抽呢?


  沒等糾結出個結果,她先把自己想困了,稀裡糊塗睡了過去。


  翌日早上,明婳醒來,身邊照常沒了人影。


  她也習慣了,剛準備梳妝打扮去給太後皇後請安,兩宮卻派了人傳話。


  慈寧宮道,“太後晨間要禮佛,讓太子妃不必每日請安,每月初一十五請安便是。”


  永樂宮道,“皇後喜靜,太子妃每月初一十五給太後請過安,再去永樂宮請安便是。”


  這樣一來,便不用每天早起了!


  明婳高興地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滾,又把帳子一拉,歡歡喜喜睡了個回籠覺。


  隻是睡飽吃足後,看著偌大一個清冷宮殿,不免生出一種空虛之感。


  午後冗長悶熱,她身著輕紗夏衫,斜靠在榻邊喃喃:“也不知道這會兒哥哥姐姐在做什麼?”


  採月給她捶腿:“昨日不是才見過嗎?”


  “昨日是昨日,今日又沒見到。”明婳嘆氣:“我想姐姐了。”


  兩人娘胎裡就擠在一塊兒,打小就形影不離,便是偶爾會分開,因著知曉對方很快就回來,也不覺有什麼。


  可現在……


  她在宮裡,姐姐在宮外,明明都清闲著,卻隔著一堵宮牆不得相見。


  “我能去找姐姐玩麼,或者把姐姐叫進宮裡陪我?”明婳問。


  採月採雁對視一眼,低聲勸道:“昨日才回門,今日又將大娘子召見宮中,未免和娘家走動得太頻繁了。”


  明婳道:“那是我親姐姐,我和我姐姐走動頻繁,不是很正常?”


  採雁道:“娘子您如今已經嫁人,不單單是謝家娘子,更是皇家媳婦了。”


  採月也點頭:“是啊,您如今是太子妃,一言一行許多人看著呢。且忍一忍,過個幾日再請大娘子來東宮做客,也免得叫人非議。”


  採月採雁皆是自小在明婳身邊伺候的。


  原來明婳身邊有四個一等婢女,知曉她要嫁來長安後,另兩個不願背井離鄉,便留在了北庭。


  採月採雁因著肅王夫婦對家中的恩情,甘願追隨明婳來長安,還在肅王妃面前自梳明志,表示終身不嫁,一生效忠。


  現下聽著她們二人語重心長的勸慰,明婳並非不明事理,隻是心裡不免鬱鬱。


  嫁人實在好無趣,血脈相融的嫡親姐姐一下子成了娘家親戚。


  正打算支起窗戶透透氣,竹簾才掀起一截,窗外冷不丁探出個烏黑的影兒。


  “媽呀,大耗子!”


  明婳嚇了一跳,猛地甩下簾子。


  殿內宮婢們也都花容失色:“哪兒?哪兒有耗子?”


  有膽大的宮婢抓起雞毛掸子就要打耗子,簾子掀開,陡然驚住:“公主殿下?”


  窗外那突然探頭的並非什麼黑毛大耗子,而是偷偷溜進瑤光殿的長樂公主。


  待宮人將小公主領入殿內,明婳看著這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子,一頭霧水:“阿瑤妹妹,你來了怎麼不進殿,站在外頭不熱嗎?”


  長樂公主裴瑤不說話,隻睜著一雙黑溜溜眼睛打量著這位嫂嫂。


  上回沒瞧太仔細,這回卻瞧得真真切切,烏發雲鬢,冰雪勝雪,當真是人間殊色。


  她算是明白為何父皇一定要從北庭給哥哥挑媳婦了。


  放眼整個長安城裡,的確挑不出一位比這位新嫂嫂還要漂亮的小娘子。


  “阿瑤妹妹?”明婳輕喚,瞥過小公主鼻尖的細汗,“你看你熱的,坐榻邊喝杯烏梅飲子吧。”


  裴瑤也沒拒絕,在榻邊坐下,見明婳還盯著她看,她抿了抿唇:“我是偷跑出來的,所以沒讓宮人跟著。”


  明婳微怔:“你這是逃學了?”


  裴瑤小臉一紅:“我才沒有逃學。”


  明婳:“那為何說是偷跑?”


  還頂著正午大太陽,從內宮跑到她的瑤光殿。


  裴瑤揪了揪裙擺,不好意思說她是對明婳這位嫂嫂太好奇了才跑過來。


  永熙帝和皇後膝下唯有一雙兒女,太子和公主相差近九歲,幼年兄妹倆還算親近,但隨著年紀增長,太子忙於政務,母後又被父皇霸佔著,裴瑤在宮裡越發孤單,直到許蘭君進宮伴讀,才稍微好些。


  她之前一直盼著許蘭君能成為她的嫂嫂。


  沒想到父皇一道聖旨,竟從那個偏遠苦寒、冰天雪地的北庭給她選了個嫂嫂。


  對此裴瑤其實是不大高興的,她覺得蘭君姐姐就很好,才不要其他嫂嫂。


  直到那日在御花園見到了明婳。


  她是那樣的漂亮,陽光下明眸流轉,嬌靨生輝,叫人挪不開眼。


  裴瑤與裴璉不同,人和物,她都喜歡漂亮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衝著明婳那張臉,她的心就偏了。


  她想與這位漂亮的新嫂嫂親近,又怕日常與她形影不離的許蘭君傷心,這才趁著許蘭君午睡,偷溜過來。


  沒想到一來就被逮住了。


  裴瑤垂著小腦袋,心裡很是尷尬。


  忽的一陣柔柔的香風襲來,她一抬眼,便見漂亮嫂嫂拿著帕子湊近,替她擦著細汗:“阿瑤妹妹,你也和太子哥哥一樣不愛說話嗎?”


第015章 【15】


  【15】


  這近在咫尺的嬌美臉龐,裴瑤一下看傻了。


  還是明婳又喚了她兩聲,她才後知後覺紅了臉,垂著眼睫小聲道:“我不像我皇兄,我喜歡說話的,我隻是覺著嫂嫂長得很像我的磨喝樂。”


  明婳微怔,“像嗎?”


  “像呢。”裴瑤捧著烏梅飲,見明婳若有所思,忙道:“我的磨喝樂和宮外的不一樣的,我的是父皇特地讓宮匠做的,白瓷做的皮膚細膩發光,最好的宮廷畫師給她描眉點唇,關節處用木頭機關連著,還能伸胳膊伸腿呢。我的宮婢還給她做了很多織錦衣裙,我每天都會給她換新裙子,還會給她洗澡梳頭……”


  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太多,裴瑤掀眸覷著明婳:“嫂嫂,你不是不愛聽這些?”


  “不會呀。”明婳笑眯眯看著眼前這位活潑的小姑子:“我正在殿裡無聊呢,你能來陪我說話,我歡喜極了。”


  裴瑤眨巴眨巴眼,“你不會嫌我幼稚嗎?”


  明婳道,“為何要嫌棄你幼稚?再說了,你本來就還是個孩子,小孩子幼稚不是很尋常麼。”


  裴瑤歪著腦袋:“嫂嫂真的這樣想嗎?”


  “我騙你做什麼。”明婳失笑,又反問她:“難道有誰嫌你幼稚不成?”


  “還能有誰?我皇兄啰!”


  裴瑤撇撇小嘴:“上回我的磨喝樂胳膊摔斷了,我傷心極了,他卻說我已經十歲,不該為個偶人落淚。可那不是一般的偶人,那是我的寶寶呢,哼,他當真是無趣。還是我父皇好,第二天就讓匠人把磨喝樂的胳膊裝好了,還讓御醫給她綁紗布,讓她好好修養呢。”


  明婳聽罷,心想皇帝公爹可真好,帶著御醫和宮人一起哄著小公主。


  至於太子殿下,明婳重重點頭:“對,他那人實在無趣極了。”


  大抵從古至今,女孩子促進感情最快的辦法就是背後一起蛐蛐人。


  兩個雖相差五歲卻同樣被家中嬌寵的小娘子找到同盟般湊在一塊,毫不客氣地蛐蛐起太子。


  一旁的宮人們冷汗連連,隻恨不得把腦子埋進地裡,把耳朵堵住。


  這倆小祖宗敢說,她們卻不敢聽呀!


  -


  許蘭君午覺醒來,發現公主不見了,嚇得花容失色。


  一路打聽著尋來了東宮,剛要入內,便見太子的肩輿迎面而來。


  許蘭君忙斂了神色,屈膝行禮:“臣女拜見太子殿下。”


  裴璉剛從紫宸殿議政回來,今日那兩位老御史極其難纏,揪著一件小事死活不肯松口。父皇被他們念煩了,又不好發作,幹脆借口身體不適先溜一步,徒留裴璉一人與御史們周全。


  自從八歲隨皇帝一起臨朝聽政,自家父皇這種甩手掌櫃的行為,裴璉已見怪不怪,好不容易送走兩位老御史,這會兒回到東宮,耳朵還有些嗡嗡。


  未曾想剛到宮門前,卻見到了許蘭君。


  肩輿停下,他居高看去:“你怎麼不在綺羅殿侍奉長樂,來了東宮?”


  許蘭君恭敬垂首:“臣女一時疏忽,竟叫公主殿下獨自跑了出來,臣女現下來尋公主回去。”


  裴璉揉著眉骨的長指一頓:“長樂在東宮?”


  許蘭君:“是。”


  裴璉抿唇,前幾年自家這個妹妹還挺愛往東宮跑。


  後來她每次來,他不是在處理政務,便是聽諸位名儒大家講課,漸漸便來得少了。


  “正好孤要回紫霄殿,一道吧。”裴璉道。


  許蘭君微怔,腦袋垂得更低:“殿下,公主並不在紫霄殿,宮婢說她去了瑤光殿。”


  瑤光殿,太子妃的居所。


  裴璉鳳眸輕眯:“她去瑤光殿作甚?”


  許蘭君:“臣女不知。”


  裴璉:“……”


  須臾,他沉聲吩咐福慶:“擺駕瑤光殿。”


  太子肩輿往瑤光殿而去,許蘭君在後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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