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哥哥?”明婳不解地看著他忽然擰起的眉頭。
裴璉看她一眼,“以後不許這樣衝男人笑。”
明婳心裡納悶,為什麼?
不等她問,床邊的男人站起身:“快些起身,半個時辰後,陪孤去太液池。”
明婳啊了聲,不解問:“去那做什麼?”
他頭也沒回,隻道:“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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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沒瞧錯,璉兒帶他的新婦去太液池泛舟了?”
永熙帝難以置信,皇後也滿是驚愕。
劉進忠笑得滿臉褶子:“奴才雖老了,但認人還是不會錯的,太子殿下的的確確帶著太子妃去太液池泛舟了!聽說還備了好些吃食漿飲,大抵是要在舟上用晚膳了。”
永熙帝:“……這還是我兒子麼。”
皇後:“是啊,還是璉兒麼。”
小公主:“泛舟!我也要去!”
剛要撒丫子往外跑,被永熙帝一把揪住:“你皇兄難得開了竅,你別去胡鬧。”
裴瑤不服氣:“我哪裡胡鬧了,我今日的功課都做完了,為何不能找哥哥嫂嫂一起玩?”
永熙帝:“改日,改日父皇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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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瑤噘嘴:“和父皇不好玩,我喜歡和嫂嫂玩。”
永熙帝:“……”
從前心心念念想要個小棉袄,現下漏風棉袄傷透老父親的心。
罵不舍得罵,打更是不舍得打,隻得將目光投向妻子:“阿嫵。”
皇後習以為常,隻淡淡瞥了小公主一眼:“裴瑤。”
母上大人兩個字,硬控十歲小公主。
裴瑤耷拉下腦袋,小聲咕哝:“好吧,不去就不去……”
反正嫂嫂已經嫁入東宮了,也不怕沒機會一塊兒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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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太液池畔,藕花深處,一葉小舟在清幽荷香中徐徐穿梭。
傍晚橘紅色的夕光靜灑,染紅這粼粼池面,也染紅船頭年輕郎君的玉色毂衫。
他不過隨意斜坐在舟前,然那挺拔的身姿,輪廓深邃的側顏,在這連綿荷葉荷花的映襯下,美得宛若畫中人。
明婳看著這一幕,不覺痴了。
隻恨現下沒有筆墨紙砚,不然她定要畫下來。
回去,回去她一定畫!
不知不覺,舟楫也劃回岸邊。
從船上下來時,明婳還有些意猶未盡。
她覺得這一日從睜眼開始,都是那麼美好。
她在紫霄殿睡到自然醒,醒來後太子溫柔的關懷,還帶她來泛舟賞荷.......
這一切,簡直像做夢般。
明婳沉浸其中,隻覺幸福無比。
然而,是夢終是要醒的——
當漆黑夜色將最後一絲晚霞吞噬殆盡,裴璉也將她送回了瑤光殿。
她下了肩輿,他仍端坐著,並無下輿之意。
明婳回身,愕然看他:“殿下?”
裴璉:“嗯?”
明婳悄悄揪著懷裡的荷花梗:“你……你不進去嗎?”
裴璉道:“不了,孤今夜回紫霄殿歇息。”
他語氣很淡,好似這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可明婳卻覺得,不對的,不該是這樣的。
明明從昨晚到前一刻,他們不還和和樂樂,很要好嗎。
為什麼突然又要分殿而居?
若非一堆宮人在旁,她定要開口問他,而如今,她隻能蹙著黛眉,睜著一雙清亮烏眸望著他。
無聲在問,為什麼呢。
是她哪裡又做錯了麼。
裴璉自也看懂她的困惑,薄唇稍抿:“明日孤得去趟御史臺,須得養好精神,你也早些歇著罷。
說罷,稍一抬袖,示意福慶。
“殿下起駕——”
肩輿很快抬起,那道月白色背影高高在上。
夏日晚風輕拂,瑤光殿前懸著的大紅宮燈下,明婳望著那一行逐漸隱沒於暮色的身影,昳麗眉眼間浮現一絲迷惘。
難道和她睡,就養不好精神嗎?
第022章 【22】
【22】
明婳想不明白, 這一夜便懷揣著鬱悶睡去。
翌日醒來,得知太子朝會散罷,便去了御史臺。
明婳坐在榻邊喃喃:“他的確沒騙人……”
可為什麼, 她心裡就悶悶地不高興呢。
採月採雁端來她平日愛吃的糕點哄她, 明婳沒胃口, 隻問:“怎麼不見劉嬤嬤,她不是要教我學規矩麼,已經兩日沒見她了。”
這倒是稀奇了, 主子竟然主動問起教習嬤嬤。
採月道:“奴婢去尚宮局問問。”
明婳恹恹嗯了聲,用了半塊糕餅覺得索然無味, 幹脆撂下, 走到書案前。
書案上擺著個雨過天青色的汝窯花觚, 裡頭插著兩支昨日摘下來的荷花,含苞待放, 清香襲人。
明婳盯著看了會兒, 便吩咐採雁取來筆墨紙砚,她要作畫。
她喜歡畫畫。
大多時候是心情好的時候畫,心情不好她比較喜歡吃。
可今日吃不管用, 明婳尋思著,總得找個辦法排解一二。
於是她提筆作畫。
當一副墨荷圖畫成, 採月也從尚宮局回來:“主子, 嬤嬤說前日清晨太子派人吩咐, 說是這幾日您身體不適, 暫緩五日再來瑤光殿教習規矩, 她這才沒來。”
稍頓, 採月道:“嬤嬤還以為您是知道的。”
明婳撇撇唇,心道她上哪裡知道。
太子哥哥就是個啞巴, 無論夢裡還是現實,都是光做不說的。
“既然是殿下吩咐的,那不來就不來吧。”
明婳倒也樂得清闲,再加之身上確還酸疼著,是要緩緩。
她抬手拿起畫,採月看到,詫異:“倒是和主子平日裡的風格很不一樣。”
明婳瞥了眼:“是不同。”
她本來想畫一幅色彩斑斓的人物風景小品,但心境不同,畫著畫著便成了一幅烏雲雨荷圖。
不過……
她摸著下颌打量:“感覺畫的還挺好?”
採月採雁跟在明婳身邊多年,耳濡目染也學了點鑑畫的本事,一左一右站著著。
“線條凌厲,用墨膽大。”
“那種山雨欲來的沉悶與雨荷傲立風中的筋骨,簡直栩栩如生。”
兩婢相對一眼,異口同聲朝明婳伸出個大拇指:“一個字,絕!”
明婳一怔,而後“噗嗤”笑出聲來。
見她笑了,兩婢也都彎起眼角:“主子還是笑起來最好看。”
明婳笑容微頓,遲疑問:“你們覺得我笑起來好看嗎?”
“好看啊,主子您笑起來簡直是那個……”
“燦如春華,皎如秋月!”
“對對對,顧盼生輝,風情萬種!”
兩婢你一言我一語地誇著,明婳卻是黯然垂了眼睫:“那為何……”
“為何太子哥哥叫我以後不許笑呢?”
“因他眼瞎!”
轉過天的午後,終於得以進宮探望妹妹的明娓忿忿拍桌:“好個豎子,我們謝家如珠似寶的小娘子嫁給他了,不指望他哄著捧著吧,連笑都不許你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找他算賬去!”
明娓一撸衣袖,抬腳就要衝去紫霄殿。
明婳連忙拉住,又朝採雁採月使眼色,示意她們去外頭把門。
“姐姐,你冷靜!”
“這叫我怎麼冷靜,早知道你嫁過來要受這個氣,幹脆……幹脆咱倆一起剃掉頭發在家當姑子好了!”
明娓早幾日就想入宮見妹妹了,但兄長勸她說沒有剛嫁女,娘家人就急哄哄上門探望的。
傳出去不像話。
明娓也知道這麼個理,於是硬憋了幾日。
哪知一進宮,就見自家妹妹像顆霜打過的小白菜,蔫兒吧唧的。
偏她和太子一道見客時,還強顏歡笑,說著:“很好,一切都好。”
好不好的,糊弄蠢哥哥還行,哪裡能糊弄同心相連的胞姐。
於是謝明霽和太子去紫霄殿喝茶,明娓就和明婳來了瑤光殿。
乍一看瑤光殿內的裝潢擺件,吃喝用具,的確未見薄待。
可妹妹那故作堅強的小模樣,看的明娓心裡酸溜溜,一問之下,方知這幾日妹妹既被“騙身”又被“騙心”。
“我早跟你說了,少看些情情愛愛的話本,愛人之前先愛自己,你偏不聽,現下好了!”
明娓伸著長指,摁著明婳的腦袋戳戳戳戳。
明婳捂著腦門:“姐姐別戳了,再戳要戳個洞了。”
明娓哼道:“真戳個洞就好了,把你腦子裡的水都倒一倒。”
明婳:“……”
她喪氣地挎著肩膀,咕哝道:“太子哥哥說我,你也來說我……這日子沒法過了。”
說著直接往美人榻上一倒,生無可戀望著描金繪鳳的房梁:“你把我埋了吧。”
明娓:“……”
無奈嘆了口氣,她抬手拽起妹妹:“我哪是真怪你,隻是見你為個男人這般失魂落魄,恨你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