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璉耐心而細致地吻去她的淚水,頭一回對女子是水做的有這般具象的理解。
淚水、汗水、津液,濃厚交織著……
詭異的是,見她這般落淚,心下竟生出一種隱秘的愉悅。
她是如此的柔弱、纖細又嬌美,宛若疾風驟雨中的一枝豔紅海棠。
惹人憐惜的同時,又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佔有她,摧毀她,將她徹底囚於這床帷之間,叫她從頭到腳、從身到心、永永遠遠隻屬於他一人。
裴璉很快意識到這個想法的卑劣,可那又怎樣。
或許,他當真如她所罵,是個混賬。
隻這份混賬心思,是因她所起。
誰叫她要喜歡他……
既招惹了,總得有始有終。
他松開長臂,將尚在雲端、意識空白的明婳從懷裡放下,緩緩躺放在錦被之間。
眼前旖旎風光,雪白緋紅,連綿起伏。
兀立的喉結滾了兩下,裴璉俯身,再次覆了上去。
一夜魚龍舞。
直至東方既白,雞鳴報曉,方才雲消雨散。
明婳好似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裡還是那座山廟和那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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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遠見著他,拔腿就要跑。
他手指一勾,她便被他的法術勾了回來。
她很不服:“這回我沒進你的廟,你還抓我作甚?”
狐狸說:“我病了。”
她罵罵咧咧:“你病了就吃藥啊。”
狐狸說:“是,正等你來。”
明婳:“……?”
話落,她被他變成了個藥臼。
狐狸開始咚咚搗藥,明婳神魂俱蕩,怒罵他八百遍,臭狐狸、壞狐狸、不講武德。
狐狸笑了:“哪來的傻子,竟要和妖精講道理。”
明婳氣得哇哇大叫:“你你你!”
她在夢裡罵壞狐狸,等到醒來,渾身酸疼得好似被藥杵狠狠搗過一般,她又恨恨罵起壞男人。
再掀起幔帳一看,外頭天光大明。
明婳驚愕喚著婢子:“來人。”
天璣入內,隔著那扇花團錦簇的屏風問:“夫人可是要起了?”
明婳道:“現下什麼時辰了?”
天璣道:“剛過未時。”
明婳驚了:“未時!!”
她竟睡了一個白天。
想到昨日她還答應了胡同裡的鄉親們今日也會過去,她忙坐起身,隻才抬腰,便被那陣透骨侵膚的酸疼壓了回去。
天璣聽到帳中那道倒吸涼氣聲,忙問:“夫人怎麼了?”
“沒,沒事。”
明婳撐著手臂慢慢坐起,低頭瞥過身上的衣裳,問著外頭:“你與天璇替我換了衣裳?”
天璣道:“未曾。”
明婳也就明白過來,她這身幹淨褻衣是裴璉給她換的。
一想到她昏迷不醒時,他替她穿衣系帶,她雙頰發燙,緩了好一會兒才故作平靜問:“你們早上怎不叫我起來?”
天璣答道:“主子吩咐的,說是夫人身體不適,讓奴婢們莫要打擾您休息。”
明婳聞言,心下腹誹,要不是他害的,她怎會不適。
“他一早就出門了?”她問。
“是,主子辰時便出了門。”
明婳嗯了聲,又道,“我有些餓了,你端些吃食來,順便把門帶上。”
天璣應聲退下。
聽到房門合上的動靜,明婳這才悄悄解開褻衣,低頭一看,露在外面的肌膚上紅痕遍布。
撩開兜衣,其下的肌膚也沒逃脫魔爪,或者說從脖頸到腳踝,幾乎都布滿曖昧的痕跡。
他是故意的。
明婳確信,絕對是故意的。
雖說往日歡好也會留下印痕,可昨日夜裡他再次覆來時,分明將她當做一盤珍馐,細細品嘗過她軀體的每一寸,或吮吻、或輕咬。
她在他的唇齒間戰慄著。
他與她十指交纏,嗓音沉啞地喚她,婳婳,好婳婳。
不好,她一點都不好。
被那浪潮席卷著送上一波又一波高峰時,明婳瀕臨崩潰地想,她要死了。
可他這樣壞地欺負她,她為何還那般喜歡他.......
明婳傷心又自責地淌下淚,至於後來如何睡去,她也沒了意識。
現下想起昨夜的口口鏖戰,敞露在冬日冷空氣裡的雪色肌膚不禁又泛起了緋紅,明婳忙將衣裳系好,心下暗暗決定,今夜無論裴璉再說什麼,她都不要理他了。
倘若他再用這些無恥手段欺負她,大不了她就拋下他回長安,找皇後娘娘做主。
她下定心思,再看窗外那天色。
現下再去柳花胡同,怕是待不了多久便天黑了。
何況她不但胸前、脖子上有痕跡,就連手腕竟也被他咬了一口,這副模樣,別說去胡同幫忙了,便是出門見人她都難為情。
又在心裡罵了裴璉好幾遍,待天璣送來飯食時,明婳吩咐道:“你去柳花胡同走一遭,便說我今日身體不適,不過去了。”
天璣卻道:“今早主子已派人去過了。”
稍頓,又補充道:“主子還吩咐奴婢們,之後在幽都縣好生護佑夫人,確保夫人您萬無一失。若夫人在縣裡遇上什麼麻煩,或是需要幫忙,盡管吩咐王主事……哦不,現下該喚作王欽差了。”
“等等,你等等……”
明婳坐在桌邊,端著蓮紋青花小碗的手頓住,錯愕看向天璣:“之後在幽都縣護佑好我?他說的之後,是指什麼意思?還有王欽差,又是怎麼回事?”
天璣見她一臉迷茫,也放緩語速,細細解釋道:“今日一早,城門一開,王主事便領著五百兵馬包圍了整座縣衙,縣令白翔連同他手下那套班子都被拿下,王主事拿著陛下聖旨,大開縣衙之門,當著百姓們的面審理羅家縱火案。”
“人證物證俱全,那白縣令抵賴不得,其家眷連同涉案一幹人已被押入大牢,王主事作為欽差,奉聖旨代掌幽都縣,重整縣中一幹冤案錯案,還派人將白府給封了。如今幽都縣裡,百姓們奔走相告,額手相慶,皆高呼蒼天有眼,皇恩浩蕩呢。”
明婳萬萬沒想到,她尚在睡夢之時,外頭就已經變了天。
恍惚了好一陣,她看向天璣:“那這會兒,王主事是在縣衙裡?”
天璣頷首:“是,這幽都縣一團糟,他怕是有的忙了。”
明婳又問:“那……那他呢?”
天璣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太子妃口中的“他”是誰,態度恭敬地答:“主子見縣衙事了,已帶著李主事一行人離開幽都縣了。”
明婳驚了:“他走了?”
天璣:“是呢,午時回來用過飯便走了。不過主子將戴太醫留下了,說是河北道氣候不似長安,寒冬冷冽,您若有個頭疼腦熱,有太醫照顧也方便……”
接下來天璣還說了什麼,明婳已經聽不進去了。
她仍驚愕於裴璉竟然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
明明昨夜還一副不容置喙,定要帶她一起離開的態度,今日卻讓她留下了?
她不理解,心下也泛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滋味。
天璣小心翼翼覷著她的臉色,不由暗自思忖,難道太子妃是在傷心殿下將她單獨留下?亦或是因著那個魏世子生出了誤會?
有心想問,卻也謹記著自個兒的身份,她並非太子妃的貼身侍婢,隻是被太子臨時安排來保護太子妃的武婢。
“夫人。”天璣緩聲提醒道:“天氣冷,飯食涼得快,您別餓著。”
明婳晃過神,掃過桌上那香氣四溢的清粥小菜,再看天璣面冷卻透著關心的眼睛,點頭輕笑了下:“好,我這就吃,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天璣抿了抿唇,頷首退下。
將房門闔上,她身形筆直站在門邊,輕嘆口氣。
一側的天璇瞥她:“怎麼?”
天璣:“夫人好似不大高興。”
天璇沒吱聲,隻心裡暗想,換做哪個女子被夫君單獨撇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他鄉小城,都不會高興吧。
天璣納悶:“主子是怎麼想的?他也舍得?”
天璇斜她一眼:“不可妄議主子。”
天璣:“我隻是不解。”
天璇仍是那副冷冰冰死人臉:“主子們的事,輪不到我們摻和,你我職責,隻是護衛夫人安全,待回到長安,還要去別處辦差。”
天璣自然也明白這點。
再看天璇那無動於衷的模樣,心下嘆息,果然和天璇出來辦差最是無趣,下次寧願選天樞、天權,也不跟她一塊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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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明婳一整日都待在客棧裡,未踏出房門一步。
一來身子疲累,酸疼不堪,二來心緒不寧,胡思亂想。
她吃飽喝足,本想重新躺回被窩,走到床邊,才後知後覺發現被褥竟也換過了一套。
想來也是昨夜昏睡時,他悄然換過了。
那他豈非一個晚上都沒睡,一大早還出門,暗中操辦了那麼多大事.........
明婳在心中暗暗佩服他的精力,再看雕花窗棂外那逐漸暗下的天色,胸間無端又泛起一陣惆悵情緒來。
但有什麼好惆悵的呢,他不是已經讓她留下來了嗎。
她應該高興才是。
可他就這樣走了,弄得她一身痕跡,他倒是幹淨利落地走了。
混賬,當真是混賬極了。
捏著裙擺的纖指一點點攏緊,明婳覺著那男人定是知道昨夜過分了,今日回來她定不會給他好臉,這才一聲不吭地走了。
這般一想,方才心頭那點不舍、失落和鬱悶統統消散,轉而隻剩下怒意。
倘若裴璉這會兒在她面前,她定要指著他的鼻子道:“別以為你同意我留下來,我就會原諒你。一碼事歸一碼,等你回來,我還是不會理你的。”
老虎不發威,他真當她是隨意欺負的病貓不成。
窗外夕陽西斜,凝紫色的晚霞靜靜籠罩著這座安靜的北地小縣城。
而相隔六十裡之外的一處驛站內,一行人馬悄然抵達。
一襲玄色袄袍的裴璉翻身下馬,立刻有驛館小吏上前招呼,李主事適時遞上公函與過所,方便查驗。
待確認身份,驛館小吏迎著他們入內。
鄭禹上前,行至裴璉身後,低聲詢問:“主子,那人……如何安排?”
裴璉腳步停下,也回過身,朝馬背上捆著的“那人”投去一眼。
隻見沉沉暮色裡,魏明舟口中被堵著,手腳也被束縛著,整個人被結結實實捆在馬背上。
感受到太子殿下看來的冷淡目光,魏明舟面色一白,心裡也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