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條路不長,隻是有幾個陡坡,中間還有段林蔭路,落下片刻陰涼。


  時陸許久都沒有聲音,讓千螢不由往後看,男生一聲不響地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瞳孔黝黑,嘴唇蒼白,他臉色是緊繃的,仿佛忍耐著極大痛苦,整個人都像是搖搖欲墜下一秒會直接暈過去。


  千螢提起心,不禁問:“你沒事吧?”


  無人應答,過了好一會,時陸才從抿緊的唇中發出一聲極輕地,“嗯。”


  似乎連開口都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千螢不敢再和他說話,隻是放慢了步伐,推著車子不著痕跡地走在他身側,自然落後兩步,注意力放到了時陸身上。


  離民宿已經不遠,幾乎可以看到那扇小院木門,最後這段路程時陸腳步愈漸緩慢,仿佛撐不住沉重的身軀,兩人終於走到了大門前,即將要踩上進去的那級臺階。


  千螢提著的那口氣即將要放下,就見變故橫生,上一秒還好端端站在她身前的人倏忽倒了下去。


  “哐當。”


  自行車被丟在地上的聲音。


  千螢衝過去用力伸直雙手,抓到的也隻是時陸衣服的一片布料。


  男生重重摔在臺階前,雙目緊閉,鼻息微弱,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


  時陸突然暈過去了,千螢嚇得六神無主,和千正民兩人花費不少功夫把他背回了房間。


  醫生很快趕過來,全身檢查一遍,說他隻是中暑,可人卻遲遲沒有醒來。


  傍晚時分,時陸發起了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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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螢用冷水加毛巾湿敷著他額頭,男生在夢裡也非常痛苦的樣子,眉心始終未曾松開,頭不安地在枕頭上動著,嘴裡不住喃喃。


  他始終是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途傍晚時分時陸睜開眼一次,千螢連忙湊過去叫他,男生瞳孔裡卻茫然渙散,像是根本看不到她,隻不停重復著難受頭痛。


  千正民拿了藥上來,想辦法喂給他,時陸勉強吃下去了,平靜不少。


  那些藥千螢從來沒在家裡見過,也不是下午醫生開的那些。


  她不禁問出聲:“爸爸,你給時陸吃得是什麼藥?”


  “治病的。”他含糊其辭,不願多說,之前關於時陸的事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的,但這次千螢卻格外執著。


  “你哪來的藥?”


  “他家裡備在這裡的。”


  “所以,”千螢頓了下,繼續問:“時陸到底生什麼病了?”


  “我也不太清楚。”千正民片刻遲疑過後,嘆了口氣,慢慢道:“好像是從小就有的毛病,一到夏天就頭疼,嚴重起來發燒昏迷,厭食嘔吐,幾天吃不下飯什麼都是輕的,聽說難受時還會痛得在地上打滾,他這次被送過來就是因為...”


  說到這兒,千正民停了下來,他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輕輕嘆息,摸了摸床上時陸的額頭,囑咐千螢看護好他。


  時陸吃過藥之後似乎沒有那麼難受了,他比先前安靜很多,躺在那裡偶爾輕動,嘴裡胡亂囈語著什麼。


  千螢不知道第幾次拭去他頭上細密汗水,收回毛巾正準備放進冷水盆裡清洗時,剛從他額上離開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時陸緊緊握著她,嘴唇無聲動著,好像在叫一個人的名字。


  千螢猶豫了下,還是輕輕靠過去。


  她聽見時陸在一遍又一遍喊。


  “媽媽。”


  她抬起頭,看到一滴淚水從他緊閉的眼角流下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小可憐鹿


第7章


  千螢端著盆下去時,看到在樓梯處正準備上來的千正民。


  瞧見千螢,他立馬問:“怎麼樣,好點了沒有?”


  千螢走過去,苦惱皺著臉一會,才說:“他在叫媽媽。”


  千正民也愣了下。


  “他的媽媽呢?為什麼不過來看他。”千螢仰起臉問,神情認真。千正民猶豫許久。


  “阿千...”他像是在嘆息。


  “小陸沒有媽媽了。”


  “啊...”千螢聞言輕輕應了聲,臉上露出一絲難過,須臾,她低下頭小聲自言自語。


  “和我一樣。”


  千螢換好水再上去,房間裡的時陸已經醒了,他臉色蒼白靠在床頭,靜靜睜眼望著天花板,眼角還是紅的。


  千螢連忙走過去,關心道:“你醒了?”


  時陸轉過頭,她對上他看來的視線,軟聲問了句,“還難受嗎?”


  他沒說話,很久才發出一聲帶著濃重鼻音的,“嗯。”


  他閉上眼偏了偏頭,把小半張臉埋進枕頭裡,“頭痛。”


  他像個小孩子一樣,難受地和旁人訴說著撒嬌。


  千螢心不可控制軟了軟,比看見家裡大黃生病了還要更心疼一點。


  她把手裡盆放下,掌心貼上他額頭,仔細感受上面的溫度。


  “好像還有點發燒,待會再吃一頓藥。”


  掌心下,少年的眼睛睜開了。


  額上的觸感很軟,軟乎乎的手心帶著微涼的溫度,像是記憶裡某個快要被他遺忘的時刻。


  時陸閉上眼臉往被子裡縮了縮,聲音瓮瓮傳來。


  “你別亂碰我。”


  時陸是個嬌氣又無比難相處的小少爺,討厭和陌生人說話,不準別人碰他,即便是生病了,依舊不忘自己的原則。


  千螢收回手,拉長腔調:“知道了。”


  第二天,時陸的燒就退了,沒兩天就又可以開始自由活動。


  他恢復精神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之前拿回來的快遞拆了,千螢就在他旁邊看著。


  裁紙刀劃過紙箱,打開裡頭是個很高級的盒子,包裝上印著四角飛行器的圖案,千螢覺得眼熟,有點像...之前吳曉天舅舅給他買的那個。


  直到時陸把裡面東西全部拿出來,千螢才發現兩者之間完全不同。


  吳曉天那個雖然也是四個角的飛行器,但就是普通的塑膠外殼,零件也比較簡單,看起來更像是小玩具。


  而時陸這個...


  千螢都不敢上手去摸。


  光滑的白色機身,螺旋槳,支架,底部還有個類似攝像機的設備,整個機器龐大帥氣,就連操縱器都是帶顯示屏的,像是一臺智能高級的遊戲機。


  千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這、這是什麼?”


  “無人機。”時陸看向她,眸子黑亮。


  “真正的無人機。”


  再三保證,千正民才同意兩人再度出門。


  千螢這次都不敢帶他跑遠了,就在民宿後面的一個小山坡上,大聲扯著嗓子說話時,在院子裡的千正民都能聽到。


  幾天沒見,小伙伴們看到千螢都立刻圍了上來,舒美美拉著她關心追問:“小螢,你怎麼這麼多天都不出來?”


  “你沒在,吳奇這兩天也去走親戚,我們都無聊死了。”對於每天成群結伴的他們來說,忽然少兩個人,頓時就少了不少樂子。


  “時陸生病了。”千螢吸吸鼻子解釋,“我在家裡陪他。”


  “.........”


  “這麼大個人了還要別人陪。”方虎酸溜溜的。舒美美則立馬關懷道:“啊,那現在好點了嗎?沒事吧。”


  她看向的是千螢問,千螢點點頭,“好了。”


  其實第二天早上起來燒退下就好了,隻是時陸看著沒什麼精神,千正民不放心,又讓他在家裡多休息了兩天。


  這兩天千螢幾乎變成了小丫鬟,白天把自己涼快通風的屋子讓出來給時陸,他怕熱,又不喜歡空調,於是就佔據著千螢的小風扇,霸佔了她的地界。


  晚上她還要督促他吃藥睡覺,因為她發現時陸這麼大的人了竟然還會抗拒吃藥,趁人不注意把藥丟到垃圾桶裡的那種,千螢抓到過兩次之後就守在他床邊,親自盯著他把藥咽下去之後才離開。


  某人還不情願,常常對她擺冷臉。


  幾人說話間,有人注意到了時陸手上的那個東西,其實大家都看到了,隻是沒人敢問。


  吳曉天鼓起勇氣,“時、時陸,你拿著的是什麼?”


  話音落地,隻見時陸站在那,垂下眼隨意晃了晃手裡東西,沒說話。


  眾人視線注目中,時陸拿著機器走到山坡一塊空曠處,按下開關,打開了手中操作器面板。


  他不知道碰到了什麼,放在地上的那個飛行器忽的嗡嗡轉動起來,緊接著騰空上升,以迅猛的姿勢衝到天上。他們仰起頭,隻看到一條筆直航線和空中的模糊黑點。


  不知道是誰先看見了時陸手中的面板屏幕,驚叫起來,“快看,他手裡有畫面顯示。”


  方形的顯示屏上,此刻正清晰呈現著山巒樹林,矮小的房子散落其中,細細河流,一望無際的山脈,此時都變成了縮影,仿佛他們正站在半空中俯視著這一切。


  方虎看直雙眼,驚呆了,“這是什麼高科技,太牛逼了吧!”


  “原來我們周圍的山這麼高、這麼大。”舒美美愣神望著屏幕合不上嘴,喃喃道。


  吳曉天緊盯著上面的畫面,死死抿住唇。


  千螢用力吞咽著口水,眼睛一眨不眨,舍不得錯過半分。


  這是他們平時走過的每寸土地啊,原來在身體抵達不到的地方,眼睛看不見的地方,是長這個樣子的。


  這一刻,時陸在她心中形象猛地高大起來,宛如一個渾身發光的生命體。


  小山坡上,時陸在被眾星拱月圍繞在中間,所有人都伸長脖子盯著他手裡的遙控器,男生側臉平靜,手指認真操作著搖杆,高空中那個已經變成一道黑點的飛行器穩定前行盤旋著。


  屏幕上畫面在移動變化,顯示出某個熟悉地方時,舒美美不禁叫出聲。


  “快看!那不是我們經常玩得那條小溪嗎!”


  “真的?我看看給我看看。”方虎的大腦袋頓時湊了過去,快要抵到時陸胸前,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機器迅速飛過了這塊地方。


  “沒有了...”方虎失落自語,剛收回脖子,就聽一旁千螢驚呼起來。


  “這是我們鎮上!”她控制不住抓住了時陸手臂,搖晃著,“放大看一下。”


  “好神奇!我看到我們學校了!”舒美美不可思議,整個人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驚嘆中,沒注意扯到了時陸袖口,頭湊近。


  時陸猛地一把扯回自己的手,眉頭緊皺,不滿地瞪著她。


  幾人愕然,時陸面無表情地警告,“別碰我。”


  “.........”


  舒美美眼眶一下有點紅了。


  經過這麼多天相處,舒美美已經快忘記時陸從前的模樣,忽的被這樣不留情面直接兇了一通,有點沒反應過來。


  她小聲道歉:“對、對不起。”


  誰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惹怒了他,氣氛僵持短短兩秒,千螢把舒美美拉到身後,仰起臉朝時陸用力“哼”了一聲。


  她絲毫不留面子拆穿。


  “你那天還不是死死抱著我的手不肯撒開。”


  “?”時陸難以置信質問:“我哪有?”


  “你自己做過的事情都忘了,我懶得和你講。”千螢一副不願和他多說的樣子,把舒美美拉到後面,哄道:“我們別理他,時陸就是個討厭鬼。”


  “沒有,是我忘記了。”舒美美被不遠處時陸驚愕的模樣逗笑了,她揉了揉眼睛,那點湿意早已退卻,她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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