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玄的唇角微微勾起，將靈力默不作聲往她的經脈中打去。
寒冷的夜風也被隔絕在外。
桑黛握緊了手中的天虞石。
她不會再回劍宗了，也絕對不會放棄劍道。
她要帶著自己的劍，走自己的路。
一條無論生還是死，都不悔的路。
第16章 白刃裡（二）
已經後半夜了，施窈送走滿臉擔憂的桑聞洲，“阿爹，我沒事，桑師姐想必也不是有意。”
桑聞洲的神情盡是冷意：“她既沒死，為何不回劍宗，如今還與妖王混在一起，敢如此傷你！”
在他瞧不見的地方，施窈沉了臉色。
垂下的手揪緊，美目中盡是陰狠。
“阿爹，您先離開吧，我想休息了。”
她懶散應付著桑聞洲的關懷，送走桑聞洲之後立馬關上了門。
門剛關上，瓷瓶碎裂的聲音響起，桌邊一片狼藉。
一隻靈鶴從內廳走出來，瞧見她盛怒的模樣，原先秀麗的臉上盡是殺意。
靈鶴抖了抖羽翎，化為個高挑的少年郎，五官豔麗，一身青紅交加的長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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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條斯理揮了揮手，將地上的瓷片收起。
“嘖，這般生氣作甚？”
“桑黛沒死，你知道嗎，她沒死！”
畢方點點頭，滿不在乎道：“這不是知道了嘛。”
施窈想不明白他為何還這般淡定，抬手讓他看腕間的紗帶：“她不僅沒死，還取走了天虞石，那裡儲存的是純正的歸墟靈力，她不能接觸到歸墟靈力！”
畢方沒說話，負手而立。
“桑黛若接觸到歸墟靈力，當年的事情遲早會讓她全部想起來。”
想到什麼，施窈的瞳仁微縮，“不行，她必須死，隻有她死了你我才可以活。”
施窈忽然抬頭：“畢方，你去殺了她，你是上古神獸!”
畢方淡淡道：“九尾狐族也是上古神獸。”
隻一句話就將她堵回去。
施窈忽然反應過來，如今桑黛不是一個人，還有宿玄在她身邊。
一隻血脈純正的九尾狐，並且還是天級靈根覺醒者，甚至是大乘境妖修。
隻要宿玄在，畢方不可能殺了桑黛。
“……不可能的，桑黛怎麼可能沒死？”
施窈想不明白。
“現在的時間段，她早就該死了，宿玄也沒有出關那麼早，為何會發生變化？”
“萬一她再接觸到歸墟靈力，想起來了所有……所以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變了？”
施窈茫然呢喃，心下驚慌。
許久後，她的情緒稍微平穩了些，一直沉默的畢方終於開口。
“桑黛和宿玄此番前來是為了仙絨草和天級靈根，此物不可給他們，桑黛必須死，大小姐，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施窈冷靜下來，搭在桌上的手悄然收緊。
她很聰明，雖然情緒起伏不定，但腦子也確實管用。
“當然，四界想讓她死的人也不止我們。”施窈彎出笑，抬手撫上畢方的臉，柔聲道：“仙界多少人盼著桑黛死，那些人這些年過得窩窩囊囊，生怕桑黛想起來些什麼。”
畢方笑著回應：“所以大小姐，你才是贏家。”
她不必出手。
隻需要推一把，桑黛就能成為眾矢之的，走上和應衡一樣的路。
圍殺致死，名聲盡毀。
“大小姐，隻需要讓她想起來一點點，也足夠讓她眾叛親離了。”
“畢方，隨我一起去見個人。”
“那是自然。”
***
白刃裡拍賣十年一度，浮幽這人喜財，白刃裡拍賣便是他斂財的一種法子罷了，在這裡什麼都可以買賣，早已絕跡的仙草靈丹，品級珍稀的法器符篆。
白刃裡拍賣會開始前三月，各路賣家向白刃裡獻上寶物，由浮幽親自過目確定品級後估價，當然，這是底價。
買家唱價，多者拍下寶物，靈石按照二八比例劃分，浮幽即使拿二成，但他定的底價就非尋常人可以負擔，最後成交的價往往也高，他也能拿到不少靈石。
桑黛換好衣，出門之時宿玄已經等在了那裡。
他上前為她遮蔽障眼法，將原先的容貌遮擋住。
此番拍賣不知道來了多少人，若是被人認出來桑黛，她如今又沒靈力，境地會很危險。
“走吧。”
“好。”
浮幽住在白刃裡的一座山中，城主府隻是他拿來當個擺設，實際上浮幽鮮少往那裡去。
他的住處遼闊，囊括了半座山，因此每次的白刃裡拍賣都在那裡開始。
宿玄和桑黛剛到，便瞧見對面迎上來個紅影。
是柳離雪。
“尊主，桑姑娘。”
柳離雪朝兩人示意。
桑黛點頭：“柳公子。”
臨走前柳離雪被宿玄派去善後一些妖界的事情，比他們晚到了一天，今日剛到這裡就直接來了拍賣會，他們在此處碰面。
柳離雪跟在宿玄身邊，小聲道：“桑聞洲他們也來了，我方才瞧見了他。”
說到這裡他瞧了眼桑黛，聲音壓低，好似擔心她多想。
桑黛的神情依舊平靜，仿佛不認識桑聞洲是誰一般。
宿玄熟練拉著她的手腕往裡走，理也不理柳離雪。
柳離雪：“……”
好吧，這倆人看起來都不是很在乎的樣子，是他多慮了。
此番白刃裡拍賣，來的人有不少，仙界三宗六派便來了五個。
興許許多人並不認識宿玄，他素來不喜露面，但仙界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見過宿玄。
無他，宿玄太喜歡往仙界跑了。
一個妖王，經常出沒在仙界，尤其是劍宗，還是一個天級靈根的大能，就是想不認識都難。
桑黛在其中瞧見了很多熟悉的人，她作為劍宗曾經的大小姐，仙盟那些長老都是她需要熟悉的。
如今宿玄遮擋了她的容貌，這些人並沒有認出來桑黛。
宿玄拉著桑黛在角落坐下，斜對面坐的剛好是熟人。
寂蒼，魔主，化神滿境修士，天級靈根覺醒者。
桑黛與他打過很多次。
寂蒼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魔氣，身量挺拔，一張臉放在人群中根本認不出來，太過普通，但桑黛知道那不是他真正的長相。
寂蒼從未在四界露過真面目，每次見桑黛都能換一張臉，也算是新鮮極了，但周身的魔氣又可以辨別出來他的身份。
似是覺察到桑黛的目光，笑盈盈朝她看來。
拋了個媚眼。
桑黛眼前一黑。
她面無表情收回視線，端起茶一飲而盡。
壓壓驚。
宿玄與寂蒼對視一瞬，警告的意味分明。
寂蒼是易容的大能，即使修為沒有宿玄高，可還是能看的出來他身邊的女修易了容。
至於那張皮下真正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寂蒼懶散靠軟椅上，身後的隨從有一下沒一下捏著肩，他瞧著像是來度假一般。
一直等到大殿中坐滿了人，主持白刃裡拍賣的主人終於姍姍來遲。
浮幽很好認，畢竟是個厲鬼，臉色常年蒼白如雪，偏生長的又俊美，是那種有些偏漂亮的好看，讓他整個人……不，整隻鬼看起來有些陰柔。
來遲了也依舊怡然自得，反而站在高處樂呵呵看下面烏泱泱的人。
“呦，這次白刃裡來了這麼多人啊。”
魔主來了，妖王來了，就連……
浮幽與桑黛對視，衝她彎了彎眼。
她也來了。
桑黛隻覺得脊背一陣寒意，那種感覺說不上來，就好像被一隻蛇纏上了般。
宿玄抬眼看了眼浮幽，後者這才慢悠悠收回了眼。
此次拍賣有仙絨草和天級靈根的消息在四界傳開，知道的人不少，因此白刃裡此次拍賣比之過去任何一次來的人都要多。
浮幽坐在城主座上，翹著腿，有一下沒一下瞧著扶手，隨著他的敲擊，鬼火生起又熄滅。
“如此捧我浮幽的場，在下也是感激不盡。”
接下來都是一些客套的話，浮幽每年都要說上一遍，連詞都不帶換的，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為了偷懶寫了個稿子背下來，每年念上一遍。
桑黛喝了好幾杯茶，浮幽總算是說完了。
他清了清嗓子，就在眾人以為他要開始正事的時候，浮幽忽然一笑。
“過去的拍賣會實在有些無聊，今年在下想換個法子呢。”
眾人敏銳覺察到不會是什麼好事。
果然，下一秒浮幽便開口：“不如我們換個地方，換種拍賣方式，提錢多俗氣，這次拍賣不用靈石。”
不用靈石的拍賣會？
他道：“在下的白刃裡呢，有處地方，叫做焚天境，本次白刃裡拍賣的所有藏品，在下都已放在焚天境中，咱們各憑本事去拿，如何？”
提及這裡，眾人臉色一變，桑黛也放下了手中的茶。
焚天境，看名字便不是什麼好地方，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冥界鬼修眾多，厲鬼更是如此。
窮兇極惡者、執念深邃者、罪孽深重者，死後大多都入不了輪回，隻能入鬼修，還很可能化為厲鬼。
厲鬼不同於尋常鬼修，他們往往不以修行為主，而是奉行殺戮。
不論人、魔、妖、鬼，皆可殺，無情無義，為殺心驅使，見人便屠。
焚天境中關押了太多厲鬼，大多都是由其餘三界抓來的，因厲鬼難殺，需要結合業火焚燒七七四十九日，因此便交給同為鬼主浮幽。
而浮幽更懶，懶得布下業火陣去殺這些厲鬼，便將捉來的厲鬼都丟去了焚天境，那裡有他的禁制鎮壓。
如今他將藏品都放在了焚天境，讓人自己進入滿是厲鬼的地方去找。
“瘋子！”
有人怒罵。
不約而同是一片罵聲。
桑黛另一側坐著柳離雪，他嘀嘀咕咕：“浮幽瘋了嗎，焚天境是可以隨便進的地方嗎，他怎麼敢這樣說？”
桑黛和柳離雪都知道事情沒有這般簡單。
浮幽貪玩，但好財，能殺了上一任冥主的鬼修，也絕不會一時興起玩心太重。
若有人在焚天境出了事情，罪責免不了要推倒浮幽身上，他怎敢這般做？
放棄拍賣所得的靈石，背上其餘三界的罵聲，也要將藏品放在焚天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