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慢慢走到床前。
大紅喜帳要等回門才能換下,透過薄紗紅帳,楚行看見他的小妻子背朝他躺著,青絲已散,如上好的黑緞鋪在枕上。楚行看著那片如雲烏發,情不自禁記起剛剛書上看到的東西,上面說,女子渾身是寶,需寸寸賞鑑才能得其真味,兩相歡愉。
而他昨晚,竟然……
挑開紗帳,楚行慢慢坐了下去,低頭脫鞋。
陸明玉剛睡著,睡得很淺,床榻忽然下沉,她瞬間驚醒,一回頭,就對上了楚行寬闊的背影。陸明玉又驚又慌,重新扭過腦袋閉上眼睛,心裡的湖水卻被他攪起了風浪。不是說晌午才回來嗎?現在過來做什麼?事情處理得比他預料地快?
楚行此時並不知她醒了,他小心翼翼轉到她身側,單手撐床,探頭看她,沒想到最先看到她枕邊放了一對兒小金馬,一匹側倒著,一匹踩在馬肚子上。楚行莫名被這匹馬吸引,不知是不是他想得多,竟然覺得上面的馬神似專門欺軟怕硬的紈绔子弟。
是她故意擺的,還是睡覺前隨手放的?
不過她居然這麼喜歡他送的小金馬,喜歡到想擺到梳妝臺上,被他撞見馬上收起來,一回頭他不在,她就又拿出來把玩。想象陸明玉孩子似的舉著兩匹小馬駒,楚行無聲地笑,視線終於挪到了她臉上。
陸明玉臉早紅了,根本控制不住,新婚夫妻,都在帳子裡,任誰也要往那種事情上想。
“醒了?”楚行看著她亂顫的眼睫,意外地問,卻還把她當睡著一樣,聲音很低,低到溫柔。
裝睡被拆穿,陸明玉急中生智,受驚般睜開眼睛,看到他,她飛快坐了起來,低著腦袋道:“我,我剛睡著,以為採桑有事找我……你,你不是說要忙到晌午嗎?”
楚行沒與女子密切相處過,但他目光犀利,能看出她在說謊,真以為是採桑,她臉紅什麼?
“提前忙完了,有些困乏。”為了解釋自己大白日的鑽進她紗帳,楚行不動聲色,也撒了謊。
陸明玉卻信以為真,畢竟他起得那麼早,昨日接新娘、招待客人,比她累多了。
她體貼地道:“那你睡吧,我去看看嫁妝安置地如何。”
總不能大白天夫妻倆都在屋裡躺著,丫鬟們誤會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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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睡吧,昨日你起得應該比我還早。”楚行穩坐不動,用身體擋住她的去路。
陸明玉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可她難以相信君子如楚行,會在白天做那種事。她渾身緊張,不知是為了讓自己放心,還是想確定他的意思,陸明玉搖搖頭,低著腦袋道:“我剛剛躺了會兒,已經休息好了。”
去意聽起來十分堅決。
楚行抿抿唇,身體往床頭挪,讓開了地方。
原來真是睡覺來的,而不是陪她。
視線隨他衣擺移動,陸明玉心裡突然湧起一陣苦澀。白天那樣確實不太合適,但新婚燕爾,太夫人早早放他們回來,不就是為了給她與楚行時間多熟悉熟悉嗎?陸明玉怕楚行的魁梧,但他有那個心思,就說明他想她,他太喜歡她。
可眼前這個楚行,一大早人就沒影了,早上連句溫存都沒有,現在回來,也是真的要睡覺。
陸明玉絲毫感受不到他對她的喜歡。
但昨晚他親她的時候也有短暫的狂熱,莫非是後面發生的事,他不滿意了?
陸明玉試著回想,但她那會兒難受地要死,根本無法分心去留意他。
男人完全讓開了,陸明玉強顏歡笑,往前挪挪,準備出帳。
一隻大手卻在此時伸了過來,握住她去挑紗帳的手腕,陸明玉既震驚楚行的動作,又震驚他掌心的溫度,不由僵在了那裡。
“再睡會兒,嫁妝下午我陪你去看。”楚行盯著她恢復玉色的臉頰,低聲道。
陸明玉總算確定了楚行的心意。
他就是,來“陪”她的。
再想想前面楚行的借口與退縮,想想他一本正經的語氣,陸明玉忽然想笑。
太夫人說得對,楚行就是個冷性子的人,便是想熱,他也學不來甜言蜜語小意討好那一套。
知道他也在渴望她,陸明玉心底的委屈煙消雲散,最後看眼他的大手,陸明玉低下頭,輕輕應了聲。
楚行如釋重負,如果她再堅持,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留了,盡管他迫切渴望她留下。
他松開了她,陸明玉重新退到床裡頭,背對他躺下,閉上眼睛做出心無旁騖要睡覺的樣子,一句話都不打算主動與楚行說。她喜歡楚行,剛開始楚行冷點沒關系,但陸明玉不想要一個冷冰冰的丈夫,她倒要看看,接下來他還有什麼借口,反正陸明玉不信,他真能一直憋下去。
楚行依然背靠床頭而坐,鳳眼斜視著她。
他究竟想做什麼,他當然知道,隻是,真過來了,才發現事情與昨晚不太一樣。昨晚是洞房花燭,彼此心知肚明,她羞澀如花,臉上的紅雲是邀請也是縱容。可此時此刻,天亮著,她,似乎根本沒有往那方面想。
算了?
念頭才落,在書房看到的那些字跡便全湧了上來。
楚行很熱,他默默收回視線,抬手解外袍,解自己的,腦海裡卻是昨晚幫她寬衣時所見,冰肌玉骨。
楚行不想再忍,他也忍不住。
躺下去,楚行自她身後抱住了她,她渾身一僵,楚行閉上眼睛,親她耳垂。
就像一塊兒寒冰,突然變成了一團烈火。
陸明玉被他反常的變化驚到了,不由往前躲,楚行一把將人按住,按平她的同時,他半壓了過去。陸明玉睜開眼睛,入眼便是他逼近的俊臉,鳳眼閉著,額頭有汗。陸明玉看得出他的隱忍,知他掙扎過了,但她想聽他開口。
陸明玉也說不清自己是單純地想聽楚行哄她,還是要發泄自清晨睡醒就積累的委屈,雙手撐住楚行肩膀,她側頭躲開他湊過來的嘴唇,閉上眼睛,平平靜靜地問道:“國公爺不是困乏,要睡了嗎?”
他就是以困乏的理由鑽進帳子的。
楚行想不到說辭才直接動手的,既然已經出手,他就不會再找理由,盯著她眼睛道:“睡不著。”
這麼理直氣壯,陸明玉抿唇,繃起臉回擊道:“國公爺可以去練武。”
楚行不會討好女子,但絕非遲鈍,看著她惱火皺起來的眉頭,聽出她話裡憋了太久的埋怨,短暫的意外後,楚行笑了,“你在生氣?因為睡醒了沒看見我?”
陸明玉盼著他哄她,可不是要聽他質問的,從他嘴裡出來的字眼沒一個讓她滿意,她繼續推他,“國公爺睡不著可以去前院,我困了,現在隻想睡覺。”
楚行凝視她片刻,真的下去了。
陸明玉立即轉向裡面,如願了,紅唇卻抿得更緊。走就走,走了晚上也別想再碰她!
楚行如何舍得走,他隻是覺得剛剛的姿勢不適合說話,既然她生氣了,他肯定要解釋一番。躺好了,楚行摟住她腰,想把人轉到懷裡,陸明玉惱他反反復復地讓人猜不透,賭氣使勁兒,就是不肯轉身。
感受著她叛逆的力道,楚行又好笑又無奈,既然她不肯來,他便貼了過去,下巴抵著她腦頂,右手從她身上越過,把玩那兩匹小馬駒,低低道:“阿暖生氣了,所以底下這匹是我,上面作威作福的是你?”
陸明玉睡前確實擺弄兩匹小金馬了,也確實把那匹馬當楚行“揍”了一頓,但她絕沒想到會被楚行撞見並猜出了她的意圖。窘迫之下,陸明玉堅決不認賬,冷聲道:“我隨便扔在那邊的,國公爺想太多了。”
楚行笑笑,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孩子似的可愛,有氣不告訴他,卻躲起來玩這種小東西,楚行再也壓抑不住那要溢滿胸口的喜歡,攥住她手,再緊緊地抱住陸明玉,低頭在她耳邊道:“昨晚我一夜沒睡,想你,又不忍心,早上我怕自己忍不住,故早早去練武。”
溫熱的氣息落在她耳上,充滿暗示的話語,直擊她心。
陸明玉整個人都懵了。
她以為楚行不熱衷那個,以為他不解風情,真相卻是楚行太憐香惜玉?
“阿暖,以後隻要我休沐,早上一定陪著你。”趁她身體卸下防備,楚行慢慢將人轉過來,低頭,直視她眼睛保證道。
陸明玉隻覺得無地自容,他憐惜她,她卻因此朝他發脾氣。
可他冷冰冰的,關心她卻不說,逼急了才解釋,被誤會又怪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