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風堂立即得了消息。
陸明玉剛起來不久,坐在楚行身邊陪他哄女兒呢,聞言疑惑地問他:“不是說傍晚涼快了再回來嗎?”大晌午的趕路,莫非出事了?
楚行同樣擔心,把女兒交給乳母照顧,夫妻倆一起去了三秋堂。
太夫人與楚二夫人剛得知楚隨出去應酬了,正要派人去找楚隨回來,就見大房的夫妻倆來了。瞧見坐了兩個月月子終於舍得出門的長孫媳婦,明眸皓齒嫵媚嬌美,太夫人暗暗攥了攥手,換出一副笑臉。
“祖母,二嬸,你們怎麼提前回來了?”行過禮,楚行率先問道,因為看出兩位長輩臉色不太對勁兒,楚行面容沉重。
太夫人暫且不想讓長孫知道董月兒的事,無奈地道:“寺裡出了點事,我們就提前回來了,沒想到路上那麼熱……哎,你們夫妻倆先回去吧,祖母先去躺著涼快涼快,還有阿暖,你剛出月子,晌午天這麼熱,還是少出門吧。”
眉眼慈愛。
陸明玉笑著道謝,主動上前,從丫鬟手裡接過太夫人手臂,孝順道:“祖母這麼累還心疼我,阿暖扶您去休息吧。”
太夫人又誇了她兩句。
楚行站在廳堂,看著妻子溫柔的側臉,他不自覺地笑了,等陸明玉伺候完長輩出來,夫妻倆再並肩往外走。離開三秋堂,採桑小跑著趕到主子面前,主動送上手裡的青傘。
楚行接傘撐開,替妻子擋住晃眼的日光,這才不急不緩地往定風堂走。
太夫人的臥房,楚二夫人坐在涼榻前輕輕地替婆母搖扇,歉疚地勸道:“母親,都怪時謙不懂事,累您操心了,他在外面回來也要等會兒,母親先用點東西吧,別餓著。”
太夫人閉著眼睛,疲憊道:“你去吃吧,我沒胃口。”
楚二夫人更吃不下去,腦海裡全是潤哥兒的身影,木然地看著婆母衣裳,心不在焉地扇風。扇著扇著,忽然聽見婆母意味深長的聲音,“你有沒有覺得,那個董氏長得像世謹媳婦?”
楚二夫人茫然地抬起頭,對上婆母那雙渾濁的眼睛,她不由地回想董月兒,跟著點點頭,“是有點像……”
說到一半,不用婆母提醒,楚二夫人臉色陡變,震驚地忘了繼續扇扇子。那個董月兒比陸明玉大好幾歲,兒子跟她混在一起的時候,陸明玉還是個孩子,當時兒子不可能喜歡陸明玉……可如果兒子能看上董月兒,輪到容貌、身世都遠遠勝過董月兒的陸明玉,兒子是否動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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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能讓她進門。”太夫人不知何時坐了起來,雙目沉沉地盯著兒媳婦。
楚二夫人瞬間明白了婆母的意思。倘若董月兒進門,被外人瞧見她酷似侄媳婦的容貌,肯定會有關於兒子與侄媳婦的闲言闲語出來,叔嫂真傳出闲話,國公府兩房都不好看。那是名聲,萬一侄子自此生出猜忌……
酷熱的盛夏,楚二夫人卻出了一身冷汗。
她六神無主地看向婆母。
太夫人凌厲的眼神已經恢復了平靜,幾個念頭飛轉,她嘴角漸漸翹了起來,重新躺下去,一身輕松。回府路上她愁眉不展,是因為有個董月兒,如今不考慮董月兒,事情反倒簡單了很多。
“母親,您有辦法了?”楚二夫人眼睛一亮,湊到婆母身邊問。
太夫人示意她腦袋再低點,竊竊私語了一番。
第174章 174
成親四十餘日,楚隨單獨與萬姝相處時,還是沒什麼話可說。
他一共遇到過三個女人。董月兒很土,但董月兒特別乖,他說什麼她都聽,喜歡用一種崇拜敬佩的眼神看著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天。楚隨一開始看不上董月兒,但有了那層關系後,他也真心實意寵愛了董月兒一陣子,直到厭煩。
陸明玉是他唯一想娶回家當妻子的,楚隨喜歡她豔冠群芳的容貌,喜歡她對親人笑靨如花轉而對他橫眉冷目,這種反差讓他想要查出原因,深深地吸引著他。後來陸明玉嫁給兄長了,楚隨從不甘到接受,心底卻清晰地印上了陸明玉的身影,揮之不去。
而萬姝,他現在明媒正娶的妻子,除了貌美,楚隨在萬姝身上竟然找不到任何能引起他憐惜的地方。傍晚回來,楚隨試圖同妻子聊些家常,可每次他才起個話頭,萬姝立即就會接過話去,說些他並不想聽的。話不投機,夜裡夫妻敦倫,聽著萬姝發出的聲音,楚隨也覺得有些敗興,常常自己夠了就不再管她。
因此兄長總是推掉應酬,楚隨卻巴不得每天都有應酬。
酒席吃到一半被祖母派人尋回來,楚隨進府後直接來到三秋堂,丫鬟們在外面守著,楚隨熟稔地往東次間走。挑開珠簾,看清裡面的情形,楚隨笑著朝涼榻上道:“娘,祖母,你們找我?”
剛從酷熱的院子裡進來,他俊臉微微泛紅。
他笑得燦爛,楚二夫人卻噌地冒出一肚子火,若不是婆母在旁邊,她肯定要先教訓兒子一頓了。太夫人隔了一輩,更寵慣孫子些,且董月兒隻是孫子少年時的一筆風流債,如今孫子沉穩上進,她很放心。
自小到大孫子隻犯過這一次錯,太夫人決定從輕處置,示意孫子走到她身邊,“時謙過來,祖母有話問你。”
楚隨已經看出母親臉上的怒氣了,當即收斂笑容,疑惑問:“祖母,出什麼事了?”
太夫人仰頭盯著他,壓低聲音道:“我們今日去安國寺,碰見一個進京尋夫的年輕婦人,我看她可憐,派人過去打聽了下,聽說她是嶽陽人,姓董,小名月兒……”
楚隨聞言,瞪大了一雙鳳眼。
這下基本可以確定那孩子是楚家的骨血了,太夫人繃起臉,重重地哼了聲。她是沒有多怪孫子,但她得給孫子一個警醒,不能讓他覺得長輩們縱容他,日後繼續犯錯。
楚隨眼睛看著榻上的祖母與母親,腦海裡卻是一片空白,董月兒,他都記不清董月兒的模樣了,不是安排僕人看著她了嗎,董月兒怎麼千裡迢迢跑到京城來的?
正滿腹震驚與疑竇,楚二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繼續道:“她不是自己來的,身邊還有個七歲的兒子,叫潤哥兒,丙申年二月出生。”
七歲的兒子?
楚隨身形晃了下,宛如一道響雷霹在頭頂。丙申年,丙申年祖父過世,而就在前一年的五月,他收留了董月兒,並與其有數次魚水之歡。當時楚隨第一次碰女人,他不曾想過也根本不知道要考慮避孕事宜,回京後兄長提醒他,楚隨終於意識到這茬,卻認定與董月兒在一起的時日太短,董月兒不可能懷上。
潤哥兒,連名字都有了,隻是……
有了疑惑,楚隨迅速冷靜了下來,皺眉道:“我是認識她,但,我與她分別多年,那個孩子未必是我的。”一個“未必”,既表明他懷疑孩子的身份,又默認了他與董月兒有過夫妻之實。
“那孩子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楚二夫人咬牙切齒地道。平白無故多了一樁麻煩,她是最希望潤哥兒血脈有問題的,可是五官做不了假,讓潤哥兒與兒子站在一起,隻要眼睛不瞎,任誰看到他們都會說是父子倆。
楚隨沉默了。
或許,他真的多了一個兒子,一個很像他的兒子?
骨子裡,楚隨喜歡小孩子,現在得知他可能有個兒子,楚隨無法保持平靜。沉默許久,楚隨垂著眼簾道:“祖母,娘,我想先見見他們。”
“先去歇晌吧,這時候出發,你大哥要懷疑了。”太夫人拍拍孫子手臂,嘆道:“時謙別太心煩,下午咱們先看看人,其他的晚上再商量。你媳婦那邊先瞞著,在咱們商量出對策前,千萬不能告訴她,知道不?”
楚隨心煩意亂地點點頭。
回到闲雲堂,楚隨沒讓人知會後院的妻子,他一個人躺在前院臥房,眼睛望著床頂發呆。董月兒,潤哥兒,潤哥兒真是他兒子嗎?那他該怎麼辦?
鬼使神差的,楚隨想到了當年在自家竹林裡,陸明玉對他的質問,她哭了,哭著問他將來董月兒帶著孩子來找他他會怎麼做,當時他還覺得陸明玉杞人憂天,沒想到今日一切都成了真。
兒子,真是自己的骨血,楚隨當然要認回家,但董月兒……
楚隨又想到了陸明玉。陸明玉認得董月兒,這時候他接董月兒進門,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縱使陸明玉已經嫁給了堂兄,他娶了萬姝,楚隨依然不想讓陸明玉覺得他對董月兒舊情難忘。
不認潤哥兒嗎?
楚隨頭疼,他閉上眼睛,遲遲無法做出決定。
而就在他為了此事煩惱時,三秋堂裡,太夫人把她的心腹曹管事叫了過來,低低地囑咐了一番。兩刻鍾後,曹管事準備好需要用到的東西,親自趕著一輛馬車朝南城門而去。
烈日炎炎,百姓們都在家裡用飯歇晌,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曹管事頭戴鬥笠,被暑氣炙烤地汗如雨下,馬不停蹄趕到董月兒母子暫住的莊子,曹管事後背衣裳已然湿透。
莊頭出來招待,曹管事沒用,讓他與其他丫鬟回房歇著,院子裡不必留任何人。耳根清淨了,曹管事放輕腳步來到後院。悄悄潛到董月兒母子歇晌的臥房窗外,曹管事先舔舔手指在窗紙上戳了個洞,確認裡面娘倆都在北邊炕上躺著,曹管事這才從懷裡掏出一根細竹管,對準裡面輕輕地吹氣。
吹完了,曹管事移到堂屋門口,等了兩刻鍾左右,他推門而入。
內室炕上,董月兒穿著一條淡綠的細布裙子,睡得臉蛋紅撲撲的,柔美可人。潤哥兒躺在她旁邊,小手依賴地抱著娘親。曹管事視線在娘倆身上掃過,忽然嘆了口氣。
誰都想過富貴日子,但不是誰都有那個命。
壞事做多了,再多一件就跟多吃一碗飯稀松尋常,曹管事打橫抱起董月兒,抱到外間,他將董月兒放到榻上,再捂住董月兒的口鼻,用力往下按。董月兒中了迷藥,一開始毫無知覺,但呼吸不暢,她閉著眼睛本能地掙扎,最後甚至睜開了眼睛,奈何她渾身乏力,根本掙脫不開。
美眸圓瞪,董月兒驚恐地望著頭頂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