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沒能說完,因為她僵住了。看到丈夫臉龐那一瞬,萬姝終於知道床上的孩子長得像誰了,那眉眼那臉龐,簡直就是縮小的丈夫!
難道……
“咱們去你那邊說。”楚隨握住妻子的手,怕妻子之後哭鬧,嚇醒孩子。
“說什麼?”萬姝隱約猜到了答案,但她不想相信,她不願自己的猜測是真的。可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他既然讓她看這個孩子,為什麼不能當著她的面解釋孩子的身份?
那個猜測在身體裡面肆虐,萬姝快要瘋了,她害怕,她迫切地希望丈夫否認她的猜想。所以萬姝不肯走,她緊緊拽住楚隨手臂,指著床上問他,“你,你先告訴我,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你房間?”
說到後面,她臉白了,聲音也哆嗦。
楚隨第一次對眼前的女人生出了憐惜之心。他不喜歡萬姝,他努力去喜歡她也失敗了,但人是他娶回來的,從始至終,萬姝沒有犯過任何錯。她那麼喜歡他,如今他突然帶個孩子回來,要她接受一個庶子……
“姝兒,咱們去你那邊說。”楚隨將人拉到懷裡,低頭在她耳邊道。
他聲音很輕,很溫柔,是萬姝從未在他身上感受過的溫柔,可他一直客客氣氣的,為什麼突然對她溫柔了?是心裡有愧嗎?那個孩子真是他在外面跟野女人生的?
一想到楚隨有過別的女人,跟別的女人做過那種事情,孩子都這麼大了,萬姝胸口就像被人潑了一盆滾燙的油!
“他是不是你的野種!”
猛地推開楚隨,萬姝轉身朝床上撲去,要把那個野種扯下來。
“姝兒!”楚隨迅速反應過來,一把從後面扯住萬姝攔腰抱住。萬姝掙扎不過他,發瘋般抬腳踹向床上的孩子,杏眼死死瞪著潤哥兒,嘴裡連聲怒罵野種。她是楚隨明媒正娶的妻子,她還沒有孩子,這個野種憑什麼來國公府!
楚隨理解萬姝的憤怒,她現在罵得再難聽他都不會跟她計較,但他不想兒子被萬姝罵醒,不想兒子剛與生母分離就被新家嫡母嚇到。因此楚隨一手抱著萬姝腰,一手緊緊捂住她嘴,提起人往外走,“潤哥兒還小,他什麼都不懂,有話咱們去外面說,你別嚇到他。”
萬姝聽他居然還口口聲聲擔心野種,怒火滔天而起,她奮力掙扎,幾次成功掙脫楚隨鉗制,可沒跑出一步就又被楚隨仗著身體優勢重新攔住,退一步進三步,終究還是被楚隨抱出了堂屋。
院子裡下人們早就一哄而散,楚隨艱難地強迫不停嘗試掙脫的妻子往後院走。萬姝再憤怒,終究是個嬌生慣養的女人,很快就沒了力氣折騰。可她不甘心,眼淚奪眶而出,狠狠咬住楚隨捂她嘴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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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恨,咬得就有多狠。
楚隨深深地吸了口氣,無法朝萬姝發泄,他目光冷厲掃過兩個丫鬟,“滾!”
知夏、品秋再擔心主子,被楚隨這樣一喝,當即不敢再留下來礙眼。眼看著自己的丫鬟那麼聽楚隨的話,萬姝不知哪來的力氣,使勁兒一掙,竟然真的掙脫了!
萬姝知道自己打不過楚隨,她跑過去一把攥住落後的知夏,跟著抬手扯她頭發。知夏疼得彎腰扭頭,萬姝的耳光正好甩了過去,“啪”地打在她臉上,“誰是你主子?是不是我被人打死你們也見死不救?”
她耳光扇得或許不夠重,但萬姝用了指甲,知夏臉上被劃出幾道指甲印。臉疼頭發也疼,她怕極了,想到曾經被主子教訓發賣的丫鬟,知夏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嗚嗚地哭求:“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萬姝仍不解氣,收拾一個丫鬟怎麼夠她解氣?丟開知夏,又奔著品秋去了。楚隨就在身後看著,被萬姝剛剛一氣呵成的舉動驚到了。市井村野潑婦罵街很是常見,可楚隨乃世家子弟,家裡女眷溫婉知禮,今日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女人打人!
楚隨並不心疼那些丫鬟,但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妻子是個隨便打人的潑婦!
幾個箭步衝上去,楚隨攥住萬姝左臂往回扯,厲聲喝道:“夠……”
“夠了”二字沒說完,萬姝那準備扇品秋的高高揚起的手,一回頭就扇在了楚隨臉上,“啪”的一聲,比打知夏那一聲還要響,而且打人打習慣了,萬姝同樣用了指甲。
楚隨臉上登時多了三道刺目的指甲血痕。
知夏、品秋都嚇傻了,看到二爺臉上的傷,二女慌不迭低頭,哆哆嗦嗦地跪在那裡,額頭觸地。士可殺不可辱,二爺被如此羞辱,一氣之下,會不會殺她們滅口?
萬姝也看到楚隨的模樣了,她愣了愣,下一刻卻嚎啕大哭起來,指著楚隨一連串地控訴,“我那麼喜歡你,喜歡你好幾年,你卻在外面養女人,你想過我的感受嗎?拈花惹草就算了,你還想把野種帶回家?傳出去別人會怎麼笑話我?你讓我怎麼出門見人!”
楚隨腦袋始終偏著,維持著被她打臉的姿勢,萬姝哭了那麼多,聲音落了,他才像剛回神一樣,慢慢轉過來。鳳眼不帶任何感情地看了萬姝一眼,楚隨摸摸臉頰,再看手心,有血。
楚隨這輩子,隻被兩人打過耳光,一個是陸嶸,一個是萬姝。
陸嶸是京城有名的神童才子,也是長輩,楚隨敬佩陸嶸,當年被打一巴掌,楚隨雖然覺得冤枉,但被自己敬佩的人打一下,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對於萬姝,他讓她受了委屈,萬姝罵他咬他楚隨都不在乎,但被萬姝打耳光……
楚隨目光陡然一寒,鳳眼冰冷地盯著萬姝:“我十六歲遇見潤哥兒他娘,那時我與你沒有任何關系,我沒有對不起你。潤哥兒是我的骨肉,現在我帶他回家,我也對得起天地良心。你是我妻子,我知道你無法立即接受潤哥兒,我體諒你委屈才對你百般縱容,但你最好記住,再敢打我一次,再敢罵潤哥兒一次,休怪我……”
“你要怎樣,休了我嗎?”萬姝本就委屈,剛剛打了楚隨一巴掌,她總算冷靜了些,如果楚隨再哄哄她,如果楚隨答應送走那個孩子,萬姝願意原諒他一次。可楚隨非但沒有哄她,反而冷言冷眼威脅,還自稱對得起良心,萬姝才滅下去的怒火便又燒了起來,轉身朝兩個丫鬟大吼,“聽見沒有?人家要休了我!休就休,我也不想再在這裡白受氣,馬上收拾東西,咱們回侯府!”
言罷捂著臉跑屋裡去了,趴在床上嗚嗚痛哭。
這邊動靜鬧得大,陸明玉得信後,猶豫著要不要做做面子活,被楚行制止,不想妻子插手。他們夫妻躲清靜,太夫人、楚二夫人卻不能袖手旁觀,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在走廊撞見沉著臉往前院走的楚隨。
走得近了,看清次孫臉上的傷,太夫人僵住了。
楚二夫人前一刻還在怨兒子給家裡添麻煩,這會兒看到兒子俊臉掛彩,楚二夫人立即心疼了,拿出帕子替兒子擦血,嘴裡焦急地埋怨:“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弄成這樣成何體統?”
心裡卻對萬姝生出了不滿,兒子沒有妾室沒有通房,隻是認了一個庶子,萬姝耍點小脾氣就行了,怎能對丈夫動手?竟然抓傷兒子面皮,這讓兒子如何去戶部當差?
真是越想越氣。
“娘,祖母,你們回去吧,我有分寸。”楚隨不想長輩替他操心,低聲道。
“我們去勸勸姝兒,時謙快去上藥吧。”傷勢要緊,太夫人疲憊地道。一天之中經歷這麼多變故,到底上了年紀,太夫人有些力不從心了。
楚隨還想再勸,楚二夫人拍拍他手臂,要兒子聽話。
楚隨這才默然離開。
太夫人婆媳倆去看萬姝,一進內室,就見知夏領著小丫鬟正手忙腳亂收拾箱籠,萬姝背對她們坐在梳妝臺前,品秋替她梳頭打扮。剛剛與楚隨一番糾纏,萬姝珠釵都亂了,就是回娘家,也得收拾好了再回的。
“都住手!”太夫人氣得杵了杵拐杖。
知夏才因為聽從楚家人挨了打,聞言膽戰心驚地望向主子。
萬姝用眼神命令她繼續,然後就哭了,坐地穩穩的,隻捂著臉朝太夫人、婆母訴苦,“祖母,母親,隨表哥有了兒子,他不要我了,我沒臉等著被他休,隻能先回娘家……”
“胡說什麼。”楚二夫人扶太夫人坐好,她走到兒媳婦身邊,無奈道:“姝兒,娘也是今天才知道時謙年少時候……潤哥兒畢竟是時謙的骨血,時謙舍不得他流落在外也是人之常情,但時謙知道你受委屈了,跟我們發誓他會對你好,你看你打也打了,就原諒他一次?什麼休不休的,都是氣頭話,姝兒別當真,今晚你先消消氣,明天讓時謙陪你回娘家,讓他親口給你爹娘賠罪。”
話說的好聽,還不是向著她兒子?
若是楚隨來勸,萬姝或許會聽,但楚隨不露臉,她揚言回家又自己留下來,傳到楚隨耳裡他肯定會得意,日後越發不把她放在心上。再說了,萬姝之所以鬧,一是真委屈,二來是要逼迫楚家趕走潤哥兒,怎麼能輕易接受潤哥兒?
鐵心要走,不管婆母說什麼,萬姝隻捂著臉哭,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楚二夫人抿緊了嘴唇。
太夫人看不下去了。想想潤哥兒一會兒醒來還得次孫安撫,如果萬姝住在後院,得知次孫哄潤哥兒去了,肯定還得鬧,便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嘆氣道:“罷了,姝兒先回去住一晚,明早讓你婆母帶著時謙去接你。”
萬姝呆住了,難以置信地看向鏡子裡的太夫人。
太夫人卻隻是朝楚二夫人招招手,婆媳倆一道離去。
走出堂屋不遠,後面屋子裡忽然傳來……刺耳的瓷器破碎聲。
第179章 179
萬姝氣衝衝回娘家了。
楚隨聽完阿貴稟報,面無表情,重新回內室守著潤哥兒,晚飯也沒吃。
一更天的時候,床上的男娃終於有了動靜。
楚隨心中一緊,看著打個哈欠睜開眼睛的兒子,他竟然有點慌。
潤哥兒困倦地揉眼睛,揉一隻睜開一隻,就見床邊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潤哥兒嚇了一跳,與陌生男人對視幾眼,他本能地扭頭找母親,可床裡床外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母親的身影。
“你是誰?”自出生就沒跟幾個陌生人打過交道,潤哥兒防備地往裡縮了縮,小手攥著被子,“我娘呢?”男娃聲音低低的,聽起來特別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