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騰領命去了。
其實陸嶸請的八個護院身手確實不俗,但楚行護衛出身,一直負責保護皇帝出行周全,如今他掌管京營三大營,底下暗衛更是護衛中的翹楚。妻子是他現在最看重的人,這次安排過來的幾個暗衛,真動起手來,楚行都沒把握能在短短幾招之內擒獲對方。
因此沒用上多久,陸嶸派來的八個護院就都被楚行的暗衛抓住了。
魏騰親自審問,那八個護院又不傻,大家都是為了保護夫人,他們就直接報出了身份。魏騰不太信,迅速回來告知主子,楚行聯想妻子回了兩次娘家,遲疑片刻道:“先關起來……別用刑。”
萬一真是嶽父安排的,弄傷那幾人,事後不好跟嶽父交代。
魏騰明白主子的顧慮,轉身去安排了。
楚行獨自在院子裡站了會兒,重新去了內室,打發走採桑,他沒有熄燈,側躺在妻子身邊看她。
陸明玉睡得並不安穩,前世被殺的情形是她心底無法抹去的陰影,如今再次回到這間房,再次睡在上面,哪怕睡前疲倦到極點,哪怕知道丈夫就在旁邊守著,陸明玉還是做噩夢了。
口鼻再次被那六指兇手捂住,眼看黑衣人手裡的匕首就要刺下來,因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夢裡的陸明玉驚恐交加,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夢,強迫自己快點醒來……
冷汗淋漓,陸明玉猛地睜開了眼睛,一眼就見床邊有道黑影,她“啊”地尖叫出聲,然而沒等她往裡縮,忽然被人緊緊摟到了懷裡,大手將她腦袋扣在他胸前,“阿暖,是我,是我……”
熟悉的胸膛,熟悉的清冽雪松香,熟悉的溫柔聲音。
陸明玉怔了怔,忽然哭了起來,嗚嗚地哭,越哭越厲害。
楚行下巴抵住她腦頂,大手輕輕拍著她,生澀地安撫,“阿暖別哭,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他沒有問她為何哭,隻是簡單地重復這一句,陸明玉哭著哭著,漸漸平靜了下來,隻是夢境太恐怖,她整個人都緊緊地縮在他懷裡,連抱他都不敢,雙手抓著他衣襟,低低地抽泣。
楚行下巴蹭蹭她腦頂,蠱惑似的問:“阿暖做什麼夢了?告訴我,說出來就不怕了。”
對於一個剛從兩輩子的噩夢裡醒過來的人來說,漆黑寂靜的夜晚,是防備之心最薄弱的時候。陸明玉也不例外,她現在最渴望的不是抓到兇手,她隻想說出自己的噩夢,再得到丈夫的溫柔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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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吸鼻子,陸明玉小聲地哭道:“我夢見我自己在莊子上住,有個黑衣人闖了進來,他捂著我嘴,他用匕首扎我,我怎麼掙扎都躲不開……”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楚行心口倏地一緊,難以置信地看著懷裡的妻子。
他橫死沙場,所以重新活一次,楚行總覺得是他死的太慘了,把重生當成老天爺對他的補償。猜到陸明玉也是重生的,楚行一直在想她是不是也早早出事了,甚至妻子難產那天,楚行還想過上輩子她是難產死的,但楚行從來沒想過,她會被人那樣兇殘的暗殺。
對他來說,刺客謀殺並不罕見,可陸明玉是個柔弱的閨閣女子,遇到這種事情……怪不得白天剛剛抵達莊子,她連屋都不敢進。但她還是堅持住進來了,還請嶽父安排護院,是想以身試險,抓住惡人嗎?
聽著她嗚嗚的哭聲,楚行苦笑,不知該說她膽大,還是膽小。
“阿暖認識黑衣人嗎?”楚行繼續套話。
陸明玉搖搖頭,“我隻知道他左手是六指。”
楚行皺眉,這是個很明顯的線索,但身體有隱疾的,大多數會隱藏地很深,找起來怕是不易。楚行無意識地順著妻子脊背,最後問道:“那夢裡面,阿暖可有得罪過誰?”
陸明玉還是搖頭,她上輩子最大的冤家應該就是萬姝,可萬姝一個閨閣女子,最多嘴頭佔些便宜,怎麼可能那麼狠毒?況且最近幾年,父親都有派人留意承恩侯府,並未發現六指人,因此一家人都懷疑兇手是國公府的仇家。
念頭一起,陸明玉仰起頭,腫著一雙桃花眼嗫嚅地問他,“你……咱們國公府有什麼仇家嗎?”
楚行臉色陡變。他在這個位置,擋了不知多少人的道,明裡暗裡恨他的人肯定少不了……不對,他前世死得早,就算有仇人,他們應該報復在他的直系親人身上,沒道理謀害他的弟妹。
難道是二弟惹的仇家?
他面色陰沉,陸明玉眨眨眼睛,忽的清醒了過來,怕楚行起疑,陸明玉忙笑了下,低頭擦眼淚,“哎,不過是場噩夢,差點當成真的了,你也別想了,明早還得進宮,快點睡吧。”
想到被他抓起的護院,楚行不容她躲,抱著人道:“剛剛有八個歹人闖了進來,已經被我的暗衛抓住了,阿暖,他們說是嶽父派來保護你的,你知道嗎?”
陸明玉懵了,父親精心挑選的護院,還沒抓到兇手呢,先被楚行發現了?
對上楚行犀利的鳳眼,陸明玉心一慌,抿抿唇,耷拉著腦袋道:“我前幾天就做這個噩夢了,我怕夢會應驗,所以請父親幫我……”隻說被人謀害,不提她與楚隨的婚事就行了吧?
楚行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他知道妻子隱瞞他是不想暴露她重生的事,可性命攸關,妻子寧可相信文官的嶽父,也不肯告訴他這個武官。但感受著胸口被她眼淚打湿的衣襟,楚行又不忍心為此怪她。
“明知可能有危險,為何還要來?”楚行嘆口氣,無奈地問。
陸明玉扯扯他湿噠噠的衣服,悶悶道:“我想抓他,以後就不用怕了……如果夢真靈驗的話。”
衝動又倔強。
楚行眉頭緊鎖,倘若過來之前就知道她的打算,他絕不會答應,現在人都來了,若半途而廢,反會驚動藏在暗處的兇手。為今之計,與其退縮,不如按照妻子的計劃,誘蛇出洞。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阿暖擔心的有道理。這樣,明晚你假扮丫鬟搬到後罩房去睡,暗衛我會安排,隻要有人闖進來,我的人一定會發現。”沉思良久,楚行終於做了決定,但他沒有告訴妻子,以後每晚,他都會連夜趕過來,親自守著她。
得到丈夫的支持,陸明玉就更放心了。
翌日天沒亮,楚行便快馬加鞭回京了,陸明玉跟他一起醒的,楚行走後,她立即把採桑叫了進來,讓採桑陪她待著,直到天明。
而在陸明玉不知道的地方,確實有人盯上了她。
“周大人,聽說楚國公十分寵愛他妻子,不如趁她人在莊子,護衛松散,咱們直接抓了她?”晌午日頭明晃晃的,京郊一處鎮上,一個兇相畢露的男人滿頭大汗跑到上房,拎起茶壺咕嘟嘟灌了好幾口,才抹抹嘴落座,興奮地對旁邊的男人提議道。
周叔側目看他,“你也知道楚國公寵愛妻子,那他會不留心腹之人保護妻子?你又有幾分把握能從楚國公手裡搶人?”
兇相男人被噎住了。
周叔冷哼一聲,對著窗外道:“一切按照原計劃行事,楚隨回來再動手。”
他雖然功夫不行,渾身卻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吩咐人時氣勢十足,兇相男人記起主子對此人的看重,便點點頭,沒再堅持自己那經不起推敲的爛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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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楚行白日回京城,晚上光明正大地在莊子上住兩晚,再暗地裡守護一晚。他“不在”時,陸明玉跟素安換了衣裳,與採桑或攬月睡,有人作伴,也就不怕了。
到了陸明玉“夢裡”遇見葛神醫那天,楚行特意告了一日假,親自陪妻子進山。
前世護院回稟遇見葛神醫的經過時,陸明玉隱約記住了山頭方向,穩妥起見,她還是安排護院們去打野味了,她與楚行純粹是碰運氣,畢竟如果夫妻倆親自救了人,葛神醫也會更感激他們。
陸明玉很貪心,除了自己的病,她還想多求葛神醫一件事呢。
上輩子姑姑難產而死,這輩子姑姑又懷孕了,明惠帝保護地再好,切身經歷過一次難產的陸明玉都難以徹底放心,如果有葛神醫坐鎮,姑姑平安生子的機會就大了。
第183章 183
陸明玉的莊子離虎頭山還有兩三裡地,這點路楚行快走一會兒就到了,但顧忌陸明玉身嬌體弱,楚行決定騎馬過去。清早起來,陸明玉特意換了一身男裝,杏色的圓領夏袍,腰系玉佩,俊俏裡又有著勾人心神的少婦風韻。在採桑的服侍下打扮好了,陸明玉輕咬著嘴唇走出內室。
楚行坐在外間榻上,聽到腳步聲,他偏首看去。
“好看嗎?”陸明玉笑盈盈地問,這是兩人婚後,她第一次穿男裝給他看。
楚行幽幽地看著她,過了會兒才朝她伸出手。
陸明玉小步走過去,把手放到他寬大的掌心上,楚行握住,順勢將人拉到懷裡,俯首在她耳邊低語道:“幸好你是阿暖,不是玉哥兒。”她長得這麼美,穿男裝也叫人移不開眼,真變成男子,那就真是禍國殃民了。
陸明玉甜絲絲地捶了他一下。
楚行攥住她手,捏了又捏,才意猶未盡地松開了。
飯後陸明玉跟著楚行往外走,看見楚行那匹御賜的黑色駿馬,陸明玉頓時懊惱地哎了聲,頗為遺憾地道:“早知道要騎馬,我也把皇舅舅賞我的玲瓏帶來了。”
“下次我帶你去馬場,這邊地勢不平,不太適合跑馬。”楚行笑著道,到了馬前,他一手託著陸明玉手,一手扶著她腰,等陸明玉在馬上坐穩了,他再利落上馬,轉瞬就坐到了妻子身後。
身邊還有丫鬟,兩人挨得這麼近,陸明玉有點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