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筠滿足地喚了聲“七哥”。
他是皇上,是九五之尊,但他送了一個七哥給她,那才是她最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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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容妃平安生下六皇子的消息不翼而飛,傳遍了京城各個官戶人家。陸明玉喜不自勝,抱著女兒笑個不停,“棠棠當姐姐……”姐姐剛出口,察覺楚行投過來的視線,陸明玉不由有點尷尬,及時糾正道:“棠棠又多了一個表舅舅啦。”
唉,姑姑與她年齡相仿,弄得女兒明明大一歲,卻得喊六皇子表舅舅。
棠棠聽得懂舅舅兩字,扭頭找外公家的舅舅,卻隻看到爹爹在那邊坐著。
陸明玉稀罕地親女兒,“棠棠不急,後天娘就抱你進宮去看表舅舅。”
棠棠咧著小嘴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楚行聽陸明玉連著念叨好幾次“表舅舅”,心裡難免起了一絲漣漪。為別人擔心一天的妻子終於展露歡顏,楚行突然想跟她算算她冷落他一日的賬,遂不動聲色地往妻子這邊挪。
可就在他準備出手抱住妻子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楚行立即壓下花花心思,鳳眼看向門口。
攬月氣喘籲籲地停在門簾後面,喘著氣道:“國公爺不好了,太夫人,太夫人她昏過去了!”
陸明玉大驚,而楚行已經一躍而下,直奔門外而去。
棠棠現在既黏娘親也黏爹爹,玩得好好的爹爹突然跑了,棠棠一著急,張嘴就哭了出來,委屈地望著娘親。陸明玉一邊哄女兒一邊穿鞋下地,心中沒來由地煩亂。
姑姑剛有了好消息,太夫人就出事了,真的隻是巧合嗎?
但不論如何,她是長孫媳婦,都必須過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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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女兒交給乳母,女兒卻哭著不肯放手,陸明玉隻好抱著女兒去了三秋堂。一進屋,就見楚家眾人都到了,老老少少地圍在床前,隻有楚行是坐在床邊的。
“嫂子。”楚盈最先看到陸明玉,小聲道:“祖母剛剛醒了。”
陸明玉略松口氣,抱著女兒走向床邊,棠棠看到爹爹,哼唧著要爹爹抱。楚行正要接女兒,床上太夫人突然急促地咳嗽起來,楚行連忙轉身照顧太夫人,一回頭,卻見太夫人直勾勾地瞪著妻子,眼神嫌惡憤恨,如見仇人。
楚行僵住了。
太夫人卻一邊咳嗽一邊斥責陸明玉:“你抱棠棠先回去,別給我添亂!”
不是心疼棠棠才勸陸明玉走,而是訓斥陸明玉帶棠棠來,當著眾人的面,不加掩飾,毫不留情。
第201章 201
在陸明玉的記憶裡,她好像從未被人高聲訓斥過。因此她抱著女兒匆匆來太夫人面前盡孝,卻被太夫人不留情面地厲聲指責,嫌她是來添亂的,陸明玉一下子就懵在那裡了。
等她意識到自己究竟聽見了什麼,陸明玉下意識地看向周圍的人。
楚二夫人震驚地看著她,仿佛也不懂她哪裡做錯了,萬姝抿著嘴唇,眼裡有絲幸災樂禍,楚盈、楚湘兩個小姑子都呆呆的,與她剛剛一樣茫然不解。視線掠過楚隨,楚隨皺著眉頭,隱含擔憂。
陸明玉最後轉向楚行,可沒等她看到自己的丈夫,懷裡的女兒突然仰頭大哭起來,小嘴兒張得大大的,都能塞個小塊兒頭的雞蛋進去了。十個月大的孩子,不是特別懂事,但平時爹娘總是和聲細語地哄她,如今冷不丁被人冷聲責罵,特別是太夫人發怒的臉龐十分恐怖嚇人,棠棠又怎麼會不害怕?
本來是去夠爹爹的,被太夫人這樣一罵,棠棠哭天抹淚地轉回娘親懷裡,張開小手抱住娘親,哭得比剛剛爹爹不跟她玩了還慘。
陸明玉早就知道太夫人不喜歡她了,挨了罵,瞬間震驚後她並未怎麼委屈,更多的還是因為被當眾數落而覺得顏面受損,但女兒一哭,陸明玉眼眶不受控制地也湿了,怕被人發現更丟人,陸明玉誰都沒看,匆匆朝太夫人行個禮,抱著女兒就往外走。
楚隨握拳,他站得靠外,也因此看到她臉上滑落的淚珠了。
而就在他替她不平時,楚行已經追了過去。
“世謹,世謹,你給我回來!”最器重的長孫為了一個女人棄她不顧,太夫人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坐了起來,雙頰湧起不正常的潮紅。楚隨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過去扶住太夫人肩膀,討好地道:“祖母,大哥有事忙,我先孝敬您吧。”
看到次孫,太夫人呆了呆,神情略有緩和,可外面傳來的孩子哭聲立即又提醒她剛剛發生了什麼,太夫人再度暴怒起來,推搡著要去追長孫。楚隨眉頭緊蹙,用力將太夫人按躺下去,面色沉重地對楚二老爺道:“父親,容妃已經平安產子,葛先生留在宮裡暫無差事,您快去宮裡走一趟,接葛先生回來。”
祖母言行舉止太過異常,恐怕是病情加重了。
楚二老爺心急老母,轉身就往外走,葛神醫是皇上宣進宮的,他必須親自去求情才行。跨出堂屋,卻見走廊裡侄子夫妻倆正拉拉扯扯,幾乎他才出來,侄子就迅速把他媳婦擋住了,楚二老爺這會兒哪有心情攙和侄子的家事,片刻都未停留,轉個彎從另一側風似的疾步而去。
長輩才走,楚行便重新轉過去,扶著陸明玉肩膀哄她,“阿暖,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先帶棠棠回去,祖母剛醒,神智不太清楚,等郎中看過了我再去找你?”
陸明玉不想哭,可眼淚自己往下流。人如果受了委屈,身邊沒有可傾訴之人,反而更容易壓下去,越是有人哄,越要等委屈全部發泄出來才能平靜。但陸明玉知道楚行沒有錯,拍拍埋在她懷裡小聲抽搭的女兒,她抹抹眼睛,低著頭嗯了聲,“我沒事,你快去瞧瞧吧。”
說完掙開他手,準備走了。
“阿暖……”楚行突然從身後抱住她,緊緊地抱住:“對不起,我……”
“回去吧。”陸明玉打斷他的自責之言,跟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行站在走廊,一直目送妻子身影消失,他臉上的愧疚才陡然轉冷,沉著臉往回走。內室裡面,太夫人正對著禁錮她的楚隨大吼大罵:“你個孽障,家裡有妻子你不好好陪著,三天兩頭去外面跟一個寡婦廝混,咱們楚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這是楚隨,楚二夫人去勸,太夫人就罵兒媳婦不會管教兒子。萬姝不敢勸太夫人,又心疼丈夫手背被太夫人抓流血了,拿出帕子想替丈夫擦擦。太夫人瞧見了,頓時又惡狠狠地罵她:“還有你,時謙出點事你就跟他鬧,哪有一點賢淑樣子?你若有別人一半溫柔體貼,都不至於讓時謙被一個寡婦勾走!”
此時屋裡眾人才知道,太夫人真的犯病了,逮到誰就罵誰,而不是隻針對陸明玉一人。
楚隨是最倒霉的,因為低頭按著太夫人肩膀,被太夫人噴了一臉吐沫星子。楚隨又煩躁又心疼祖母,忽然有人拍他肩膀,楚隨扭頭,看到兄長,他不由地松了口氣,把地方讓給了兄長。
楚行還沒坐穩,太夫人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楚行及時攥住太夫人手腕,剛要勸說,太夫人突然抱著他埋頭痛哭:“世謹啊,你怎麼被陸家的狐狸精迷住了啊,連祖母的話都不聽了……”
“祖母,您不止一次誇贊阿暖知書達理持家有方,您還誇我有眼光給家裡找了個好主母,您都忘了?”楚行放輕聲音,緩緩地拍了拍太夫人幹瘦的脊背,話是說給太夫人聽的,也是在楚二夫人等人面前替妻子賺回臉面,表明妻子在他這個一家之主心裡的地位。
男人聲音低沉,又帶著一絲柔情,像是十分滿意自己的妻子。楚隨聞言,心情復雜,萬姝偷眼看丈夫,想想楚隨對她的冷淡,再對比楚行對陸明玉的維護,萬姝胸口竟是比剛剛被太夫人數落還難受。
太夫人聽孫子替陸明玉說話,她先是回憶自己何時誇過陸明玉,待她記起她確實誇過,頓時因為孫子的拆臺而惱羞成怒,漲紅臉辯解道:“祖母是她被蒙騙了,她就是個……”
剩下的話卻沒能說出口,楚行緊緊捂住太夫人嘴,朝楚二夫人道:“二嬸,祖母此時不宜動肝火,您讓人煮碗安神湯端過來。”
楚二夫人馬上去了。
回來喂太夫人喝湯時,又是一番人仰馬翻,楚行、楚隨衣袍都被湯水打湿了,萬幸湯是吹溫了才端過來的,不然兄弟倆身上準得燙出泡來。
不知是湯藥管用,還是太夫人經過先前的折騰累到了,葛神醫隨著楚二老爺匆匆趕來時,太夫人已經睡了過去。楚行讓開地方,葛神醫坐在床前,先仔細詢問太夫人的病症,這才開始號脈。
一盞茶的功夫後,葛神醫松開手,摸摸胡子對楚行道:“太夫人急火攻心,肝陽暴亢,此乃中風之徵兆,老夫會開副藥方,太夫人連續服用半月,應能壓下去。但太夫人的病是心病引起的,如果太夫人不能靜心休養,一旦再受刺激,輕則中風癱瘓,重則暴斃而亡,老夫也無能為力。”
本來就是風中殘燭,動不動就發怒,簡直是雪上加霜。
“有勞先生了。”楚行神色沉重地道謝。
葛神醫點點頭,示意楚行隨他出去。
楚行以為葛神醫要與他談太夫人的病情,然而來到堂屋,葛神醫卻提出告辭,“老夫當初是應尊夫人之請留在京城的,如今尊夫人身體已經恢復了八成,不日即將徹底復原,老夫也算報答了當日的救命之恩。宮裡一行,老夫的行蹤怕是瞞不住了,還是趁早離開為妥。”
京城達官貴人太多,再不走,葛神醫怕自己被那些人軟硬兼施地擄去治病。
楚行眉頭深鎖,退後兩步,朝葛神醫行了一個大禮,“先生,太夫人病重,先生能否在府上多住一段時日?待太夫人康復,晚輩會派人護送先生出京。”
葛先生扶起他,嘆氣道:“令祖母這一病,將近油盡燈枯,若她修身養性,或許能撐到年底,不然……老夫能做的都做了,國公爺與其苦求於我,不如想辦法徹底除了太夫人的心病,讓她安安生生地過完這一年。”
祖母,隻剩今年一年了?
楚行身心劇震,扭頭望向內室。
葛神醫默默等他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