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放心，國內的事，不會連累你。】
還說：【奶奶說想你了，我也想你。】
可我隻回給他八個字。
【好聚好散。
【別再打擾。】
驕傲如顧澤。
從此，我再沒收到他的信息。
隻是某個夜晚，我的電話響了一瞬。
我沒能接到那通電話，因為那時我在後廚洗盤子。
是和我一起上夜班的男生幫忙接的。
他說，他才剛說話，對面便掛了。
「然，你不回撥嗎？Ṭù³」
我搖了搖頭，說：「我的盤子還沒刷完。」
那是我和顧澤分手的第一個月。
也是我家破產，我被斷供的第一個月。
我從市中心的單人公寓，搬進了上下床的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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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課的時候，白天去中餐廳打工，晚上洗盤子。
每天連軸轉，將近十個小時。
顧澤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剛得知家裡破產，整夜未眠。
聽到他的關心，我幾乎要哭出來。
可我忍住了。
人，選擇生存的時候，是沒有愛情的。
以前，我總不理解這句話。
那一刻，我懂了。
我太累了，想了無數次奔波掙錢的方法。
我實在沒有闲心去愛了。
那晚，我打完工，風塵僕僕地走在街道上。
手機響了響。
然後，我收到了顧澤發來的最後一條短信。
他說：【宋然，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被泡腫的手很痛，痛得我有些想哭。
我蹲在地上，哭了大約兩三分鍾。
然後起身，繼續往前走。
因為明早，我還有兼職。
生活的奔波，讓我連傷心都要考慮時間。
那時我太年輕，隻能用身體和時間來換錢。
已經負擔不起昂貴的愛。
因為，我的盤子還沒刷完。
9
出場館的時候，已經不早了。
蘇安安問我高不高興。
我沉默，隻是點頭。
回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到家後，我登錄了我的吃雞賬號。
好友申請欄裡躺著一個 ID「什麼小點心」。
可能那天他就加我了，不過我一直沒再上遊戲。
我點開，看到申請欄。
就一句話。
【宋然，同意。】
同意了，恐怕也隻是為了罵我。
我沒同意，並發布了一條動態。
【此號出售。】
10
其實，早該放下了。
11
或許是 ID 值錢，很多人加我好友要買號。
其中，一個名叫「哥不心碎」的人出價最高。
不過，他隻支持線下面交。
但好在，他是本地人，面交也不會太耽誤時間。
我們很快談妥，將交易時間定在周天。
到了見面的地方，我才發覺，這是個電競訓練俱樂部。
還是 TG 戰隊的……
不知為什麼，我有些後悔，抱著筆記本電腦就想跑。
卻被一個男孩叫住了。
「姐姐，你是【對我上點心】嗎？」
莫非，他就是「哥不心碎」？
我皺眉。
「你還沒成年吧，我不和未成年交易。」
「不是我，隊長正在忙，讓我出來找你。」
看著男孩稚嫩青澀的臉，我終究沒好意思拒絕。
跟著他，走進了俱樂部。
進門，便看到好多十五六歲的少年。
都乖乖巧巧地坐在座位上，看著正前方講話的人。
那人身高腿長，將一件寬松休闲的黑色衛衣，穿得十分慵懶。
是顧澤。
此刻，他正指著大屏，講解著賽制內容。
目光下斂，長睫毛微微掃下來，專注又認真。
我不自覺看入了迷。
曾幾何時，他也這樣給我耐心講解吃雞的遊戲規則，陪我一起打遊戲。
高校電競賽的時候，為了幫他訓練，我做他的活靶子，讓他練準度。
後來，他進了戰隊，訓練的時候，我就坐在他旁邊，看他眼花繚亂地操作。
再後來，我們異地，隔著時差也要一起聊天打電話。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12
「你怎麼會在這裡？」
沒一會，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我。
側眸，張川正冷著一張臉看我，眼裡滿是戒備。
毫無以前的親近與信任。
我啞然，一時沉默。
「你來找澤哥？」
我搖了搖頭，我是來找「哥不心碎」的。
「宋然，當初就那麼突然消失，拋下一切，你還真是無情無義。
「怎麼，國外的日子不好過，知道回來了？」
張川長大了，也長高了。
我懷疑是跟著顧澤太久了，他說話也和顧澤一樣兇。
聽罷，我覺得喉嚨有些緊，卻說不出什麼話。
張川捏著拳頭，看也不看我。
「澤哥這麼多年都很照顧我。我真的為他感到不值。
「你知道當初低谷他怎麼走出來的嗎？你在國外的時候，有想過他嗎？有想過……我嗎？」
張川還想說什麼。
顧澤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張川，你進去看看。」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
張川這才一步三回頭，不情不願地走了。
我抱著筆記本電腦，心裡有些忐忑。
「前妻姐，你找誰？」
我垂眸：「哥不心碎。」
「嗯，在你面前，我就是。」
有時我想，我和顧澤還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
我看著地面，猶豫片刻說：「對不起，我不想賣了……」
顧澤冷著一張臉，語氣帶刺。
「不賣了？
「前妻姐，看來你還是那麼容易出爾反爾。」
我有些心虛地捏了捏手。
顧澤真的很喜歡翻舊賬。
13
當初，新生電競賽上，我這個大四的學姐一眼就看中了大一的顧澤。
費了好大的工夫，才追到了這個傲嬌的學弟。
顧澤答應我表白的那天。
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開心。
在一起後，我經常給顧澤準備驚喜。
甚至於，幾乎對他說盡了所有的甜言蜜語。
也許了很多諾言。
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那種喜歡。
出爾反爾嗎？
可我當時，是真的想一直陪著他。
14
「賣的，我剛剛隻是，有點後悔……」
顧澤靠著牆，站在我身旁，垂眸冷淡道：「沒想到前妻姐還會後悔，真稀奇。從國外學的？」
顧澤又在刺我。
當初和他表白時，顧澤還是個高冷帥哥。
抱著臂，十分傲嬌地告訴我：「學姐，和我在一起了，就不能後悔了。」
我專注地盯著他，大放厥詞。
說：「我宋然就不知道後悔是什麼東西。」
別的記不清了，隻記得等我說完，顧澤戴著黑色耳釘的耳朵悄悄紅了。
都這麼多年了，他居然一直記得我說過的話……
我不知道說什麼，便打開筆記本，讓他試驗賬號。
顧澤翻了翻賬號的主頁，看到幹淨的歷史戰績，神色似乎好了些。
可下一秒，他又嗆我。
「嘖，男朋友都不陪你一起玩嗎？
「還是玩得太菜了，拿不出手？」
我捏了捏手，垂眸。
「離開你之後，我沒有再交男朋友。」
或許是我眼花了，我說完後，顧澤似乎勾了勾嘴角。
但很快，他像是想起什麼，又恢復了冷臉。
等我說完，打斷。
「告訴我幹什麼。我不想聽，也不在乎。」
我突然有些好奇，輕聲問他。
「顧澤，那你呢……」
顧澤垂眸，語氣很冷。
「當然交過了，我難道還要為你守節嗎？」
原來，他已經交往過別的女朋友了。
我眨了眨眼，有些失落：「嗯。」
顧澤淡笑了一聲，嘴角扯出個不鹹不淡的弧度，像是諷刺。
「我說什麼你都當真。
「那我當初讓你別走，你怎麼不聽？」
我抿唇，朝他道歉。
「對不起。」
「夠了，我不想聽這個。」
「好吧……」
顧澤翻看著我的賬號。
半晌，像是不經意間來了句。
「我沒有交女朋友。」
我沒反應過來。
「什麼？」
「沒什麼。」
他的語氣似乎比剛剛更冷淡了。
我好像，又惹顧澤生氣了。
15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突然停下了腳步。
想著這或許就是我和顧澤的最後一次見面。
我問了那個我一直很好奇的問題。
「顧澤，三年前的夏季賽，你抓藍色的彩帶，是因為我嗎？」
就像我說的，我喜歡藍色，藍色是我的幸運色。
這些，顧澤都知道的……
不遠處，顧澤愣了愣，他垂眸，看不清神色。
回答得幹脆又利落。
「前妻姐，別自作多情。」
我垂眸，沒看他，隻說：「我知道了。」
走出門沒多久，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顧澤神色淡漠，說：「我送你回去。」
我隻是朝他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順手罷了，反正也是最後一次。
「不然你萬一出事了，賴到我身上怎麼辦？」
我無奈應下。
他這樣說著，邁著大長腿走到了我前面。
走了一會，面前人突然停了下來，身形修長又挺拔。
他沒回頭。
半開玩笑似的問我：「你剛剛問那個問題，不會是還想和我在一起吧？」
我感覺心跳有些快，在胸膛裡怦怦地跳個不停，不自覺有些緊張。
「如果我說是呢？」
我等了很久。
然後等來顧澤冷淡地回答。
「宋然，你憑什麼以為，我還會喜歡一個拋棄過我的人？」
我啞然，掐著手不說話。
沉默地跟在顧澤身後。
每一秒都變得漫長，每一步都走得很難受。
我們不歡而散。
16
昨天才衝我放了狠話的顧澤。Ṫũ₀
出現在了我家門口。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平淡得仿佛昨天什麼都沒發生。
他說：「奶奶說想見你。」
和顧澤在一起的時候，顧澤奶奶便對我很好，經常給我做好吃的。
所以哪怕現在我和顧澤不是情侶關系。
我也會去見奶奶的。
車上，兩人都不說話。
臨到奶奶家，顧澤才開口：「奶奶燉了豬蹄。」
我點頭，說：「好。」
就像是兩個機器人在交流。
一問一答。
真正的人機。
盡管三年未見，奶奶依舊和善溫柔。
為我夾菜，讓我多吃點。
飯桌上，我聽見顧澤低聲調侃。
「奶奶，你燉的豬蹄真爛。比我前女友的遊戲技術還爛。」
其實，也沒有那麼爛吧……
飯後，奶奶握著我的手。
一臉擔憂與關心。
「小然手上怎麼多了這麼多繭呀，是不是在外面受苦了？」
不知為何，奶奶話音剛落，我的眼圈便紅了。
我擦淚，說：「沒有很辛苦。」
餘光中，看見了顧澤探究的視線。
臨走，奶奶將我和顧澤的手放在一起。
她說，我們兩個都是乖孩子。
不要互相生氣，有什麼，都好好地說。
奶奶說，愛情是縫縫補補。
不是壞了就換。
17
離開的路上，我和顧澤都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我的手心，此刻還殘留著顧澤手心的溫度。
兩人相顧無言，有許多話，都沒說。
有許多問題，都沒問。
兩個人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
車裡播放著音樂，我恰好聽到了那一句。
「自尊常常將人拖著，把愛都走曲折。」
顧澤，或許我們都，太好強，會受傷。
18
其實，哪怕知道了當初的真相，又怎麼樣？
我們錯過的三年，永遠回不來。
也許，我們早已錯軌。
19
去 TG 俱樂部取我落下的包時。
我和顧澤吵了一架。
因為我注意到了顧澤手腕上銀色的手鏈。
那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個月，我送他的紀念禮物。
這麼多年了，他為什麼還戴著？
這麼想著，我也就這麼問了出來。
顧澤側過頭，低垂著眼眸，遮掩住眼底輕泛的漣漪，一貫地淡漠疏離。
他說：「隻是忘記扔了。」
「顧澤，明明就喜歡……」
話還沒說完，顧澤已經取下手腕上的銀鏈，隨手一拋，丟進了俱樂部門口的露天泳池裡。
「不是什麼重要東西，隻是忘記丟了。」
我沉默，再不言語，默默離開。
我走後，池塘傳來撲通的一聲。
有人跳了下去。
20
我沒想過，我會接到張川的電話。
那天還張揚，囂張的人，放低了姿態，喊我「然然姐」。
「我不是有意打擾你。隻是，澤哥他感冒了，發燒的時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我也實在，沒有辦法了。」
我疑惑。
「他怎麼感冒了？」
「跳進遊泳池裡，就為了找一條鏈子。」
我沉默，握著手機說不出話。
有些無語，又有些釋懷。
「然然姐，對不起。上次，是我的錯。我隻是, 很生氣你毫無預兆地，消失在我們的生活裡。
「這麼多年過去了, 澤哥依舊很愛你。
「明明你也喜歡他,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要把自己鬧成這樣的關系。
「然然姐，你當時, 究竟為什麼要和澤哥分手，又為什麼要消失？」
我嘆了口氣。
「因為我家破產了。」
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渾身都輕松了。
總以為自尊比天高。
撐著一口氣, 自己撐過那些窘迫時刻。
卻沒想過, 說出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那時, 總覺得, 有些話，當時不說。
過後便很難說出口。
抱著一種人總是要錯過些什麼的心情，得過且過了這幾年。
然後才發現。
其實說出來，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
21
見到顧澤的時候。
他正在醫院掛水。
顧澤醒來的時候, 我坐在他床邊。
喊他的新外號。
死裝哥, 傲嬌哥，跳水哥。
抱著一種開玩笑的語氣。
我說：「那我們分手後, 你豈不是會偷偷躲起來哭？」
顧澤很認真地回答我。
「嗯, 不過被狗仔拍到以後, 就很少哭了。」
原來, 他真的會哭。
「顧澤，你想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分手嗎？」
顧澤沉默，勾我的手。
「不重要了。我不在乎了。隻要，你在我身邊。」
說這話時, 他看了我一眼，眸子黑黑沉沉的, 帶著些許我看不懂的情緒。
後來我才明白, 顧澤要的從來都是感情，而不是所謂真相。
22
打吃雞，再沒被罵過。
因為男朋友天天帶我躺。
三級頭、ak、八倍鏡, 各種裝備任由我挑。
「什麼小點心」負責 K 頭。
而「對我上點心」負責舔箱。
後來，顧澤的戰隊舉辦了一場賽事。
那場賽事上，他又一次不負眾望地奪下個人賽的冠軍。
那晚，滿天藍色的彩帶飄ŧũₑ落，暈著好看的光。
在歡呼聲中, 顧澤，向我求婚了。
他說，我是他最想贏的一場比賽。
經年而過，我們堅守初心, 終究沒有忘記彼此。
誰說破鏡不能重圓。
隻要相愛，可抵萬難。
23
很多年後，「對我上點心」和「什麼小點心」的組隊列表裡, 多了一個 ID, 叫「小點心」。
全文完
番外：顧澤視角
顧澤被狗仔偷拍過三次。
一次, 是他躲在自己車裡抹眼淚。
一次，是他在訓練賽場上偷偷抹眼淚。
還有一次，是他被偷拍到跳進遊泳池裡, 望著一條銀色手鏈紅了眼。
顧澤覺得，都很丟人。
他通通買斷了。
要是被老婆知道，他又要有新外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