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感覺,他好像,還是很不開心?
但緊接著,我就在他溫暖的懷抱中,聞著陽光草木的味道,深深睡去。
等再醒來,他已經穿戴整齊,重新戴上了他的鬼面。
「別練馬了,秋獵與我共騎便是。」
「啊?」
我有點蒙,卻聽他繼續道:「我這回要秋獵前夕才能回來了,你好好調養身子。」
說罷,揉了揉我腦袋,便走了。
我在原地,盯著地面有些困惑。
他是知道了我的身份,還是和林寶珠不熟到這種程度?
不對呀,他若知曉我的身份,怎會如此平淡?
我擰眉。
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好收到了趙括的帖子,便梳妝打扮,回了侯府。
15
剛回府,趙括就告訴我,林氏從樓上摔下來,腿斷了
說這話時,他表情悲痛,卻潛藏著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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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怕的「不小心」。
我衝他彎彎唇:「帶我去看。」
……
林氏的院子裡隻有幾個人來往,還有她哭號的聲音。
趙括並沒有給她安排御醫。
屋內一片臭味,我捂住了鼻子,看向床上動彈不得,滿臉怨氣的女子。
她狼狽極了,看到我,仿佛看見了希望:「寶珠!快去稟告皇上!快去報官!王嬤嬤都被那混人打殺了嗚嗚嗚,快幫幫娘親。」
說話間,她手不停地抓向我,臭味更重了。
我笑得溫柔:「那你便去找寶珠,找我幹嗎?」
她愣住:「你,你什麼意思?」
我笑而不語,隻冷冷看著她。
終於,她尖叫出聲,直接向我撲來。
可是她走不了,我輕輕一躲,她就撲倒在地上,隻能撕心裂肺地詛咒我。
我狠狠一腳踩在她的斷腿上,痛得她叫都叫不出來,聲音溫柔:「詛咒人,可不是好習慣哦。」
她還在罵。
而我已經蹲下,將袖中的匕首拿出,然後,在她驚恐的眼中,捅入她口中。
聒噪的聲音終於停下。
我溫柔地欣賞著她痛苦的模樣,莫名地,有些無趣。
於是,便出門叫趙括在府內找個府內會點醫術的去救救她。
能活得越久越好。
趙括看著裡面,點點頭。
我想了想,補充道:「對了,她還會寫字。」
趙括吞吞口水,又點了點頭。
他在害怕。
我溫柔笑了:「爹爹,恭喜您成了侯府的主人哦。」
他眼中的恐懼慢慢成為揚眉吐氣的快樂,神色陰狠下來。
我知道,他會讓我很滿意。
於是我隻道:「死了的話,埋個空棺便是,把她的屍體扔去亂葬崗。」
趙括應下。
但他卻不知,我也沒有放過他。
賭場那個和他關系極好的富商,就是我安排的。
之後怎樣,便看他的造化吧。
我獨自去了殺死林寶珠的井邊,洗了洗手。
誰知,突然被人打暈。
等再醒來,已經身處於華麗的陌生房間,渾身被繩索綁住。
柳白止則坐在我對面,笑容溫柔:「小丫鬟,你還真厲害啊。」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裡不自覺厭惡。
他見狀,眼神發狠瞬間,卻又笑得雲淡風輕,走到我面前,捏起我的臉,塞了個藥丸。
我被嗆得臉都發紫。
他隻是寬容地看著我,像在看一個頑皮的孩子。
直到我徹底咽下,他才松手,慢條斯理:「來,談談條件吧。」
我舌尖抵抵軟肉:「什麼條件?」
「秋獵時,殺死柳汝烈,本王便給你解藥,如何?」
「想必,你這種人,也不會對他那木頭心動吧。」
我思索了片刻,點點頭。
他滿意地笑了。
16
秋獵那日很快到來。
我與柳汝烈穿戴好騎裝,共乘一騎。
而柳白止在Ṫũ̂⁷不遠處,衝我溫柔地笑。
真惡心。
我垂眸,收回視線,然後和柳汝烈說想去西邊,因為聽說那裡有很多狐狸。
所以我想要一身狐皮袄。
柳汝烈點頭,便帶著我奔入林中。
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我們被柳白止的人包圍。
他身騎白馬,從刺客之後出現,衝ẗùₙ柳汝烈笑得張狂:「皇弟,被枕邊人算計的感覺,可好?」
他說著,看向我。
而我,已經將匕首捅入了柳汝烈心口的位置,在他微微睜大的眼中,將他推下了馬。
「你……」
他血不停在流。
而我隻是哭著衝他道歉,不停後退。
柳白止見狀,直接下馬,眼裡迸出驚喜的神色。
這也是,他最松懈的時候。
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有一把匕首插入他的胸口,正是他佩在腰間的那把。
同時,周圍出現數十名暗衛,將他的人包圍起來。
柳汝烈,自然無礙。
柳白止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他想不通,我這樣自私惡毒的女人,怎麼可能會置自己的性命於不顧?
但他卻不知道,我的自私惡毒,是被侯府同化的。
而我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柳汝烈。
哪怕朝生夕死,在所不惜。
甚至,感謝他送給我這麼個機會,讓柳汝烈徹底信任我。
……
柳白止的人很快便被殺光了。
而他則不停地在吐血,躺在地上,衝我笑得惡劣。
此時的他不再風光霽月,而是滿身泥濘,暴露了他最真實的模樣。
他笑:「臭丫鬟,你也輸了,我根本,沒解藥。ṱů⁶」
我被他的稱呼嚇死了,偷瞄柳汝烈,見他沒反應,於是才平淡道:「白痴,早吐了。」
那麼大個藥丸,我又答應得幹脆,出了府就扣著嗓子全吐了。
他愣住,然後猛吐口血。
我又給了他一刀,他便痛苦地死了。
就在我準備劃破他臉時,被柳汝烈握住了手:「算了,不好跟父皇解釋。」
我撇撇嘴,隻好丟了匕首。
……
當初柳汝烈受這麼重的傷,就是因為柳白止暗中操控,讓糧草晚了七日。
不然,柳汝烈何必孤軍深入敵營?
該死,我恨不得劃破他全身,給柳汝烈報仇。
正想著,卻被柳汝烈握住手。
他衝我笑了:「謝謝。」
那一瞬,陽光撕裂重重烏雲,再次灑落在他身上。
我感覺,心跳更亂了。
17
皇帝震怒,命欽天監徹查此事。
但奇怪的是,不知是柳汝烈做得太幹淨,還是怎麼了,他明明是最有嫌疑的,卻簡單地被問了話,便沒事了。
我和柳汝烈也恢復了曾經的樣子。
毫無進展。
又好像有了進展。
他回來得更勤了,還會帶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兒給我,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更是像不要錢般地送進我院裡。
每晚,他都會摟著我睡。
這樣也不錯。
但人總是貪心的。
於是,我開始勾引他。
可他卻視而不見。
終於,我忍不住,問他是不是身子有問題。
他深吸口氣,咬牙切齒:「你別說話。」
我隻好在他懷裡唉聲嘆氣。
其實我知道,他很可能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現在,皇帝的身子也不好了,還有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
大家都在爭。
說不定,柳汝烈也在爭,並且爭完後就會一腳踢開我。
所以,我隻能趁現在抓緊他,制造些以後可以回憶的美好。
……
就在我胡思亂想時,他親了親我的額頭:「我等你真的準備好,到時候,你求饒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
我什麼時候沒準備好了?
但可惜,柳汝烈已經不再理會我,並死死將我箍住,讓我動彈不得。
壓根沒法勾引他。
而柳白止的死因也查出來了,是三皇子動的手。
知道一切真相的我,更困惑了。
這欽天監怎麼查的?
18
柳汝烈越來越忙,每日都有被抄家的官員。
奇怪的是,他還總能忙裡找闲地帶我出去逛逛。
四皇子上諫時,他在帶我遊船品茗,看百花樓的花魁跳舞。
六皇子去疫區刷功績時,他正學做糖人,卻因為做得總是不像我,而滿臉不開心。
管家隱晦地勸過我幾次。
他是老人,知曉柳汝烈的功績太過耀眼,威壓也比皇帝更重。
未來不管是四皇子還是六皇子上位,都定會先除去柳汝烈。
我隻和柳汝烈提了一次。
他當時在教我騎馬,糾正我的姿勢,隻隨意地點點頭。
我便沒再說過了。
到最後,隻有管家承受了所有,見到我們便唉聲嘆氣。
但誰都沒想到,皇帝傳位給了柳汝烈,成了太上皇Ṫű₂。
那日,皇帝找柳汝烈談話,不知道說了什麼,但柳汝烈出來時,眼裡有痛苦。
我上前抱住了他。
他回抱住我,聲音哽咽:「他以為把皇位給我,我便會原諒他放縱柳白止,還賜死母妃的事嗎?他明明,他明明什麼都知道。」
我心痛地拍著他肩膀:「嗯,沒事,我們不原諒他。」
何必要原諒傷害自己的人?
林寶珠、林氏,還有還不上賭債被打死在巷子裡,卻無人理會的趙括。
即使他們都死了,我也在恨。
所以,我的小將軍也可以恨。
沒誰一定要原諒誰的。
19
柳汝烈上位後,特別的忙,但還是會每日陪我用膳。
而我,也更加了解他了。
那個曾將他藏於心間,並在心裡將他不斷拔高成神明的我,開始認識了真正的他。
他開始踏入凡塵,會因為面容自卑,會在練兵時發光,也會在給我做壞糖人時懊惱。
明明喜歡吃辣,但吃辣卻不厲害。
我吃著都沒感覺,他已經開始滿屋子找水了。
他很善良,心懷天下。
看過的書上,密密麻麻地做著筆記。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被他反復咀嚼。
他說,民為「水」。
還說,他想要的世道,是沒有尊卑、沒有歧視的。
不會有被主子隨意打殺的小丫鬟,連身為人的權利都被剝奪,隻能化身惡鬼;也不會有因為容貌瑰麗異常,便被打成妖孽,隨意侮辱的女子。
說這些時,他語氣很平淡。
但我知道,他說的是我。
而那個被打成妖孽賜死的女子,是他母妃。
明明,因為皇帝軟弱,導致他母妃自刎,後來,他又被皇弟嫉恨,不得不背水一戰,九死一生,卻還是被毀了容貌。
可他沒有隨著他們墮落,而是不停反思原因,尋找能解決的辦法。
他開始大興科舉,嚴格把握,並開始廢除死契,讓每個人,都有做人的權力。
與我出遊時,他看見了個才情不輸男子的女子。
回來不久,便改了科舉規定,讓女子也能入仕。
……
這樣的他,有了煙火氣,有了喜怒哀樂,已經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卻令我更加心動。
有一日,我終於忍不住:「你已經知曉我是誰了吧,何時知道的?」
他愣了下,眼裡浮現笑意:「你回門那日。」
我扯扯嘴角:「你不覺得我惡毒嗎?」
其實,我一直在等他說開,可是,他沒有。
隻能我說。
說不害怕是假的,但他隻是摸摸我的頭:「嗯,但我還是喜歡。」
我沒有抬頭,卻不知為何,好委屈,眼淚一滴滴砸在他繡著紋竹的錦袍上。
那些被無故打罵的瞬間,母親死去的畫面,還有跪在死過人的井邊時,渾身發寒又恐懼的感覺,在此刻恍如才反應過來般,狠狠擊向我的心房。
原來那些傷口,不是因為不痛,隻是因為知曉無人心疼,才刻意麻木,假裝痊愈。
但其實,根本沒好,反而開始生瘡發膿。
如今被挑破才知曉,那麼的痛。
明明那麼多痛苦的瞬間,我都可以一聲不吭地忍下。
可如今,我大哭出聲,最後,撲入他懷中,悶聲道:「我也好喜歡你。」
他輕笑,抱住我。
這一夜,距成親已經兩年有餘,我們終於圓房。
後來,我問他何時喜歡我的。
他支支吾吾,說在我掀開他面具的時候。
我有些驚訝,竟然那麼早?
緊接著,我不滿了。
喜歡我還那麼冷淡?
他卻笑著撫上我的臉:「因為當時你並不愛我,那樣對你不公平。」
我不解。
後來,等我們都白發蒼蒼,我才知道,他其實洞房那日就覺得奇怪了。
因為我看著他的眼神,就像一個在海中遊了許久,好不容易才抱住根浮木的求生者。
他就是那根浮木,而我就是那個求生者。
這根浮木,在我心中不停美化,長成虛假的參天大樹。
他自然可以在我自己都沒看清的情況下,佔有我。
但他知道,那不是愛,是虛妄的崇拜。
所以,他不願。
……
很幸運,我踏進王府的那刻,賭對了。
他不是深淵,是救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