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爺子緩緩點頭：“當然不算什麼，人就是要吃過苦，才能懂得往上爬。”
姜老爺子那雙渾濁的眼透出一抹精亮。
他突然伸手握住姜雨霏的手，“沒有吃過苦的人，不知道底層生活的痛。姜雨霏，所以你吃過苦，才更懂得一定要往上爬，以後千萬不能再吃苦了，是不是？”
“爺……爺爺，您說什麼？我……我怎麼聽不明白您的話？”
姜雨霏小臉微微發白，突然感覺姜老爺子看自己的眼神精明又通透，根本不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姜老爺子：“聽不明白？你怎麼會聽不明白。姜雨霏……你雖然姓姜，但你不是在姜家長大的。你在外面看得多，學得多，你學了什麼，我不怪你。你從小就不在姜家，沒有辦法保證溫飽，所以學到那些手段，為了生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你現在回了姜家，就把你的那些手段都給我收起來。”
“你父母和兩個哥哥對你有愧疚，是蠢的看不懂，但我這個老頭子這輩子什麼都見過。有幾斤幾兩的人，我一眼就能看清。你回來是怎麼對你堂妹，怎麼搶她的東西，怎麼想著一步步往上爬，謝微之你想要，沈妄嶼你又不放過，你以為我這個老頭子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老爺子突然沉下臉，連聲音都冷肅下來。
姜雨霏她下意識想往後抽出自己的手。
可姜老爺子的手雖然蒼老枯槁，卻很有力，死死拽著她，她想抽都抽不出來。
“爺、爺爺，我沒有，您誤會了。你是聽誰說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搶姜茶的東西，我知道我自己是在外面長大的，比不上姜茶是在您身邊，但是我真的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姜雨霏眼底的淚瞬時落了下來。
“比不上姜茶在我身邊？你這話，是想說我偏心吧。”姜老爺子卻一針見血。
姜雨霏：“我不是……”
姜老爺子：“不，你不用急著否認，你說對了，我是偏心，我的確是偏心了！就是因為我偏心，才會在剛醒來的時候，沒有立刻揭穿你們。才會在你爸你媽你兩個哥哥在我面前演戲想替你遮掩的時候，佯裝什麼都不知道，就想把這件事和稀泥，幹脆給糊弄過去。”
姜老爺子想到自己剛醒來那會兒，明明什麼都已經知道了，卻還是習慣性地為了維持自己大兒子一家的體面，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都說他偏疼小兒子一家，但其實真相是每一次都是小兒子姜慶，因為尊敬孝順他這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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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次次的退讓、忍讓。
姜老爺子：“你們以為你們瞞得很好？在我面前演戲？其實，我在來醫院的路上，就什麼都知道了。”
“司機小張和小李他們倆個不敢瞞我，他們陪我上救護車的時候，什麼都告訴我了。姜茶是為什麼會出車禍，是誰撞得她進醫院生死未卜，卻連一句道歉都沒有！是誰給女兒辦了場派對，就要咄咄逼人、逼著姜茶在外人面前，答應跟謝家退婚，強佔她的未婚夫。這些事，我早就在來醫院的路上都聽說了！”
老爺子深吸口氣，一行清淚從他眼眶裡滾出來。
他看向被大房一家遠遠隔開在外面的小兒子一家。
老人家渾濁老邁的眼，緊緊地盯著姜慶那張不知不覺已經憋紅的、流淚滿面的臉。
“我對不起姜慶，對不起他媳婦兒，對不起姜茶……我這個爺爺，說著最偏疼她這個孫女，外面所有人都說我偏心她。可是我偏心的結果，卻是在明知道她受委屈，被你們的好女兒撞得車禍毀容，被你們逼著讓出未婚夫，逼得連真話都不能在我面前講的時候。卻依然假裝不知情，不肯出聲替她討一個公道！我盡想著息事寧人，想著將這件事先糊弄過去，就像過去每一次一樣……”
老大家喜歡爭強好勝。
老二則平和老實，容易退讓。
表面所有人都覺得老爺子偏心老二家。
但實際上，他每一次都在偏心老大家。
每一次爭執衝突，他都在讓老二退讓。
不管是公司實權，還是其他的資源，他從來都是苛待了對自己最孝順的小兒子。
就因為這樣，從前，他也就隻能在姜茶的事上，稍稍補償一下。
反正姜家隻有這一個孫女，大房一家也很疼姜茶，老爺子多偏疼一點姜茶，大房也不會介意。
姜茶就好像是，老爺子在兩家人中間找到的一個平衡點。
可是現在，這個平衡點被打破了。
姜雨霏回來了。
所以大房一家，就要強勢地，連這一點都不肯再讓給老二家。
沒想到姜老爺子心裡，居然什麼都門清。
他什麼都知道了，剛才不說，隻是不想說。
隻是還想給大房一家留下最後的臉面，或者說，他還寄希望於大房一家自己承認過失。
姜勝和吳雅珍夫婦，已經嚇得臉色蒼白。
而姜慶聽到姜老爺子的那些話，則哽咽著落下了熱淚。
姜老爺子收回視線，看向眼前神色悽楚的姜雨霏：“我的大孫女，知道嗎，從你踏進這間房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在等，等你主動告訴我，等你向我說起車禍的事，等你跟我提起你和謝家、沈家那兩個小子的事。”
“我以為，我這個孫女或許會不一樣，會跟她爸媽和兩個哥哥不一樣。她沒那麼爭強好勝，沒那麼鬼迷心竅。我想著，她是在外面吃過苦的孩子，她應該更淳樸善良，可惜不是……她竟然比我那個愚蠢的大兒子、大兒媳和兩個孫子都還更壞更有心計手段。”
姜老爺子看人一向很準，他一看就看出姜雨霏完全就是什麼都知道，卻很會掩飾，假裝不知。
明明所有事都是她得利，卻反而把父母和兩個哥哥推在前面，為她衝鋒陷陣。
果然，老爺子話落，姜勝就激動地說：“爸，您別再說了！您是生病老糊塗了吧，你怎麼這麼說雨霏，她什麼都不知道！”
吳雅珍也護短地上來拉走姜雨霏，一把抱回懷裡：“雨霏快過來，來媽這。”
姜衍沉著臉不說話。
姜弈表情則掩不住的氣憤。
姜老爺子：“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那她知不知道，是她撞了姜茶，是她自己親自開的車，不是別人！她知不知道，謝微之是姜茶的未婚夫，跟她姜雨霏一點幹系都沒有。她又知不知道，當姜茶跟謝微之取消婚約，再跟沈妄嶼訂婚後，她就不該再去跟沈家那個小子來往過近。她一次次不知道，就一次次坑了姜茶，她到現在，有沒有跟姜茶說一句對不起，有沒有站出來向姜茶道過歉！”
“道過了，爸，姜茶車禍出院，我們雨霏就向她道過歉了！”吳雅珍搶著說。
姜雨霏這時候被吳雅珍死死護在懷裡，根本不敢抬頭看老爺子的眼。
姜老爺子盯著護女心切地大兒媳說：“道過了？那為什麼我不知道，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我隻看到外面的人在笑話姜茶的臉毀了，卻從來沒有人提過，這些傷是誰帶給她的。道歉，如果不讓所有人都知道，算什麼道歉！”
姜勝激動道：“爸，難道你還想讓雨霏在全世界面前，給姜茶道歉不成！”
姜老爺子不說話，沉冷而嚴肅的目光，對上大兒子不可理解的眼神。
房間內眾人：！！！
姜老爺子難道是想……
姜茶眼神一亮，“爺爺，在全世界面前道歉就不用了，還要去國外打廣告，多麻煩。就在國內道歉就行了，我不挑，微博上隨便放個她本人的道歉視頻吧。哦，要誠懇點那種。”
姜勝、吳雅珍、姜弈：“姜茶你……”
姜衍冰冷的視線，朝姜茶投射而來，眼神中暗藏殺機。
比起大房其他人，他的眼神更加的危險。
陸野微不可察往旁挪了半步，擋在姜茶身前。
他抬眼朝姜衍的方向回視過去，漆黑深邃的眸子，不偏不倚直面上姜衍的威脅眼神，毫無退避。
姜衍的眼神，更加深冷。
姜老爺子：“好，就依照姜茶說的，在國內媒體上向她道歉認錯。”
姜勝：“爸……”
姜老爺子：“不道歉也可以，我現在就讓律師來改遺囑，我死後，姜氏集團你們一分錢也別想分到！”
姜勝、姜衍、姜弈：“……”
沒想到姜老爺子會提遺囑。
這下，就連吳雅珍都不敢開口了。
姜雨霏還躲在吳雅珍懷裡，悽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模樣。
她想拒絕，她怎麼能在全網向姜茶道歉。
她要是道歉了……這就會成為她永遠的汙點。
她今後還怎麼洗清口碑，怎麼在娛樂圈發展……明明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
下意識間，姜雨霏含淚的目光看向姜茶身邊的那個男人——
陸野！
對，陸野還在這！
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淚眼婆娑看向陸野。
姜雨霏剛剛進門，一眼就認出了站在姜茶身邊，高大挺拔的男人。
她不信，他會不救她！
他一定也認出她了。
陸野，他難道不記得，她就是當年孤兒院裡的那個小女孩嗎？
他是這個世界的男主，他一定有辦法護住她！
然而，姜雨霏求救的，哭得梨花帶雨、含情脈脈的眼神，就像是打在屏蔽信號上。
就連姜茶都發現了姜雨霏向陸野投射來的求救眼神。
她身旁的男人，卻無動於衷，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姜茶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問：“她一直在看你，好像想讓你幫她求情，你們認識？”
陸野聽到姜茶的聲音，才順著她視線，往姜雨霏那邊看了一眼。
他黑而幽深的眼眸裡，沒有一絲波動，“不認識。”
“……”
姜茶：厲害，不愧是原書男主，演技真好！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他的白月光都要受虐了，他還能假裝不認識。
沒有預計中，陸野的幫忙解圍。
姜老爺子已經開始讓姜雨霏錄制道歉視頻了。
就在這錄。
當著老爺子面錄，連一點餘地都不留。
姜雨霏咬著唇，淚眼婆娑搖頭。
一旁的季韻，已經默默打開手機，“你要是手機不方便錄，那就錄到我手機裡吧。”
大房：！！！
要是讓二房來錄道歉視頻，那還得了。
姜弈隻能咬牙拿出手機，幫姜雨霏錄。
姜茶在一旁，還想仔細觀察陸野看到姜雨霏受虐後的表情。
看到妹妹受虐，哥哥不會心疼吧？
這時，門口傳來許彥清的聲音——
“姜爺爺，我是小許。我路過聽到你們有人要發道歉視頻……我這剛好也有一段視頻，要不一起發吧？”
第36章 （三更合一）
許彥清象徵性地敲了敲門, 就笑著進來。
他平時見到姜茶，哪次不是挎著個批臉，劍拔弩張的樣子。
但現在看到這一大屋子人, 尤其是見到姜老爺子, 卻裝乖地帶著關切笑意。
姜茶：“……”
她剛才怎麼差點把這家伙忘了。
明明許彥清也是跟他們一起, 開車來醫院的, 他們剛才忙著進病房探望姜老爺子，許彥清這廝卻不見了身影。
這麼長時間，他晃哪去了？
姜茶暗暗查看許彥清，總覺得這家伙臉上帶著的笑不懷好意。
他來幹什麼？
還說手上有視頻, 他能有什麼視頻？
許彥清自然是感受到了姜茶的視線，他拋給姜茶一個‘等著看哥表演’的眼神。
“……”
姜茶：yue, 想吐。
察覺到兩人之間視線交錯，當眾親昵地‘眉來眼去’，陸野漆黑幽深的眼神, 往下沉了沉。
他深深瞥了許彥清一眼。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就像夜色裡已經捕獲住獵物的頭狼, 在護著自己的食物，警惕而兇狠。
眼底暗潮湧動，藏著的警告和威脅意味, 不要太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