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和盧慧敏女士的愛好相比,倒是有些不一樣,盧慧敏喜歡名貴的花,而老爺子的宅子裡卻都是一些尋常不過的野花。


  蘇棉陪著秦老爺子走在花園裡,若非知道在宅子裡,恐怕都要以為走在鮮有人煙的野外小徑上。


  秦老爺子說是讓蘇棉陪散步,然而話也沒說一句。


  蘇棉習慣了秦家男人的沉默,找話題找得得心應手。


  在她說了幾分鍾後,秦老爺子忽然停下來,說道:“我一直知道你是個很聰明的姑娘,你和你的養母一點兒都不像,她充滿了野心,而你沒有。”


  蘇棉微微一怔,不太明白秦老爺子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第66章


  春寒料峭。


  小徑上的野花隨風飄動,蘇棉隻覺臉蛋被北風刮得生疼。


  她的驢牌灰粉色羊絨圍巾落在了屋裡,她隻好攏了攏衣領。


  她也不知老爺子忽然提這話是什麼意思,隻好順著他的話茬回道:“我母親事業心強,我父親也時常誇贊母親的工作能力,對我是恨鐵不成鋼,覺得我性子太柔,擔不起事兒,也不像母親那樣對事業充滿了熱愛,所以早早讓我嫁了人,有夫家撐著,以後也不會讓人欺負,起碼不會餓死街頭。”


  她最後一句是開玩笑的。


  蘇家再落魄,也不至於讓她慘到去街頭要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不濟,頂多也是不能隨心所欲地刷卡購買奢侈品,出門坐飛機坐不了頭等艙。


  秦老爺子的沉默讓蘇棉不由一愣。


  她一抬頭,便見秦老爺子在看她,渾濁的雙目裡是她從未見過的眼神,像是在看她,又不是在看她。


  她遲疑地喊了聲:“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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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拄著拐杖的那隻手握得很緊,秦老爺子的語氣裡充滿了懷念,似是在呢喃,聲音很輕,蘇棉隻聽到了最後四個字:“……如出一轍。”


  蘇棉不明所以,問:“爺爺,什麼如出一轍?”


  秦老爺子終於回過神來,又變回了平日裡威嚴的長輩,說道:“你像我以前認識的一位故人,隻可惜她不到二十五就離開了人世。”


  蘇棉沒少聽盧慧敏說秦家的八卦,知道秦老爺子娶秦老太太前,有一位感情相當好的青梅竹馬,原本打算結婚的,可惜訂婚的那一年死於一場意外。秦老太太一直愛慕秦老爺子,期間噓寒問暖,兩年後成功嫁給了秦老爺子。


  這些小八卦都是婆媳倆私下裡說的。


  盧慧敏還感慨說:“我婆婆是個能人,聽說愛慕老爺子十幾年了,等了這麼久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蘇棉如今一聽秦老爺子說,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人。


  她飛快地看了眼秦老爺子額頭上的刀疤,問了句:“爺爺你臉上的刀疤是因為這位故人才有的嗎?”


  秦老爺子笑:“年少時誰都有衝動的時候,她是個溫柔又勇敢的姑娘,你和她很像。”


  蘇棉登時一愣。


  她一直都知道的。


  蘇建超和柴晴願意收養她,是因為秦老爺子對她的另眼相待。


  她八歲被蘇家收養。


  很多人對八歲以前的印象不深刻,可她不一樣,經歷過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對以前的日子印象也愈發深刻。


  她至今仍然能記得一清二楚。


  來山裡扶貧做慈善的秦老爺子,還有陪同的蘇建超與柴晴,降臨在他們那個破落貧困的小山村裡時,就像是帶著聖光的神仙,像是她每天夜裡盼著出現能拯救她的英雄。


  她當時在的小山村,四面環山,連路也沒有修,出山極其困難,隔幾座山外的村子可以長途跋涉走十五公裡去讀書識字,他們的村子卻因為環境問題,隻能被困在裡面。


  村子窮,她家裡也窮,思想更窮。


  母親隻生了她一個女孩兒,因為生不出男孩,在她記事之後,母女倆一直受到來自一家之主的打罵。父親是個酒鬼,不喝酒時愛打母親,喝了酒愛打她。


  母親巴不得父親喝酒,喝了酒便不會打她了。


  每次母親挨了打,總喜歡罵她一頓,罵完又覺得自己命苦,生不出男孩才會挨打。


  村子裡條件不好,識字的人五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住在他們家隔壁的梁叔識得不少字,聽說還念過書,年輕時在外面闖蕩過,後來因為母親病重才回來陪伴照顧。


  她幹完家裡的農活後便喜歡偷偷地去隔壁聽梁叔說故事。


  梁叔人也好,她愛聽便給她講,還教她識了一些字。她當時便覺得梁叔是個文化人,念過書就是不一樣。梁叔還叮囑她有機會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外面還有更廣闊的世界。


  後來梁叔的母親去世,梁叔連房子也沒要,收拾包袱走得幹幹淨淨,再也沒回來了。


  再後來,不到半年,在她六歲那一年,父親罵罵咧咧地醉死在農田裡。母親成了寡婦。家裡沒有男丁,母親又有七八分的姿色,村裡的幾個流氓時常來騷擾母親。家中不得安寧,在父親去世了不到兩個月後,母親一根繩子吊死了在家裡。


  也許是挨打挨罵太多了,五點起來幹活的她見到吊死在空中的母親內心是麻木的,甚至替母親感到輕松。母親個性軟弱,活得太過艱難,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母親死後,她成了孤兒。


  村裡的小孩兒都愛欺負她,對家的小花嫂還想著把她給家裡的傻兒子當媳婦。


  她嘗試過離開這個破落貧困的山村,可當時畢竟年紀太小,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又能準備得多充分?好幾次都失敗而歸。


  不過人活著總有辦法的,她覺得自己年紀太小,再過幾年說不定就有離開的契機。


  時間一久,她也知道該如何與那群愛欺負她的小孩兒周旋,也知道要怎麼應對不懷好意的小花嫂。


  漸漸的,村裡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而一年後,契機來了。


  村長說在外打拼的梁叔讓更多的人知道了他們這個貧困艱難的山村,孩子得不到念書識字的機會,村民舉步維艱。艱苦的環境引起了外人的注意,有錢有善心的富商巨賈親自下山村扶貧做慈善。


  村長挑中了她代表村裡的小孩給富商展示村裡的貧窮與艱苦。


  之後,世界開始對她溫柔以待。


  盡管後來和她想象中的溫柔世界大有不同,但是能離開那樣的地方,她已經沒有什麼不滿了。比起孩提時受的苦難,如今內心的折磨與煎熬更不算得什麼。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表現突出引起了秦老爺子的注意,才讓蘇建超和柴晴起了收養自己的心思,沒想到真正引起秦老爺子注意的是因為她像那一位故人。


  蘇棉有些意外,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不然以她區區一個八歲的孩子的能耐,又能怎麼引起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大人物的注意?也難怪秦老爺子會相中她給秦明遠當媳婦。


  似是察覺到蘇棉在想什麼,秦老爺子又問她:“想嫁進秦家的千金名媛數不勝數,你知道我為什麼偏偏挑了你嗎?”


  蘇棉說:“可能是我和爺爺投緣?也跟明遠有緣分?”


  秦老爺子慢聲說:“你的養父和養母都是有能力有眼光的人,他們隱忍也沉得下心,為了成功願意付出比別人多一倍甚至兩倍的努力,當初長途跋涉,他們兩個小輩也要陪著我折騰,耐力尋常人可比。我一直很欣賞你的養父和養母,他們野心勃勃又知分寸,很適合成為我們秦家的左臂右膀,互利雙贏。”


  秦老爺子一頓,又說道:“我讓明遠娶你,一是相中你的養父母能助我們秦家的能力;二是為了一己之私;三是覺得你適合明遠。明遠這孩子,打小就沒吃過苦,父母也疼愛他,他這輩子就沒遇到過任何困難,沒有受到過任何考驗,而你是最適合他的妻子,也能夠磨練他的心志,成為一個更好的秦家男人。”


  蘇棉正想說她怎麼磨練他的心志時,秦老爺子話鋒一轉,又說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你的養父母忙於工作,想必平時對你多有疏忽,我知道你是個十分看重恩情的人,收養之恩一天都沒有忘過吧?”


  秦老爺子的眼睛毒辣,如同火眼金睛一般,蘇棉頓覺自己的內心被剖開,小心思無處可躲。她有些心虛,也不敢看秦老爺子的眼睛,在內心醞釀片刻後,才低聲說:“從不敢忘。”


  秦老爺子又說:“你們年輕人就講究婚姻自由,禮初是,明遠也是,我知道你也一樣,對老一輩門當戶對的指婚嗤之以鼻。我從未看走眼過,你也是,梓鹿也是,都是最適合我這兩個孫子的妻子。明遠娶你,心裡有氣,你嫁給明遠,想必也不是心甘情願,蘇建超和柴晴想什麼我一眼就知道。這些小把戲我不愛管,人各有各的過法,組成家庭,日子怎麼折騰也是你們小夫妻自己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們都謹記一點,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裡,兩家聯姻,互惠互利,相互共贏,才能走得更長遠,才能福澤子孫後代。前小半輩子享受了福澤,後半輩子也該有報答家族的覺悟。結了婚便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情,在我們這樣的家族裡更不僅僅是家庭這麼簡單的事情。秦家上下有多少企業,養了多少員工,婚姻上的波動都有可能影響公司的市值,造成財務的損失,甚至能讓大批員工的丟失飯碗。”


  蘇棉知道老爺子在敲打自己,低聲應道:“爺爺,我明白的。”


  又有一陣寒風刮來,秦老爺子微微打了個顫。


  他目光懷念地看著這條打理得像是存在野外般的小徑。


  小時候,也曾有一個女孩兒愛在這樣的小徑上玩耍,摘著五顏六色的野花,串成頭環,眉眼彎彎地朝他笑。


  蘇棉說:“爺爺,外面冷,您身子剛好,要不我們往回走吧?”


  秦老爺子說:“不打緊,再走一會吧,以後也不知道還能再走幾回了……”


  “爺爺長命百歲。”


  秦老爺子的眼角的餘光落在了樹後的半道身影上,露出了半截灰粉色的羊絨圍巾。


  秦老爺子旋即又收了回來,和孫媳婦繼續前走。


  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第67章


  “都半個小時了。”


  盧慧敏悄悄地打量了下其他人的神色,低聲和自己的丈夫秦嚴說:“爸都把棉棉喊出去這麼久了,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你瞧瞧大伯和三叔他們兩家,巴不得自己有千裡眼順風耳,好知道爸和棉棉交待了什麼……”


  她又再壓低聲音,說:“四叔家就很淡定,你瞧咱們的笙笙侄女就比大伯三叔家的那幾個有氣度多了,難改老爺子疼她。”


  秦嚴沉聲說:“還在老宅裡,有什麼話回家再說。”


  盧慧敏說:“我誇下咱們侄女還不成嗎?”


  秦嚴說:“現在是誇侄女的時候嗎?外人不知道,咱們一家人還不清楚?老爺子隔三差五地進醫院,又不讓人探望,能藏什麼事?”


  盧慧敏:“還在老宅裡,有什麼推測回家再說。”


  秦嚴的一口氣憋在了胸口。


  盧慧敏說:“咱們家的孩子怎麼都不見了?禮初和梓鹿呢?明遠呢?”


  秦嚴說:“孩子長大了,有手有腳,你還怕他們在老宅走丟不成?”


  盧慧敏懶得和自己的丈夫說話,起了身,離開檀木沙發,正想去找找小兒子時,便見到小兒子跨過門檻,進了屋裡,手裡還拿著一條灰粉色的羊絨圍巾。


  盧慧敏當然知道這是誰的,她前陣子去逛街,路經LV專櫃,瞧見有新款的包,順手買了兩條圍巾,一條灰粉色,一條水紅色,分別給了小兒媳和大兒媳。


  盧慧敏走上前,問:“明遠,你去哪兒了?見著你哥和嫂子沒?”


  “沒見著。”


  “你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就出去走了會,屋裡悶。”


  盧慧敏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哪能沒發現此時此刻兒子平靜的表情下隱藏的心不在焉,她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秦明遠單手解開了襯衫的第一顆紐扣,說:“沒事。”


  “你要真沒事就不是這副模樣了,也罷,兒子長大了跟媽不親了,你現在是別人的丈夫了,我也不管你了,讓你老婆管你去。”


  盧慧敏這倒是真心話,生孩子難,養孩子更難,難得長大成人了,也娶妻了還打算生孩子了,這擔子就不是她的了。


  她也樂得清闲。


  秦明遠忽道:“媽,你和爸結婚的時候有感情嗎?”


  “他那樣的臭脾氣,誰會一開始就有感情?也不說你爸還是個二婚,家裡還有個前妻的孩子。但是家裡安排的,我也沒辦法,本來就打算相敬如賓,約好了私底下各玩各的。沒想到結婚後,相處久了發現他有過人之處……”


  盧慧敏飛快地看了眼不遠處的秦嚴,說:“你爸就是口是心非,心裡軟著呢。我和你爸也算是婚後戀愛了。剛開始確實挺累的,畢竟中間還隔了個孩子,後媽不好當。但你爸呢,也體諒我,剛結婚那會兒,對我也很照顧。雖然還是學不會好好說話,但是日子久了,也知道他性格就這樣,都這麼多年了,你也這麼大了,什麼都磨合好了。”


  秦明遠問:“如果爸剛開始不理你,對你冷淡,態度也不好,你還會有感情嗎?”


  盧慧敏冷笑:“我們可是門當戶對的,我盧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嫁一個帶孩子的二婚,還敢態度不好,我肯定要大鬧一場,讓我不舒服,你爸爸也別想舒服,鬧夠了再各玩各,再說了,婚姻本來就是雙方你情我願的事情,不管有沒有感情,既然答應娶了,我也答應嫁了,那就好好過日子,誰也不欠誰的……”


  盧慧敏女士一想到假如秦嚴對她態度不好,還冷冷淡淡,加上他那臭脾氣,她肯定結婚當天就能炸了,想想都來氣,但轉眼一想,看了眼兒子,又連忙改了口:“你爸爸都是第二次結婚了,肯定要比第一次結婚的有經驗,咱家有錯就改,哪裡不對改哪裡,好好磨合,好好相處,一輩子很快也就到頭了。”


  晚上八點後,秦老爺子要休息了。


  秦家人浩浩蕩蕩地各回各家。


  蘇棉今天在冷風裡吹了半個小時,雖然穿得不薄,但脖子那塊兒空蕩蕩的,冷風一直往裡面灌。可能是有點感冒了,這會兒在車內,她仍舊覺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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