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之後,元珣陪她用了晚膳,便託詞有政務處理,先去了勤政殿。


  欽天監監正早早就在勤政殿等著了。


  聽到殿外傳來“陛下駕到”的通報聲,監正忙從一側的軟墊上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大殿旁。


  見到那道高大修長的身影,監正忙行禮,“臣欽天監監正徐子旭拜見陛下,陛下金安萬福。”


  元珣徑直走到上座,大馬金刀的坐下,也沒那麼多廢話,開口便道,“二皇子的生辰八字,可犯了小兒關煞?”


  監正一怔,抬眼瞥見皇帝冷硬的面孔,心頭一顫,這是出了什麼事?


  也不等他細想,他連忙掐指算起二皇子的生辰八字來。


  一番推算之後,他的臉色登時變了。


  元珣沉聲道,“如何?”


  監正面部肌肉抽搐兩下,肅聲道,“二皇子的生辰八字是極好的,並未與小兒關犯衝。”


  元珣沉靜的抬起眼眸,平靜無波的目光掃過監正的臉,輕而易舉的捕捉到他目光的閃爍。


  心往下沉了沉,元珣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有話就說。”


  監正肩膀顫抖著,胸腔裡的心咚咚咚跳的飛快,“臣、臣不敢說……”


  元珣冷哼道,“這個不敢,那個不敢,你還留著根舌頭作甚?不如割了去。”他的語調驟然降了兩個調,透著森冷的意味,“常喜,拿刀把他舌頭給割了。”


  割舌頭!


  當今皇帝是位怎樣的人物,他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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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割舌頭,就不是說說而已。


  監正雙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背後出了一層白毛汗,無比狼狽道,“臣說,臣說。”


  元珣稍一抬手,常喜的腳步停住。


  監正瑟瑟發抖道,“二皇子的命格貴不可言,隻是、隻是微臣推算出,他命中有所妨克,於他的壽命不利。”


  簡而言之,早夭之相。


  元珣的心頭狠狠一抽,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須臾,他強壓住胸腔那股洶湧而出的情緒,抱著一絲僥幸,沉聲問道,“是誰克他?”


  監正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元珣道,“是大皇子麼?”


  監正忙道,“不是,大皇子雖與二皇子出生時辰相近,但八字很是諧和,毫不相衝,小公主也是,三位皇嗣的生辰八字都是大富大貴之相。”


  元珣哼了一聲,這不是廢物,生在皇家還不算大富大貴麼。


  他的拳頭不自覺的捏緊,唇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淡淡道,“那麼,是朕克了他?”


  臺下的監正明顯僵住,等回過神來,額頭緊貼著冰涼的地面,聲線慌張道,“陛下乃九五至尊,真龍天子,帝星下凡……”


  臺上道,“你隻要回答是與不是。”


  監正,“……”


  強頂住那銳利到快要將頭皮刺穿的目光,監正舌頭發麻,含糊不清的應道,“是。”


  吐完這個字,他不斷地磕頭,嘴裡一遍遍重復念著“陛下恕罪”。


  元珣盯著臺下的監正,本想把他拖出去殺掉,畢竟隻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但轉念一想,李玄風當初斷出那樣的谶語,不就是因為他殺戮太甚,戾氣太重麼?


  耳畔又響起阿措那句“陛下不要隨便殺人了哦”,他強忍住心頭那股殺氣,隻面沉如水的盯著那監正,“出去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自己心裡清楚。”


  監正怎會不明白,劫後餘生的感激道,“多謝陛下,臣定然把今日之事爛在肚子裡。”


  元珣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監正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離開了大殿之內。


  李玄風的谶語再次在元珣耳畔響起——


  “君乃帝王之相,然左眼眼尾有小痣,是克制子嗣之兆;再加之君殺戮太重,戾氣太盛,就算日後有幸得子,也注定早夭。”


  有幸得子,也注定早夭……


  早夭。


  元珣雙手撐著桌角,面容猙獰,粗重的喘著氣,像是囚於牢籠的野獸。


  “什麼谶語,什麼天命,要報應便報應到朕的頭上,報應到那小小嬰孩身上算是怎麼回事?!”


  他嘶吼著,長臂一揮,桌上的物品便噼裡啪啦的落了滿地。


  常喜嚇了一跳,驚懼不已的朝上頭看去,隻見陛下一隻手按著腦袋,瞋目裂眦,眼角泛紅,周身都散發著極其濃烈的殺意,宛若從地獄而出的惡鬼羅剎……


  常喜的心立刻涼了大半截。


  不好,陛下這是又發病了!


第105章 原來愛一個人,竟這般的深……


  阿措在榴花宮等得昏昏欲睡, 還是沒有等到元珣回來。


  小桃見她撐著腮幫子的困倦模樣,忍不住勸道,“娘娘,要不你先去床上安置吧。今日一早從溫泉山莊趕回來, 又碰上二皇子這事, 您都沒好好歇歇。”


  阿措輕輕搖頭道,“陛下說了他去去就來的, 他今天也辛苦了, 我要等他一起睡。”


  自從元珣從隴右回來,每晚都是在榴花宮安歇的,他們倆日日一起用晚膳, 同床共枕, 就像是尋常夫婦一般, 紫宸宮很多東西也都搬到了榴花宮來。


  阿措已經習慣和元珣一同入眠, 若是他不在身邊, 她睡得都不安穩。


  見自家娘娘堅持,小桃也不再多言,隻道,“那奴婢去給你端杯玫瑰香露來,喝了也好醒醒神。”


  “好的。”阿措朝她溫婉一笑,小桃便出門了。


  才行至門口, 就聽到小桃驚訝道,“常喜公公,你怎麼一個人來了?陛下呢?”


  “哎喲, 小桃姑娘,宸妃娘娘睡了麼?”


  “還沒,怎麼了?”


  “勞煩你進去通稟一聲,就說我有要事求見。”


  小桃見常喜面色嚴肅又焦急,也不敢耽擱,忙回身進屋。


  這邊廂阿措聽到外面的動靜已經走了出來,她緊了緊身上披著的長衫,看向常喜公公,“出什麼事了?”


  常喜忙行了個禮,一張臉皺得跟包子似的,“陛下,陛下他……頭疾又犯了……奴才這是沒辦法了,才想著來找娘娘您……诶,娘娘,您——”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一襲藕荷色長衫阿措快步跑了出去。


  常喜一怔,小桃這邊也堪堪回過神來,忙喊道,“娘娘,你慢點,外頭冷著呢,等奴婢給你拿件鬥篷啊。”


  常喜忙道,“小桃姑娘你這邊快點,我先追上去。”


  說罷,常喜火急火燎的趕上阿措的腳步,小桃那邊也忙取了件銀白底色翠紋鬥篷,快步跑出榴花宮。


  臘月的夜晚,泠泠月色灑在琉璃瓦的積雪上,夜風蕭瑟,如同刀子般刮過臉頰。


  阿措顧不上冷意,她隻知道陛下現在很痛苦——


  上次他發病的模樣,她還記憶深刻。


  常喜和小桃追上了她,小桃迅速拿著鬥篷裹住阿措,常喜則是喊道,“娘娘你慢點,當心別摔著。”


  阿措的腳步半點沒停,問著常喜,“晚膳的時候陛下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發病了呢?”


  常喜一噎,支支吾吾的不敢說出實情,隻道,“可能是為了二皇子生病的事憂心所致……”


  阿措咬了咬嘴唇。


  陛下在她面前格外淡定,原來他私底下這麼難過麼。


  轉念一想,是啊,陛下雖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卻也是個人,是阿麟的爹爹,也深愛著這個孩子。


  隻不過他將情緒隱藏的很深,沒有對外表露罷了。


  阿措想到自己可以在陛下的懷中哭,那陛下要去朝誰哭呢?


  思及此處,她一陣心疼。


  當她走進大殿,聽到元珣的嘶吼聲,還有他拿著刀劍胡亂揮砍的身形時,心髒猛地一縮,更是疼的厲害。


  昏暗的光線下,男人披頭散發,衣衫凌亂,大殿內被砍得亂成一片,隻餘零星幾盞燭光在冷風中明明滅滅。


  見阿措要進去,小桃下意識要去攔著,常喜拉著她,“小桃姑娘,裡頭危險。”


  小桃蹙眉道,“就是因為裡頭危險,怎能讓娘娘一個人靠近!”


  常喜還要再說,就見阿措回過頭對他們道,“你們在門外守著,別進來。”


  常喜愣住。


  小桃著急喊道,“娘娘……”


  月光下,阿措如玉般晶瑩白皙的臉龐帶著不容置喙的神色,她沉聲道,“這是我的命令。”


  小桃和常喜都呆住了,他們從未見過宸妃娘娘這副模樣——


  不再是平日裡那個稚氣未脫的愛笑小姑娘,而是一位帶著威嚴貴氣的後宮之主。


  兩人忙垂眸,恭敬退下了。


  大門一合上,阿措就迫不及待朝著元珣走去,“陛下,陛下……”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元珣拿刀的手忽的一頓。


  然而下一刻,劇烈的疼痛在腦中響起,仿佛有一萬隻螞蟻在腦中啃噬一般,又痒又令人狂躁,他恨不得要將腦袋給割下來,好減輕此刻的痛苦折磨。


  “陛下!”阿措大步走到他眼前,手朝前伸著,想要去抱他。


  還沒等她靠近,隻見一道冷光閃過。


  一把冷冰冰的刀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吹毛立斷的鋒利刀刃緊貼著她的皮膚。


  阿措的身子僵住,瑩潤的黑眸中也閃過一抹不可置信。


  他……他竟然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元珣捏緊了刀柄,濃眉緊緊地擰著,像是在艱難的控制著那股殺氣,布滿血絲的狹長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啞聲道,“走開。”


  阿措驀得回過神來,不像第一次見面時那般膽怯,她強壓住心頭的恐懼,輕聲道,“我不走。”


  那雙清澈的眼眸中蓄滿了淚水,阿措定定的迎上他的目光,堅定又冷靜道,“陛下,你不要難過,有什麼事情你跟我說,我會陪著你的。”


  元珣咬牙切齒,吼道,“你走開,不然朕會殺了你。”


  阿措咬著唇,毫不畏懼的朝前走了一步。


  元珣眸色一暗,來不及收刀,眼睜睜看到那刀刃在她潔白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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