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羅營長託人去市裡帶回來的。”錢娟娟解釋道,“羅營長說, 我沒什麼新衣服, 趁著天氣轉暖, 讓我做兩件春衣來穿。”
說這話的時候, 她滿臉甜蜜,看得陳艾芳和顧夷嘉都很酸。
陳艾芳和顧明城結婚十多年, 早就過了新婚的那股子甜蜜期。
至於顧夷嘉,她還沒結婚呢,男朋友也在外面執行任務,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想秀恩愛都找不到人。
錢娟娟不僅讓顧夷嘉幫自己做衣服,還拿出另外的布料,拜託她幫忙做兩件衣服,一件給她嫂子孟春燕,一件給侄女錢玉鳳。
她將嫂子和侄女的尺寸告訴顧夷嘉,讓她看著做就行。
陳艾芳看了看,問道:“你侄子錢德勝呢,不給他做件新衣服嗎?”
錢娟娟的神色一頓,“德勝的衣服有很多,倒是嫂子的衣服都舊得不能穿,好幾年都沒做過新的,玉鳳的衣服都是撿我們的舊衣服改的。”
她看向自己帶來的布,一臉歉意地說:“而且,我買的這些布,都是適合給女孩子做衣服,德勝的話,以後有布再說。”
顧夷嘉和陳艾芳都從這話中品出了點什麼。
其實有些話不需要錢娟娟說,她們也是明白的。
以前錢老太太在的時候,據說她將兒子、女兒和兒媳婦的工資都死死捏在手裡,她雖然不將女兒、兒媳婦、孫女當人看,但對唯一的孫子還是很好的,據說錢德勝經常有零花錢去買糖吃不說,那新衣服也不少。
反觀錢娟娟和孟春燕、錢玉鳳三人,錢娟娟要不是去學校教書,需要穿得體面一些,隻怕她的衣服都不會有幾件,更沒有體面的。
至於孟春燕和錢玉鳳,她們一個在紡織廠工作,一個是小姑娘,按錢老太太的想法,穿那麼好做什麼?沒得浪費錢和布料。
錢娟娟現在終於擺脫錢老太太的控制,還嫁給羅營長,日子過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起來。
她自己好了,也沒忘記關照娘家的嫂子和侄女。
Advertisement
至於侄子錢德勝,以前有老太太疼著寵著,還真不缺什麼,到底她心裡也有點那啥吧,所以她更疼嫂子和侄女一些。
陳艾芳對錢老太太的印象不佳,心裡暗暗搖頭。
她是見過那錢德勝的,雖然年紀還小,但確實被錢老太太寵壞了,並不是個很令人喜歡的孩子。不過以後沒有錢老太太影響,隻要錢營長多上心一些,應該能將那孩子的性子扭正過來的吧。
陳艾芳並不是個重男輕女的,在她心裡,她的兩個孩子都一樣的重要,寶山有的,寶花一定要有。
當然,其實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如果品行不端,不講理熊孩子,她一樣不喜歡。
顧夷嘉做衣服的速度很快,主要也是她在家裡沒事幹,就專注著做衣服,加上她都是事前畫好圖,心裡已經有了思路,所以做起來如虎添翼。
三天後,錢娟娟過來拿衣服,看到做好的幾套衣服,十分滿意。
“嘉嘉做的衣服真好看。”錢娟娟稱贊道,“還有玉鳳這衣服,也太可愛了吧?”
錢娟娟愛不釋手地打量手裡的小姑娘的衣服,竟然還用布頭扎了一朵精致的小花,別在口袋那邊,瞬間原本顏色樸素的衣服都增色不少。
她對衣服很滿意,付錢也很爽快。
錢娟娟將自己的衣服拿回家後,便去了一趟大哥家裡。
正好嫂子和侄女都在,侄子不知道去哪裡玩了,並不在家。
錢娟娟走進來,就叫道:“嫂子,玉鳳,我請嘉嘉給你們做了新衣服,你們來試試看合不合身。”
錢玉鳳正在幫媽媽燒火,聽到小姑的聲音,雙眼一亮,等聽清楚小姑說的話,她滿臉茫然。
小姑說什麼?給她做了新衣服?
她也能有新衣服的嗎?是不是用媽媽或小姑的舊衣服改的?
孟春燕看到錢娟娟帶來的衣服,確實很驚喜,沒人不喜歡新衣服的。
但驚喜過後,她又很為錢娟娟擔心,“幹嘛浪費這個錢?你要存點錢,等以後生了孩子,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她怕小兩口不會過日子,隨便亂花錢。
錢娟娟溫柔地笑,“這是羅營長託人去市裡買回來的布料,讓我做新衣服呢,這布很多,就給你們也做了。我想著,你們好久都沒做過新衣服,你們那些衣服都舊得不能穿了,要換些新的。”
她心裡琢磨著,等夏天時,還要去弄些布給嫂子和侄女做。
現在她手頭有錢有布票,這是學校給老師的補貼,給家裡人做套新衣服還是可以的。
孟春燕想說什麼,眼角餘光瞥見女兒,頓時所有的話都咽下。
她以前在娘家時也是有過新衣服的,但女兒從出生到現在,一直穿的都是大人的破衣服改小的,從來沒有過新衣服。
錢娟娟已經將侄女拉到面前,親自幫她換上新衣服。
新衣服是土黃色的,因為款式做得可愛,很適合小姑娘。錢玉鳳和錢娟娟長得像,都是清清秀秀的,隻是因為吃得不太好,看著營養不良,瘦伶伶的。
穿上新衣服後,仿佛人都變得可愛不少。
錢玉鳳滿臉驚喜,小手都不敢往衣服摸,怕不小心摸髒身上的衣服,整個人看著小心翼翼的。
孟春燕看得心酸,現在婆婆不在,她確實想給閨女買些好的,但先前天氣冷,加上她工作實在忙,勻不出時間給閨女做衣服。
比起被婆婆偏疼的兒子,其實她對閨女更心疼一些。
知道疼媽媽、為媽媽分擔的孩子,作母親的怎麼能不心疼呢?
錢娟娟誇道:“咱們家玉鳳真可愛,果然要穿新衣服才行。”
然後又催嫂子也穿上試試。
孟春燕穿上新衣服時,臉上的笑容一直沒落下。她不知道,自己此時和閨女的動作差不多,都是小心翼翼的,怕不小心弄髒了新衣服。
新衣服很合身,而且穿著很精神。
孟春燕雖然五官不錯,但因為這些年過得不如意,面容看著有些憔悴蒼老,穿上新衣服後,人都看著年輕不少。
錢娟娟看她們倆高興的樣子,不禁有些心酸。
不過她很快又釋然,以後大家都會好的。
正當屋子裡的三人都在高興地試穿新衣服時,錢德勝從外面回來,嚷嚷著:“媽,做好飯了沒有,我肚子餓了。”
六歲的小男孩像一頭小牛犢一樣似的衝進來,風風火火的。
他衝進來後,看到屋子裡的三人,不禁停了下來,然後左看右看,似乎發現了什麼,叫道:“你們有新衣服?有我的嗎?”
孟春燕張口想說什麼,就聽到錢娟娟說:“沒有,布不多了,隻做了姐姐和你媽媽的,你的下次再做,好嗎?”
錢娟娟的聲音依然是溫柔的,面帶歉意,試著和他講道理。
然而錢德勝卻生氣起來,一腳踹倒旁邊的凳子,尖叫道:“不行不行,我就要新衣服!奶都是先給我做新衣服的,她們穿舊的就行了!”他指著錢玉鳳,“這賠錢貨不需要穿,她穿舊的,將媽媽的衣服改給她穿,不許她穿新衣服,這是我的!”
孟春燕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雖然知道婆婆將兒子教壞了,但其實她心裡仍是奢望,沒有婆婆在,能將兒子的性子扭轉回來。
可是現在聽著他口口聲聲地指著自己的姐姐罵她是賠錢貨,仍是讓她心寒。
錢娟娟仍是溫聲細語的,“德勝,誰告訴你,玉鳳是賠錢貨的?”
“奶說的!”錢德勝大聲說,“奶說你們這些都是賠錢貨,要賺錢給我花的,要養我,你們將來都要靠我呢!”
錢娟娟臉上的笑容變得勉強,她試圖和侄子講道理,“德勝,你奶的話是不對的,她沒讀過什麼書,不知道什麼道理,她說的話都是不對的,不能聽她的話,不然你會變成很討厭的小孩……”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新衣服,我也要奶,你們將我奶趕走了,我討厭你們!”他一邊撒潑,一邊罵,見三人都沒理自己,不像奶在時,會過來哄他,頓時更氣得跳起來,像小火車似的,撲過來打人。
他首先打的就是錢玉鳳。
看到錢玉鳳穿著新衣服,自己沒有,他十分委屈,一邊撕扯著錢玉鳳的衣服,一邊打她。
“住手!”孟春燕又驚又氣。
錢玉鳳不敢還手,委屈地哭著,手忙腳亂地護著自己的衣服。
錢娟娟溫柔的神色沉了下來,趕緊去分開他們,將錢玉鳳護到身後。
然而,錢德勝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繼續去廝打姐姐,去抓她的頭發,撓她的臉。錢娟娟因為阻止,手也被抓了好幾道印子,疼得嘶叫一聲。
錢玉鳳哭得厲害,卻隻是抱住自己的身體,沒有還手。
從小到大,隻有弟弟能打她,她要是敢還手,奶奶就會打她、罰她不準吃飯,還要幹很多的活,甚至還會連累媽媽被罵、被打,她已經習慣不還手……
可是真的好疼好疼啊。
錢娟娟又急又氣,正要伸手將錢德勝拎起時,突然見她嫂子轉身去廚房拿了一條竹篾出來,冷冷地說:“住手,你再打,我就打你了!”
孟春燕的臉色十分難看,見兒子依然不依不饒地抓著女兒的頭發,硬生生地抓下了一绺時,腦子裡的弦突然就崩斷了。
她拎起兒子,一竹篾就朝他那隻手抽過去。
啪的一聲,錢德勝的手腫起一條痕跡,他呆了下,終於感覺到疼,哇的大哭起來。
錢娟娟趕緊護著侄女到一旁,看到她頭皮上被抓掉的一塊頭發,心疼得直掉眼淚。
錢玉鳳哭得直抽氣。
她真的疼,實在太疼了。
那邊的孟春燕紅著眼睛,用竹篾大力地抽著兒子,任他怎麼哭都沒有停手。
直到鄰居家的大娘聽到不對,趕緊過來察看,方才阻止眼前的混亂。
“春燕啊,你這是做什麼?孩子有不對,好好說就是,幹嘛要動鞭子?你看德勝的手,都被你打腫了。”
孟春燕雙眼發紅,“他的手腫了,但他姐姐的頭發被他揪沒了!”
鄰居大娘往錢玉鳳那兒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錢玉鳳的小臉都是抓傷,那頭皮也禿了一塊,正流著血,哎喲地叫一聲,“趕緊送去衛生站看看啊,小姑娘家的,千萬別禿頭了。”
錢娟娟當即抱起侄女就往外跑。
孟春燕也沒理會還在大哭的兒子,也跟著跑出去。
錢德勝見沒人理自己,哭得更大聲,躺在地上打滾,一邊哭一邊嚎,“奶,你快回來啊,這些臭娘們都在欺負我——”
孩童的聲音尖利,傳得老遠,那些被錢家的動靜吸引過來的人聽到,都不禁搖頭。
錢家的這小兒子,果然被錢老太太寵壞了。
瞧瞧他嚎的這是什麼,臭娘們叫的是誰呢?真是沒禮貌!
錢營長回來時,錢德勝還在哭,他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什麼事,趕緊進來。
鄰居大娘還沒離開,見他回來,忙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事,“德勝不知道怎麼了,竟然打傷玉鳳,玉鳳的頭皮都被她抓禿了……你媳婦和娟娟帶玉鳳去衛生站,希望沒事,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破相了,以後可怎麼辦喲……”
錢營長腦子一懵,同時也看到地上落下的一绺帶血的頭發,滿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打滾哭嚎的兒子。
好半晌,他面無表情地問:“你為什麼要打你姐姐?”
錢德勝一邊嚎一邊說:“誰叫她們有新衣服,我沒有!她們都是賠錢貨,新衣服應該是我的,給她們穿是浪費……”
“啪”的一聲,錢營長一巴掌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