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酸酸的,我有點想哭。
但是想到自己是新時代小學生,未來的進步女性,我倔強地忍住了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然而就在我極力憋淚的時候,程昱白再次輕飄飄地丟來一句——
「看來,答應你的冰激凌也隻能給別人吃了。」
壓垮大象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出現,此話一出,我潰不成軍,當場就委屈地哭了起來:「不要!」
程昱白循循善誘:「不要什麼?」
我抱著頭崩潰痛哭:「不要把我的冰激凌給別人吃啊!」
8
程昱白氣了個倒仰。
他深吸一口氣,把我拉到身前,試圖和我講道理:「漫漫,冰激凌什麼的都是小事……」
這是小事?
我激動起來,別的都還很遠,可冰激凌卻是可以立馬就被剝奪的東西啊!
這怎麼能叫小事!
我嗚嗚咽咽地抹著眼淚,因為太過傷心,還哭出了一個鼻涕泡。
「啪——」
鼻涕泡輕輕地破了。
我吸了吸鼻涕,癟著嘴巴繼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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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這樣,程昱白不由得沉默了,最後他像是放棄了什麼似的,撐了撐額頭,自言自語道:「算了。」
洗衣機「嘀嘀嘀」地響了起來。
程昱白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認命地去找衣架。
等他晾完衣服,已經是十幾分鍾後了,我神色萎靡地坐在小板凳上,臉蛋子上掛著兩條淚痕,被風吹得幹幹的。
大抵是我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太可憐,程昱白心軟了。
他動作麻利地給我扎了個馬尾,又帶著我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等我的眼周變得不再那麼紅後,他鎖好門,拉著我的手上了街。
九月的天氣已經沒有酷暑時那麼炎熱了,但太陽照在身上,仍舊是有點曬。
程昱白還是帶我吃了冰激凌。
在城東街角的小店裡,我趴在櫃臺上,不錯眼地看著店員姐姐操作機器。白色的冰激凌一圈一圈地堆進甜筒裡,逐漸變成電視廣告裡的模樣。
「小朋友,給,你的冰激凌~」
我迫不及待地接過,剛要下口,卻又想起程昱白還在身後坐著。
他沒有生氣,但心情絕對不算好,而哄人開心,可以稱得上是我最擅長的事情之一了——尤其是對於爹和程昱白。
走到程昱白跟前,我把甜筒舉到了他嘴邊:「啊~」
我預估他不會吃下這一口,就像以前每一次我假裝客氣地和他分享時,他都會說自己不愛吃。
我是如此篤定——
直到程昱白冷酷低頭,無情地咬走了尖尖上的一大口。
我撇了撇嘴。
好吧,預估錯誤。
舔了一口冰激凌,我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原來奶油冰激凌吃起來是這種味道,香香的,甜甜的,一點都不膩。
瞧我一副饞了吧唧的樣子,程昱白淡淡一哂:「出息。」
被他這樣說,我也不生氣,已經得到了天大的好處,被說兩句怎麼了,又不會少塊肉。
吃完冰激凌,我哼著歌,蹦蹦跳跳地跟在程昱白身後回了家。
晚上家裡仍舊隻有我們兩個。
人少,程昱白隻簡單地做了個兩菜一湯。
看了看掛鍾,原本慢悠悠嚼飯的我急忙加快了吃飯速度,趕在七點前丟下了碗。
趿著拖鞋跑去客廳,熟練地打開電視機後,我一頭栽倒在了沙發上,開始聚精會神地看電視。另一邊,程昱白已經開始收拾碗筷,而我安坐如山,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懶得理直氣壯。
程昱白把一杯溫好的開水放到了我面前,瞥見我的手又開始不規矩地撓沙發,他皺了皺眉:「漫漫,別弄沙發。」
我悻悻地收回了手。
當年裝修時,爹本著有錢使在刀刃上的想法,櫃子和電器買的都是最好的,沙發卻選了個假皮和海綿做的,本以為能湊合用個七八年,沒想到我才念三年級,它就癟了下去,表皮也開始破損。
我這人吧,從小手就闲不住。
看電視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去摳那些爛掉的沙發皮和裡面的海綿……被折磨了這麼多年,這個老沙發早已是破破爛爛,慘不忍睹。
原本早就可以換掉它的,可爹念舊,一直沒舍得。
我的手從沙發破洞移到了自個兒的衣角上,算了,還是讓它再多活上幾年吧。
夜色漸濃。
我看電視看得入了迷,程昱白已經收拾完了廚房,但他歇都不歇一下,就又開始忙東忙西。攤上我這麼一個懶蛋,他又勤快,一向是沒有闲下來的時候。
沒過一會兒,他開始喊我:「漫漫,過來洗臉。」
電視裡西遊記正演到精彩處,我怎麼肯離開,不住地說「看完就來看完就來」。
程昱白早料到我不會乖乖聽話,索性直接拿著洗臉帕過來了。
他折了折帕子:「臉轉過來。」
我配合地揚起臉,眼睛卻還望著電視機的方向,裡面八戒和唐僧剛喝完子母河的水,肚子疼得死去活來,我卻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下一秒,電燈閃了閃,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怎麼停電了啊!
我哀號一聲,悲憤地倒在了沙發上。
程昱白從櫃子裡摸索出蠟燭,點上,屋裡燃起黃澄澄的光。
他嘴角微勾:「……現在肯跟我去刷牙洗腳了嗎?」
我沮喪地點了點頭,任憑他給我穿上拖鞋,然後舉著蠟燭拉我進了衛生間。
等收拾完,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我蹺著二郎腿躺在床上,出神地望著天花板,昏黃的燭光閃映,我忽然就想起,自己今天還沒寫日記。
翻了個身從床上爬起,我奔到書桌前,飛快地在日記本上寫下了一行大字。
剛寫完,程昱白就進來了。
我合上日記本,不客氣地往他背上爬去,程昱白低下身體,穩穩地接住。我趴在他肩膀上,一隻手摸著他的耳朵,心裡總算覺得舒服了。
非要人搖著晃著才睡得著覺,這從小養成的臭毛病,估計是改不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
過了好久,我打了個哈欠,歪著頭憂心忡忡道:「程昱白,你不要和別人談戀愛,也不要和別人結婚,好不好?」
他結婚,卻要剝奪我的東西。
這真是太可怕了。
程昱白有點意外,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他有點高興,又有點無奈:「漫漫,我從沒有想過要和別的人戀愛結婚。」
是哦。
我恍然。
程昱白的確沒說過要和別人談戀愛結婚,是我把人家給他的情書拿了回來,還勸說讓他不要有心理負擔。
這可真是!
差一點就自己把自己給剝奪了!
思及此處,我不由得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幸好程昱白有心理負擔,沒答應別人的告白,不然我的冰激凌,就真的保不住了。
9
自從被程昱白「點醒」後,我再也沒有幫那些漂亮姐姐轉交過情書。
沒辦法,我能被剝奪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單是沒有現成的飯吃,就足以讓我低下高傲的頭顱。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
五年級上冊的期末考試,我得了全班第一,這是我數學第一次考滿分,爹看到通知書後高興得不得了,當場許了我一個願望,說我要什麼他都給。
我想了想,看著爹道:「爹,你陪陪我吧,你做生意老是不著家,我想你了。」
聽完這話,爹眼睛一紅,差點哭出來。
「好。」
他把我摟進懷裡,「都聽我閨女的,這幾天爹哪都不去,就在家裡陪著你。」
爹說到做到。
接下來的幾天他真的沒再出去,就留在家裡陪我。
他給我做滷豬蹄,和我一起坐在破破爛爛的老沙發上看西遊記,看完電視,他會帶著我去中學校門口,等程昱白下晚自習,順便買一點路邊攤的炸串給我吃。
爹是偷偷買的,我便也偷偷地吃。
程昱白不喜歡我們吃這些,他總覺得路邊的東西沒有自己弄得營養幹淨。
可架不住聞著香啊!
我和爹實在是沒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背著他在外面偷吃了好幾次。
每回偷吃完,我們還會互相檢查對方嘴角有沒有沾到的辣椒粉,身上有沒有濺到的油點,以免被程昱白發現。
但或許是得到了就不珍惜,連吃幾天炸串後,它忽然對我失去了吸引力,變得油膩反胃起來。
在爹又一次提出要給我買炸串後,我興致缺缺地拒絕了他。
——想吃程昱白做的清蒸鱸魚了。
回家的路上我隨口一說,第二天,這道菜就被端上了桌。
程昱白周末那半天假,全拿來給我做飯了。
飯桌上,我和爹捧著飯碗吃得心滿意足,程昱白卻不動筷子。
他是個狗鼻子,吃不慣河鮮,總覺得聞著有股土腥味,但見我們吃得開懷,他心情也頗好。
換了雙筷子,他慢條斯理地處理著盤子裡的魚,再把剃好的魚肉都夾進我和爹的碗裡,手上的動作是十足的細致耐心。
一時間,飯桌上的氣氛融洽不已。
分完魚後,程昱白換回原來的筷子,慢悠悠地往自己嘴裡送了一口飯,咀嚼幾下後,他將之咽下,淡淡道:「外面的東西滋味再美,到底不如家裡的飯菜合胃口……爹,您說對嗎?」
話音剛落,爹就嗆了一口。
含含糊糊地應了兩聲後,爹趕忙低下頭扒飯,恨不得將整張臉都埋在飯碗裡。
我一時天真,品不出人家的弦外之音。
聽見程昱白這樣說,對炸串的厭倦立馬就浮上了心頭,忙不迭地點頭附和:「就是就是!外面的東西一點都不好吃,太容易膩了。」
爹的頭埋得更低了。
程昱白乜斜我一眼,眼神輕飄飄地落到我身上,話語卻重如千鈞:「沒想到漫漫還知道外面的東西好不好吃、容不容易膩……怎麼,你吃過?」
我表情一滯。
同他對視兩秒後,我捧起飯碗,埋著頭瘋狂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