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隻有一個物件的風格是與這華貴格格不入的,衝撞著人的視覺,那就是他床上的被面。


  金黃色的絲綢被面,上面用精致的女工繡著遊龍戲鳳,四角上則是毫無雜色的纏枝蓮。這是他們的婚被,結婚的時候沒有舉辦婚禮,因為那時恰逢葉輕蘊的爺爺過世,後來沒有補辦,許涼心裡大大松了口氣。


  還是奶奶過意不去,親自帶著微娘繡了幾副被面送來。個個都用色很足,大紅大綠的顏色,滿是喜慶和美好的寓意。


  想來也慚愧於老人家的好意,這些做工精美的被面並沒有用武之地。被束之高閣,久而久之她快忘了這些東西。


  大概是家政在哪個角落裡看見了覺得可惜,翻出來給他用上了。不知道葉輕蘊看著一床的鮮亮顏色,不知道會是什麼臉色?


  許涼抿一抿唇,到他房間浴室裡,打開水伸出手去接。沒一會兒熱水就來了,在腳下騰起白色的霧氣。


  她恨恨,又被他耍了!


  追殺到自己房間,罪魁禍首已經整個人舒適地埋在被子下面,靠在床頭看雜志。那份悠然自得的模樣,像在海邊度假。


  “你的房間明明有熱水!”,她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子彈一樣發射出去。


  但他一點沒有被擊中的自覺,看她一眼,漫不經心道:“去了這麼久,吹風機沒把你頭發烤焦吧?”


  “你的房間有熱水!”,她加重語氣重復,把每個音節都讀成了爆破音。


  “哦”,他這才聽見這句話似的,“可能我離開太久,家裡都快沒了我這個主人。它們都隻聽你的!”


  睜眼說瞎話!許涼真想一拳頭上去,粉碎他臉上的無辜表情。


  剛才還怒氣衝衝,現在就開始耍無賴,他沒事兒自己倒快要精分了。


  “你額頭上是怎麼回事?”,許涼突然注意到他額頭微微發青的那一小塊,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葉輕蘊捂住額頭揉了揉,“唔”了一聲:“沒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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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打電話讓奶奶給你念一卷經?你又是感冒又是受傷的,流年不利啊”


  他輕輕瞥她一眼:“皮子緊實了?!”


  “哦——”,她點著頭,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別是你腦袋撞蓮蓬頭上了吧?”


  怪不得剛才他沒追出來,那蓮蓬頭真有點兒替天行道的潛質。


  許涼心裡偷笑,面上卻一副同情憐憫的模樣。他真要惱羞成怒,自己可要慘絕人寰了。


  沒想到他大大方方“嗯”了一聲,拱起的長腿在被子底下舒展開來,聲線低沉地對她道:“你過來給我揉一揉”。


  許涼在原地躊躇,還真不敢靠近。他手段心眼兒比那個替天行道的蓮蓬頭還多,真過去還不是羊入虎口?


  “磨磨蹭蹭地幹嘛,我還能把你給吃了?”,見她愣在原地,葉輕蘊不悅道。


  “呵呵”,依你的脾氣,這可說不定。


  許涼一點兒一點兒地挨過去,坐在床邊上,伸出手輕輕觸在他額頭上。


  他微微閉著眼,像個享受丫鬟伺候的大老爺。


  他身上一股溫熱的香味,和她身上的味道連成一片,可能是用了同一種沐浴露的緣故。許涼一低頭就能看見他微敞的浴袍下,欲說還休的白皙胸膛。


  多少女人盼著枕在這胸膛上能有個美夢?


  ------題外話------


  已經有兩萬字了


☆、009.早起


  “喂,你眼睛往哪兒看?”,他突然出聲,嚇得她快跳起來。


  “我……我哪有?”


  “用不用我去借個測謊儀來?”,他慢吞吞地說。


  許涼眼珠轉了轉,扯開話題道:“盛霜相親,你真要押著她去?”


  “到時候你替我去一趟”


  怎麼問一問就成她的事了?許涼急道:“這麼艱巨的任務,我可勝任不了!”


  葉輕蘊理所當然道:“我是怕我一去,她的相親對象會自慚形穢”,又補充道,“如果你和盛霜有什麼深仇大恨,我不介意和她一起去,接著讓她孤獨終老”


  許涼真想說一句:九哥,如果你在談判桌上也這麼說話,對方會用文件夾抽你的!


  “忘了跟你說件事”


  他一說這話她就心驚膽戰,許涼一副接受審判的模樣:“什麼事?”


  葉輕蘊從自己浴袍裡拿出剛剛從她枕頭底下繳獲的巧克力,在她眼前晃了晃:“這個沒收了”


  接著繞過許涼的身體,側身撐腿站起來,她整個人都盛在他的陰影裡面,許涼恍惚覺得,他似乎頂天立地。


  就在她出神的檔口,他忽然將她抱起來裹進剛才被他身體捂暖的被窩裡,給她掖好被角,用催眠一樣的低緩語氣說:“不早了,睡吧”


  又伸手將旁邊的臺燈調暗,將禿毛的抱抱熊和挺著肚子的大白放在她身體兩側——她睡覺不老實,睡著睡著就能把身體橫過來,小時候沒人帶她睡,他就想了這個辦法。


  她眼睛還睜著:“九哥,現在還早呢!再說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別人看見會笑話的”,左右兩邊各看一眼向他示意。


  他十分霸道地說:“這輩子除了我,誰還能領略你那難看的睡相!”,又威脅她,“你再廢話今晚我就在這屋安營扎寨”


  許涼一聽,立馬閉上眼睛,嘴裡喏喏道:“我已經二十六了啊二十六”


  剛說完,一陣溫熱的呼吸和濡湿的觸感印在她額頭,聽見他輕聲說:“晚安,小疙瘩”。


  第二天早晨,許涼一大早就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她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房間裡還是暗的,天一定沒亮。


  門又被敲了兩下,葉輕蘊直接進來,此時他已經穿戴好了,撿起躺在地上的大白說:“別耽誤時間,快起來!”,又看了一眼腕表,“我今天有個會,給你五分鍾,再不起來我立刻通知助理把會取消”


  接著挑起一邊嘴角,眼神很邪氣:“你也不用起來了,我們床榻一日遊”


  “喂,我抗議!”,許涼擁著被子朝他喊。


  “抗議無效,寶貝兒,現在離一日遊隻有四分鍾了”


  許涼被他那聲“寶貝兒”激得一層雞皮疙瘩。但沒時間吐槽了,立馬掀被,洗漱換衣。


  等她下樓,早飯已經在餐廳裡歸置好了。這又是一個她不願意他在家的理由,永遠有精力做早飯,但永遠是那幾樣——煎雞蛋,考土司,熱牛奶。


  看她在旁邊坐下,遲疑地拿起刀叉。他一點兒不顧她是否喜歡自己做的早餐,喝了口牛奶說:“你遲了八分鍾”,然後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但助理說與會人員已經開始準備會議資料,所以你期待的一日遊隻能記在賬上”。


  許涼笑一笑,用自己的牛奶杯碰一下他的:“替我謝謝你的助理”


  “我想比起你的謝謝,他更願意我給他幾天假期”


  “最近公司很忙?”


  他點點頭:“對,忙得我們的一日遊隻能延後”


  能不提這茬兒嗎?許涼翻了個白眼,把刀叉往盤子裡一放:“一大早的,能對我溫柔一點兒嗎?”


  “你想要哪種溫柔?一日遊嗎?”,他一邊往吐司上抹醬,一邊問道。


  許涼本來就沒胃口,這下舌頭都找不到了:“你……你為什麼一直說這個?”


  他眨眨眼:“哪個?一日遊?”


  她決定埋頭吃飯,一句話都不要再說。


  葉輕蘊看她終於安靜吃飯,心裡松了口氣,但也有些憂愁——隻有用這種方式,自己做的早飯她才吃得下。


  車開到許涼公司停車場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每次和她一起出門都這樣,先送完她,再去他的公司。


  司機扭身剛要出聲,卻被自家老板一個雲淡風輕但不失堅決的眼神制止了。接著葉輕蘊讓他把溫度調高一些。


  許涼是被一陣鳴笛聲驚醒的。她迷迷糊糊從葉輕蘊肩膀上支起腦袋,突然又瞪大眼睛,急忙看一眼表:“九哥,你遲到了!”


  葉輕蘊倒是一副悠然表情:“我已經通知他們,把會延遲”


  “明明可以延遲,為什麼要那麼早叫我起床?!”,她氣得瞪大眼睛。


  他理所當然道:“我天不亮就要起來,家裡另一個卻可以睡到自然醒,這會讓我心裡不平衡”


  這是心理疾病好嗎!


  但許涼還算有自知之明,和他硬頂最後吃虧的一定是自己。下了車,轉身對車裡闲闲疊著雙腿,兩手交叉在腹前的他說:“如果我有起床氣這種壞習慣,一定是被你逼出來的!”


  說完恨恨把車門關上。


  此刻許涼心裡有一種那輛漸漸遠去的藍色賓利不是被司機開走的,而是被自己的怨念通過眼神發射給推出去的感覺。


  這時候有個男音在身後響起,聲線帶著睡眠不足的蒙昧低沉,“你說起床氣是個壞習慣,是在指責我嗎?”


  許涼抬頭,想看看老天是否真這麼看不慣自己。不過她看到的是停車場灰蒙蒙的天花板——何止是看不慣她,根本就不願意掃她一眼!


  嘴角揚起一個職業微笑,許涼轉過身去,看著一臉陰沉的裴意初說:“怎麼會,我們認識這麼久了,記憶中的你即使整晚不睡也一副好脾氣”


  裴意初抬腳往電梯方向走:“那一定是你的記憶力出了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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