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錄音

  入夜後雪勢漸大,覆蓋住地上的血點。

  靳寒站在雪地上看著那片逐漸被蓋住的紅,並沒能對自己做出什麽急救措施來。

  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他那張冷峻的臉也顯不出一絲脆弱和軟化,反而更加鋒利冷漠,凝結的血跡沾染在嘴角和下頜,透出股平靜的、淡淡的瘋感。

  他抓起一捧雪把掌心的血跡搓乾淨,扶著行李箱一步一步往外走。

  走到別墅門口時他站定下來,抬頭看向樓上某個亮著燈的窗口。

  門口的柏樹上積著一層層雪,樹枝椏上掛著一串串發光流蘇,斑駁的光影落在他腳下的雪地上。

  風一吹,積雪飛揚,變成一片銀海,銀海中無數晦暗光斑在他身上緩緩遊動。

  很短暫的一個回眸後,他垂下那雙黑而沉的眼珠,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別墅。

  雪地上留下兩行不太平穩的腳印,一直延伸到開闊的公路上。

  他站在路口給自己叫了輛救護車。

  救護車剛把他拉走沒多久,裴溪洄就失魂落魄地追了出來。

  他以為靳寒去了那幾家常住的酒店,大半夜的開著摩託車在冷風裡一家一家找。

  怎麽可能找得到,靳寒正在醫院打吊瓶呢。

  晚上醫院人少,長長窄窄的一條樓道,被頭頂冷白的燈光罩著。他和零星幾位急診患者坐在椅子上,旁邊豎著個鐵架子掛吊瓶。

  他掛的科室沒床位了,值班的醫生都不認識他,靳寒也沒有要求她們給自己開個高級病房,就那樣在椅子上將就著輸完一瓶液。

  他實在太累了。

  累到都感覺不到胃裡在疼,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想闔上眼睛睡一覺。

  第一瓶輸完時助理趕到醫院,他交代了句把明天上午的行程挪到下午,這才閉上眼睛。

  但明天他並沒能按計劃起來去工作。

  胃痙攣引起的出血,要住院治療。

  一連住了五天,醫生才批準他出院,出院後還是吃不下東西,反胃嘔吐成了家常便飯。

  他消失這麽久,對外界的說法是在中心大廈開保密會議,除了助理沒人知道他在醫院。

  這五天裴溪洄一直在找他,給他打了幾十個電話,發了上百條短信,去中心大廈門口從早蹲到晚。靳寒不接不回不見,也不拉黑他,就那樣乾晾著。

  第五天結束時,律師帶著文件上門,說受靳總委託來和他談離婚後的財產分割問題。

  裴溪洄才意識到靳寒是鐵了心要和他一拍兩散,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靳寒也真就是這樣的人。

  他言必行行必果,說一不二,不容忤逆。他許下的承諾全都做得到,作下的決定也從來不會改。他留給裴溪洄的耐心用光了用盡了,這婚就非離不可了。

  裴溪洄當然不同意。

  不同意離婚,也不同意分手。

  離婚協議上靳寒分給他的東西夠買下半個楓島了,可他一毛錢都不要。

  “我自己有車,有茶社,有住的地方,這些東西都是他自己打拚出來的,全留給他。”

  律師再三和他確認真的什麽都不要?

  裴溪洄痛快點頭,卻不簽字。

  “麻煩您和他說一聲,我想見見他。”

  “靳總交代過,離婚流程由我全權負責,他不會出面。”

  “他就這麽狠心,一面都不給我見?”裴溪洄眼底全是這幾天熬出來的血絲。

  律師跟著靳寒多年,從他發跡之前就和他並肩作戰,算是開國功臣,聞言笑了笑:“這話說的,您之前不是也不見他嗎?”

  裴溪洄一怔,心口被挖空似的麻。

  “是,我活該……”

  -

  那晚送走律師,他去了趟迷路海。

  這是他從小時候出事到現在第一次來。

  他出來得太急,脫下家居服扯件衣服就套上了,到海邊感覺怎麽這麽冷,冷得都不真實,低頭一看,身上穿的是某次做活動買的透視感深V西裝,V領一路開到肚臍眼,裡面連個內搭都沒有。

  ?

  裴溪洄看一眼現在幾度,又扯開領子看一眼空蕩蕩的自己,擲地有聲地罵了一串:操操操操操!

  離個婚嚇得他六神無主,魂兒都飛了。

  傳出去不夠丟人的。

  還好這個點兒海上沒人,不然非把他當暴露狂給逮起來。

  他像個老大爺似的裹緊西裝,暗示自己不想就不冷,斯哈斯哈吸著氣走向迷路海。

  岸邊的浪離老遠都覺得恐怖,他沒敢走近,隻站在礁石旁,拿繩子捆住一隻玻璃瓶扔到海岸上。

  一分鍾不到,瓶子就被離岸流卷進大海深處,他死命往外拽才把瓶子拽了出來,還不慎被作用力往前扯著踉蹌了幾步。

  他看著那個玻璃瓶就忍不住想——

  這麽小的瓶子都要用這麽大力氣才能拽出來,那當年十六歲的靳寒到底用了多大力氣來救自己?

  他衝進海裡時不怕嗎?

  精疲力盡都遊不出去時不後悔嗎?

  為了個撿來的小孩兒搭上命真值嗎?

  他不是沒問過靳寒這些問題,反而不厭其煩地問過很多遍。

  每次靳寒都是一副煩到不行的樣子看著他,說:“你要沒事閑的就去吃飯。”

  後來有一年過生日,靳寒喝醉了,裴溪洄廢老勁把他拖到床上,要給他脫衣服時突然被他攥住手腕。靳寒睜開眼睛有些呆地看著他,嘴角勾著個傻兮兮的笑。

  酒氣把他的臉燻得很紅,加上被裴溪洄揉亂的頭髮,看著就像個天真的小孩子。

  他用從沒有過的溫柔語氣和裴溪洄說:“崽崽,你不用這麽辛苦,不用給我準備這麽多禮物,我的願望其實早就實現了。”

  裴溪洄就問他,他的願望是什麽?

  靳寒不好意思說,居然拿枕頭捂住臉。

  裴溪洄哈哈大笑,笑他怎麽跟個小孩兒一樣,撲到他身上耍賴,一定要他把願望說出來,還要錄下來等明天酒醒了嘲笑他。

  靳寒被鬧得沒辦法,隻好隔著枕頭,在裴溪洄耳邊說了一句很輕很輕的話——

  “我想要一個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家人,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拋下我。”

  裴溪洄嘴角的調笑僵住,想起別人告訴他靳寒的身世。

  一個不富裕的家庭生了對雙胞胎兒子,哥哥身強體壯,弟弟體弱多病。爸爸媽媽覺得是他在娘胎裡搶走了弟弟的養分才導致弟弟身體這麽差,所以從小就不喜歡他。

  弟弟七歲時患上急性白血病,要骨髓移植,他作為罪魁禍首理所當然地成了提供者。

  三年裡他前前後後為弟弟捐獻了七次骨髓,希冀著等弟弟的病治好後爸爸媽媽就會原諒他。可他壓根沒等到那一天。

  醫生確認不需要再抽取骨髓治療後,他就被賣掉來換取高額的醫藥費。

  “反正是雙胞胎,賣掉一個還有一個,正好還能賣掉那個招人厭的。”這是他爸把他交給買家時當著他的面說出的話。

  這件事在楓島算不上秘密。

  和他爸媽同歲的人基本都知道,靳寒發跡後他爸媽厚著臉皮來找過他很多次,每次都會被知情路人在他們面前大聲談論當年的事,話裡話外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

  有一次正好被裴溪洄撞上,他氣得騎著摩託車追了那對爛人二裡地,勢必要把他們的腿打斷。半路被靳寒逮到帶回家,心疼得抱著哥哥哭了一整宿。

  他那時和靳寒發誓,會做他一輩子的家人,不管出什麽事都不會拋下他。

  生日那天錄下來的願望,也一直好好保存在他手機裡,時不時就要翻出來聽。

  當時表現得信誓旦旦此生不渝的,轉眼這才過去幾年啊,就被他忘到狗肚子裡去了。

  裴溪洄坐在一塊暗色礁石上,海水洶湧地撲上來把他的真空西裝和牛仔褲澆了個透。

  海風狂吼似在發怒,他手裡捏著根煙,半晌沒抽一口,煙霧全被風吹到他臉上。

  手機裡一遍遍播放那條願望錄音,他腦海中一遍遍閃過靳寒說這句話時看向他的眼神。

  那是他作為靳總時從沒露出過的眼神。

  那麽純粹、那麽滿足、那麽幸福……那一刻的開心變成了具象化的斑點在他深黑色的眼睛裡亮閃閃地浮動著,仿佛在說有了裴溪洄就和有了全世界一樣,其他的再無所求。

  可他明明隻有這麽簡單的一個願望,卻要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信任的人摧毀。

  他不是沒哀求過爸爸不要賣掉他,也不是沒懇求過裴溪洄不要把他一個人留下。

  他曾兩次掙扎自救,可結局都一樣。

  裴溪洄關上手機,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風越來越大,礁石頂不斷湧上來冰涼怒吼的白浪。他抱著自己的腿把臉埋進膝蓋裡蜷縮成一團,被海水澆得冷白的一隻手死死抓進頭髮裡,揪扯下好幾根金發。

  離開海岸前,他給靳寒發了條消息。

  -哥,明天我們見一面吧,見完我就簽字。

  過了幾分鍾靳寒回他:

  -明天九點中心大廈,帶上你的手機電腦和ipad。

  裴溪洄說好,沒問他為什麽帶這些,隻要能見面不管靳寒讓他做什麽他都會乖乖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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