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擾了。我是木之本,上個星期說好來店裡打工的學生。”一個少年尚處於變聲期略帶沙啞的嗓音在她的身邊響了起來,奈奈子咬著小勺子,抬起小腦袋看了看,是一個黑色頭發、個子很高的男生,看起來大概是國中的年紀,臉上的神色和聲音一樣沒有什麼起伏,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冷漠”和“不好接觸”,雖然沒有臭著一張臉但也好像在臉上寫著“不要惹我”這幾個大字。
奈奈子黑黝黝的眼睛盯著他看了幾秒,立刻就又不感興趣地低頭繼續挖她的蛋糕吃去了。
“啊、是桃矢君嗎。”聽見動靜的侍者阿姨立刻從後廚裡出來了,“之後店裡要麻煩你多辛苦些了,這兩個月正好是暑假,客人裡學生來得不少。”
“不,沒什麼。”全名叫做木之本桃矢的少年半垂下眼皮,語氣並不算熱情但也帶著應有的禮節,“既然是打工就應該要做到員工應該做的事情。”
“那就先熟悉一下店裡吧,明天再開始正式上班,我先帶你看看,這邊是員工室和後廚的門……”
似乎並不意外少年的態度,阿姨面帶親切的笑容領著他朝後廚走去,那罩在奈奈子頭頂的一大片影子也隨之遠去了。
專心致志、心無旁騖地吃完了巧克力蛋糕,奈奈子吸溜吸溜地小口把檸檬水也喝完了,咖啡廳的門口才又傳來了玻璃門被咚咚敲響的聲音。奈奈子捧著空了玻璃杯回過頭去,看見趴在玻璃門上,一隻手高高舉起,另一隻手裡還抱著肥肥三花貓的果戈裡,看見奈奈子終於看了過來,他的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毛茸茸的白色三股辮松散地垂落在肩頭,隔著玻璃門朝奈奈子動作很大地揮著手。
把杯子放回了吧臺上,奈奈子很小心地從高腳椅上爬了下來,然後跑到了門口,從擠開的門縫裡鑽了出去,懸掛在門沿上的風鈴很輕的晃動了一下,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就安靜了下來。
隻有貓,沒有看見被貓咪搶走的蘋果軟糕。奈奈子的視線在貓咪胡須上沾著的不明碎屑上停留了一秒,覺得果戈裡的蘋果軟糕大概還是被貓咪吃掉了。
不僅如此,他大概還和貓咪打了一架,而且隻是險勝。
奈奈子看了看果戈裡松了的小辮子,又看了看果戈裡破了口子的短袖上衣,最後再看了看他手背上幾道很淺的白色撓痕,在心裡確信地這麼想到。
“奈奈子奈奈子!”半點沒有在意自己的樣子,果戈裡興致勃勃抱著懷裡的貓咪,用十分昂揚的語氣問道:“聽說日本‘男孩子’的三花貓都很貴對嗎!?”
像是怕奈奈子沒聽清他的話,他一連又問了好幾個“對嗎!”,金色的眼睛裡好像裝了燈泡一樣兩眼放光地看著奈奈子。
——【‘男孩子’的三花貓】
奈奈子猜他可能是想說“公的三花貓”,她想了想,記得好像是有這麼種說法,大概就是說三花貓幾乎都是母貓,公貓的概率大概就和變異的四葉草一樣低,所以公的三花貓都很貴。
於是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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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裡立刻拎起了懷裡的三花貓,露出了它的肚皮……
和○○。
貓咪“嗷嗚”一聲掙扎了起來,但卻掙脫不開果戈裡看起來纖瘦卻不知為何十分有氣力的手臂。
奈奈子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塊會呼吸的金子。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日語能力
①奈奈子的讀寫都比果戈裡強,現在(一年級)大概相當於小學五六年級的學生。
②兩個人的聽力水平差不多, 但是因為練習環境有區別,果戈裡對於偵探社工作常用詞比奈奈子更理解(委託、軍警、□□等詞),奈奈子的詞匯更偏向於正常學生(作業、手工剪紙、食堂等詞)。
③果戈裡的說話能力比奈奈子強,因為他老是叭叭叭,就算有口音也和誰都能聊幾句,練習很多;奈奈子不習慣說日語,又不主動進行大量練習,而是選擇開口前思考怎麼用最少的話表達完整的意思,這種偷懶方式完全足夠應付溝通,所以她的說話練習很少,說話能力進步得很慢,同時她本身也是話很少的性格,有點像是社長,心裡想五十句,說出來的可能隻有一句。
第43章
容貌年輕、身材纖長的少年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街口。
按照月份的劃分,此時的橫濱已經進入了“秋季”,但正所謂“熱在三伏”、”秋後一伏”,即使是在夏末秋初的九月,天氣依然悶熱難耐,路邊的店鋪裡開著充足的冷氣,路上的行人心煩氣躁地拖著步子、衣衫間汗如雨下。
但隻有這個少年,他戴著一頂皮質的鴨舌帽和深色的遮光眼鏡,上身穿著領口微敞的長袖襯衫、腰間松垮的皮帶系著一條高腰的紅色格子工裝褲,整個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連雙手上都戴著貼合十指的皮手套,肩頭甚至還披著一件紅色立領的灰棕色短風衣。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見了他的這副裝扮,大約會以為他如今所處的地方,不是九月份的日本橫濱街頭,而是緯度更高的北歐哪個小國了。
少年的膚色很白,是常年不見天日的瓷白色,遮光眼鏡掩住了他臉上恹恹的神色,他站在路邊一塊立著的路牌下,環在身前的右手臂間坐著一個穿著紅裙的黑發人偶,左手中拿著一柄細長的煙杆,垂眸緩緩地吸了一口煙嘴,又抬頭悠悠地吐出了縹緲的煙霧。
綾辻行人,時年十八歲,異能特務科重點監視名單上的特一級危險異能者,異能名【Another】,所有被他揭露了罪行的兇手,都必然會死於“意外”,就如同地震、海嘯一般的天災般無法躲避。
檔案代號——【殺人偵探】
目前:第167次避開了特工的監視,從“居所”闲然自得地溜了出來,路過車站時隨手買了張車票,然後在東京二十八公裡外的鄰市橫濱下了車。
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從地面、從空氣中、從天上——四面八方翻湧而來的熱意一樣,站在灼灼的烈日下吞雲吐霧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因為站的有些累了,想要在附近找個地方坐一會兒,然後等特務科那些無能的家伙們在數個小時的努力後定位到他的所在,派一群特工來接他回“居所”去。
但是,有那麼一個小小的問題。
綾辻行人此前並沒有來過橫濱,雖然他對這座城市的交通道路了如指掌,但卻並不知道這附近哪裡有能供他喝一杯咖啡的地方,因此他又耐心地頂著驕陽在路牌邊站了一會兒,等到了一個路過的人。
“小孩。”
在虛空中點了點手裡的煙杆,綾辻行人叫住了那個背著書包、慢吞吞從他身前經過的小蘿卜頭。
帶著圓圓的遮陽帽,走在放學回偵探社的路上,奈奈子停下了腳步,先是抬起小腦袋左右望了望,發現周圍隻有她一個人,才確定了身後的少年是在叫她。
於是她轉過頭,又仰起了些沒有表情的小臉,視野裡圓圓的帽檐下才出現了少年冷淡的面容。
奈奈子歪著腦袋,“嗯”了一聲,尾音是稍微帶著點上揚的詢問語氣。
“這附近有咖啡店嗎?”綾辻行人語氣平淡地問她,手裡的煙管還在慢悠悠地升騰起白色的煙。
【奇怪的人。】
大熱天還穿著這麼嚴實的奇怪衣服,手裡還抱著一個人偶娃娃,奈奈子黑黝黝的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目光最後落到了他手裡的煙管上,頓了幾秒,又移到了少年身後的牆上。
老舊的水泥牆上貼著一個醒目的紅色標識:一根燃燒著的香煙,以及香煙上鮮紅的×號。
綾辻行人順著她視線的方向,神色從容地轉頭瞥了一眼牆上的標志,然後收回了目光,不以為意地抖了抖手裡的煙杆,說道:“那是紙卷煙。”
言下之意,他的煙管不在這個“此處禁止吸煙”的“煙”範圍之內。
奈奈子沒聽懂【紙卷煙】這樣稍微有些專業的詞匯,但是她看懂了綾辻行人的動作。
她想了想,覺得綾辻行人的這話很有道理。
於是奈奈子不再糾結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對方一開始詢問的“有咖啡店嗎”,抬起小短手,指向了偵探社的方向。
她也還沒太認清楚橫濱的路,但是這附近她知道的最近的咖啡店,就是偵探社樓下的【漩渦咖啡廳】。
向對方指了路,奈奈子放下小手,背著她的小書包繼續往偵探社的方向走。叼著煙管,綾辻行人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她的身後,神色淡淡地隨意看著路邊的景色。
和作為政治中心的東京不同,自從六年前的那場大戰後,橫濱就成了混亂的“法外之城”,非法組織、各國軍閥、民間機構……形形色色的人匯聚於此,幾乎每日都會有各種爭端發生。但在橫濱的市區中心,居民的生活卻又依然井然有序,看起來和安定的東京沒什麼區別。
他很快就對周圍的環境失去了興趣,改將目光放到了眼前小牛一樣溫溫吞吞走路的小孩身上。
校服恰好是他知道的一所學校,橫濱鼎鼎有名的私立貴族小學聖夜學院,半新的小書包上貼著【一年級月組】的圓形卡通標志,因此年齡推斷應該在六到七歲。
個頭相較於同齡人要更為矮小,看起來隻有五歲左右,但並不顯得瘦弱,臉上的皮膚是帶著健康血色的白皙,黑色的頭發在腦後扎成了一個很短的小揪揪,從遮陽帽底下露出來,像是山羊的短尾巴,發尾是缺乏營養導致的毛躁幹枯。幼時應該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營養不良的日子,直到最近一年才因為改變了生活環境而大幅度改善。
改變了生活環境的契機是被人領養,領養了她的人是年輕的男性,生活寬裕但並不太會照顧孩子,所以雖然身上的帽子書包都是新的,書包的背帶上還綁著最新型的兒童警報器,但穿著的校服卻又明顯都是直接丟進洗衣機清洗的,也沒有熨燙過,有些皺褶,扎小辮子的手法也很馬虎。
周圍應該有熟識的女性偶爾幫忙照顧,可能是鄰居一類的人,扎小辮子的兒童發繩大約就是那個“女性”挑選或是贈送的。
……
經過了一個路口,又沿著臨海步道走了三分鍾,一幢佇立在熱鬧街口的紅磚大樓出現在了綾辻行人的眼前。
帶著綾辻行人走到了漩渦咖啡廳的門口,奈奈子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的目光落在了咖啡廳門口階梯側面的那一小塊陰影上。
那裡正臥著一直懶洋洋的三花貓。
綾辻行人低頭看了一眼在他前方停下腳步的小不點,發現小孩像是地底水潭一樣黝黑無波的眼眸,此刻正直直地盯著那隻三花貓,眼底好像隱隱約約泛起了一絲的波瀾。
“喵。”她突然用毫無起伏的語調叫了一聲。
下一秒,綾辻行人就看見那隻剛才還懶懶散散的貓咪,頓時像是聽見了什麼可怕至極的危險響動一樣,刷的豎起了脊背上的毛,扭頭一看見小女孩,就立刻“喵嗷!”地叫了一聲,飛速蹿走,跳進路邊的灌木叢裡不見了。
小女孩的眼底似乎隱約流露出了一縷失望。
她背著小書包,邁著小短腿,慢吞吞地爬上了咖啡廳門口的臺階上。綾辻行人跟在她的身後,在她用肩膀想要頂開玻璃門的時候,伸出手推開了門,擋在他腿前的小蘿卜頭突然失去了倚靠的東西,差點就要摔倒,綾辻行人伸出手,扯住了她的書包,把她拎起來在門內的地板上放好,松開手,神色悠闲地拿著手裡的煙杆,踱步走進了咖啡廳裡。
他在吧臺前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慢條斯理地吸了一口煙,用冷淡的語氣對著吧臺後的店主說道:“咖啡,一塊黑糖,不要奶精。”
“好的,這位客人。”正在擦拭杯具的店主放下了手裡的瓷杯,並不因為他冷漠的語氣而改變自己和煦親善的態度,“本店不能吸煙,勞煩客人您把煙熄了。”
少年的臉上露出了略微不耐的神色,微微蹙起了細長的眉,似乎並不樂意遵從店長的話熄滅手裡的煙管,但是店長又彬彬有禮的微笑著對他說道:“煙對小孩子的身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