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裡給手上的新咒骸取好了名字。
滴、滴滴、滴滴滴——
他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老父親夜蛾正道放下了手裡的玩偶和工具,翻開了手機,屏幕上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歸屬地是東京。
他將電話接了起來。
“您好,請問是一級咒術師夜蛾正道先生嗎?這裡是東京警視廳特別事務部綜合一科。”電話那頭是個十分官腔的年輕女聲。
“是。”
夜蛾正道答道,並在心中飛速開始猜測起是“五條悟炸了東京塔”還是“夏油傑把哪個詛咒師裸體掛在了警署門口”,再不然可能性小些,或許是“家入硝子一個不小心把打架的五條悟和夏油傑報警送進了局子”——總之哪個都不會是好事,尤其是在對方明擺著叫出了他“一級咒術師”身份的時候。
“請問有什麼事嗎?”夜蛾正道問道。
“是這樣的,今日橫濱警方偵查破獲了一起……呃、準確來說目前暫時是二十三起重大刑事案件,嫌犯為一個名叫【盤星教】的法人會社,目前該會社的法人代表、董事會等管理人員都已經被逮捕,案件正在調查之中,因為一些原因,警方需要咒術師這邊協助調查,您被指定為了代表,請在明日下午兩點到達橫濱市警察本部接受詢問,具體詳情明早八點會有文書送達東京都立咒術高專,請您明日準時到場,請問您還有什麼問題嗎?”
【盤星教】
夜蛾正道拿著手機的手僵住了,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電話那一頭傳來的話語。
盤星教的名字在咒術界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是一群由天元大人的信徒組成的“宗教團體”,雖然其成員基本都並非咒術師,但由於歷史和經濟方面的原因,他們又與咒術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與此同時——他們也是阻擾天元進行“同化”的最大阻力之一,理由是讓天元大人與一個人類同化,將會汙染天元大人神聖的軀體,即使天元“進化”成了其他的形態,那也是“順應自然的結果”,必然是正確的,應該要坦然接受。
這樣的一個組織,毫無預兆地就突然被警方給一窩端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夜蛾正道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默了好幾秒後,才有些磕絆地回答:“呃、是,不,不是,我是說,沒有問題,我明天會準時到場的。”
“好的,非常感謝您的協助,請注意,是到達橫濱的警察本部,而不是東京。”電話那一頭的人又提醒了他一遍,才又道,“另外,有幾位受害者家屬到時候想要見一見您,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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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人家屬?”夜蛾正道心下一緊,腦中頓時浮現出了各種痛哭哀嚎、慘失親人的悲慘普通人的模樣。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受害者家屬想要見他,而且,“做好心理準備”,這又是什麼說法?難道說,被害者的死和他或是學校有關嗎?
但電話另一頭的人隻是說道:“具體情況您到時候就知道了,請……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心理壓力。”
夜蛾正道:“……”
謝謝,這麼一聽,他的心理壓力更大了。
掛斷了電話,他滿心愁緒地繼續制作他的熊貓玩偶,整隻玩偶基本都已經做好了,隻剩下圓圓短短的一截尾巴沒成型,夜蛾正道心不在焉地想著事情,手下拿著鋼針,一點一點地在熊貓的屁股上戳出了一截密實的小尾巴,
“唉……”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裡的針,拿起制作完成的熊貓玩偶,對著這個新制作出的孩子寄以了最深切的希望,“要做個好孩子啊,胖達。”
【……】
【尾巴是不是有點歪了。】
夜蛾正道盯著熊貓屁股上那個小圓球,在心裡有些不確定地想到。
*******
午休時間。
雖然昨天剛經歷了一場(並不)驚心動魄的綁架事件,但奈奈子今天還是老老實實地背著她找回來的小書包,來學校上學了,作業也一份不少地交了上去。
上完了上午的課,又吃過了午飯,她正在座位上寫著算術作業,小泉老師卻突然到班上來了。
“奈奈子。”小泉老師臉上的神色十分復雜,看著奈奈子的目光中帶著憐愛、欣慰、擔憂等等復雜的情緒,她對奈奈子說道,“你家裡人剛才打電話給老師幫你請假回家了,來接你的人已經到了,你先回去吧。”
真是個好孩子,昨天才剛剛被綁架,今天就準時來上學了,連作業都一份不少地交上了,午休時還在寫作業,對於奈奈子這樣乖巧又勤勉的孩子,小泉老師可謂是實打實地喜歡。
雖然說橫濱本來就有些亂,像是學生被綁架啦、搶劫啦、誘拐啦之類的事情,雖然不算多,但每個學校每年裡總會有那麼一兩個,那些學生事後還是要請一天假冷靜一下再來上學的,像是奈奈子這樣,第二天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來上學了的學生,還是很少的。
正在埋頭寫算術題的奈奈子握著鉛筆,迷茫地仰起了小腦袋:“唔?”
“——是去警署喲!”
班級門口探出了一個白色的小腦袋,果戈裡半彎著眼眸,對著教室裡的奈奈子說道。他腳步輕快地小跑著進來了,雖然年紀也正是讀小學的歲數,但他身上和其他孩子截然不同的衣服也說明了他並非是學校裡的學生,而是個外來者。
奈奈子“噢”了一聲,慢吞吞地收拾好了書包,又和三輪說了再見,然後在三輪“小伙伴竟然要去警署”的震驚目光中,和果戈裡一起走了。
他們在學校門口攔了輛計程車,打車去了市警察本部,出來接他們的是一個奈奈子很眼熟的小警員,一個經常跟在安井警官身邊跑腿的年輕警員,也來過偵探社好幾次。
“安井警部正在審訊嫌犯,暫時騰不出手,我帶你們去休息室吧。唉、從昨天起就腳不著地的忙到現在,大伙兒都一夜沒睡呢。”小警員說著打了個哈欠,眼底是一片淡淡的青黑,“亂步先生就在休息室裡,剛剛才又幫忙審問過一個犯人,現在應該是在休息吧。”
他帶著奈奈子和果戈裡走到了走廊深處的一間偏僻的休息室門口,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門,奈奈子和果戈裡都矮,三個人的腦袋疊羅漢似的從門縫裡探了進去,休息室裡靜悄悄的,關著燈,也拉上了窗簾,但日光還是能透過玻璃和薄薄的窗簾透進屋裡來,因此休息室裡還算是有些光亮。
房間裡頭隻有一個人:
正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亂步。
小警員把腦袋縮了出來,蹲在休息室門口小聲叮囑兩個小蘿卜頭:“亂步先生熬夜一晚上查出來了盤星教的幾十起案子,現在大概已經很累了,你們進去之後小聲一些,不要打擾到亂步先生休息。”
雖然不是很懂小警員說的“查出來了盤星教的幾十起案子”是什麼意思,但奈奈子大概還是知道這是亂步加班一晚上沒睡覺的意思,因此她安靜地點點頭,看著小警員離開了,才和果戈裡偷偷摸摸地鑽進了休息室裡,動作很輕地把門關上了。
休息室裡隻有一張雙人沙發,不算寬敞,即使亂步的個頭不算很高,躺在沙發裡的時候,雙腿都伸到沙發外頭去了。他閉著眼睛,仰面躺在沙發上,一隻手垂在了沙發下,歪著的腦袋倚在沙發扶手上,頭發翹的亂七八糟,身上的襯衫皺巴巴的,小披風團成了一團,被丟在了一盤茶幾上。
安靜的休息室裡,隻能聽見他緩慢悠長的沉沉呼吸聲,胸口隨著呼吸的節奏一下下地起伏,顯然是睡得很沉,靠在沙發扶手上的腦袋正在以一種十分緩慢的速度,一點一點地朝著沙發外頭滑下去,看起來好像整個人隨時都會掉到地上去一樣。
對於自己的笨蛋爸爸終於開始認真工作這一點感到十分欣慰,奈奈子把自己的小書包在桌子上放好,站在休息室裡,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然後跑到了茶幾邊,伸手抓住了茶幾上那皺成一團的棕色小披風,抓在手裡抖了幾下。
小披風對她而言有點大,她抓著披風的邊沿繞了一圈,也沒分清楚哪邊是頭哪邊是尾,最後還是在果戈裡的幫助下,一人拽住了披風的一頭,才終於把小披風平整地展開了。
兩個小蘿卜頭齊心協力,把展開的小披風蓋到了亂步的身上,勉勉強強地蓋住了亂步的上半身。
奈奈子盯著沙發上還在酣睡著的亂步看了一會兒,然後又扭頭看了看離沙發不遠處垂落的薄薄窗簾,蹲在沙發旁邊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有點亮。】
她這麼想著,爬了起來,伸出小短手,拽住小披風的邊沿,往上拉了啦,蓋住了亂步的腦袋,又嚴嚴實實地把腦袋邊緣的縫隙都壓好了,保證不會有光亮透進去。
滿意地看著這一團她團出來的“巧克力球”,她一個抬頭,又發現亂步的肚子沒有東西蓋了。
奈奈子撓了撓小腦袋。
“果果裡。”
“什麼?”
奈奈子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後伸出手,拽住了他暖和的鬥篷長外套。
三秒鍾後,這件鬥篷外套也被蓋到了亂步的身上,痛失鬥篷的果戈裡蹲在牆角,隻留給了奈奈子一個毛絨絨的後腦勺,頭頂像是飄著一片正吹著悽風苦雨的厚厚陰雲。
費力地用果戈裡的外套把自己的笨蛋爸爸包成了一個春卷,把亂步垂在沙發下的手也塞進了鬥篷底下,奈奈子看著眼前“拼接色”的圓柱形春卷,覺得十分滿意,然後頂著一張沒有表情的小臉,拖著蹲在牆角的果戈裡去給亂步買吃的了。
*******
下午一時五十三分,夜蛾正道帶著他的兩個學生,五條悟和夏油傑,走在橫濱市警察本部內的長廊上。
在早上接到來自警視廳的文件後,他總算是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盤星教為什麼會被取締,他又為什麼會被警方傳喚詢問,還有那“受害人家屬”又是為什麼會要見他——
謝天謝地,他應該要慶幸這個“受害人”還沒有變成“被害人”嗎?否則的話事情可就不是見面道歉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那難道不應該怪盤星教的那些家伙太蠢了嗎!”導火索一號五條悟臉上寫滿了不爽,雙手插在褲兜裡,半駝著背,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樣跟在夜蛾正道的身後,“誰會想到他們會把兩件事情搞混啊!”
夜蛾正道抬手對著他就是一發“愛の鐵拳”,結結實實地一拳揍在了他的頭頂:“私自行動、曠課、未報備潛入特別區、擅自動用咒術師的勢力調查普通人——就算不是在這種敏感時期,你幹的這些事情就已經夠記上三個大過了,你是打算畢不了業嗎?”
五條悟頂著腦袋上的拳頭扭頭看向夜蛾正道另一側的夏油傑。
“被記過會畢不了業嗎?”他問道。
“好像是不會。”夏油傑回答他,“據我所知,畢不了業的情況大概隻有兩種——由於什麼原因死了,或是叛逃成了詛咒師。”
夜蛾正道一視同仁地給夏油傑也來了一拳:“你小子也給我閉嘴。”
一人腦袋上頂著一個大包,夏油傑和五條悟還算是老實了下來,一左一右地跟在夜蛾正道的身邊,朝著詢問室走去。
“話說回來,為什麼硝子沒跟我們一樣一起被帶過來?”半路上,五條悟突然又問道。
“因為她隻是給我們曠課打了掩護。”夏油傑心平氣和地回答她。
“……切、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