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該說沒找到呢?
他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從懷裡取出了自己的錢包,將放在了錢包夾層裡的那張名片取了出來,然後遞給了奈奈子。
“這就是那位夫人的聯系方式。……需要我幫你聯絡她嗎?”國木田對接過了名片的奈奈子問道。
認真地看了一下名片上的字,奈奈子把名片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搖了搖腦袋。
“我自己說。”她說道。
在國木田的眼裡,奈奈子一直是個很自立的孩子,從小時候起,就會自覺地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不需要別人叫她起床、不需要別人催她寫作業、不需要別人帶著她去買東西,她甚至還會給仰頭躺在辦公椅裡睡得四仰八叉的亂步蓋毯子。
但是與此同時,如果要讓他叮囑些別人什麼有關奈奈子的事情時,他又會下意識地就說“奈奈子是個弱小的孩子”、“需要多照顧她一些”,這種時候,奈奈子在他的眼裡,又好像變成了一個笨拙的小孩。
毫無疑問,在這一刻,將名片塞進口袋裡收好、說出“我自己說”的奈奈子,在國木田的眼裡,是前者,是“十分自立”的那個奈奈子。不用大人的幫忙,她也會努力地試著去做,即使是磕磕絆絆的,也要把事情自己處理好。
就好像是一塊堅硬到有些硌人的小石頭,硬邦邦的。
這塊小石頭,某一天就這樣偶然地被路過的亂步先生撿到,然後揣進了兜裡,就這麼帶回了偵探社。
“你是可以去尋求亂步先生的幫忙的。”
國木田最後還是這樣對奈奈子說道。
“無論是什麼時候,一個女兒,都是可以向自己的父親尋求幫助的——這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事情。”
至少對於奈奈子而言是這樣。
國木田獨步十分確信這一點,就如同他確信他寫在筆記本上的每一句話一樣。
作為父親的亂步先生,是永遠都會幫助奈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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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一張很普通的名片。
坐在醫務室的病床上,奈奈子晃著小短腿,低頭認真地觀察著這張國木田給她的名片。
白色的稍硬卡片,左上角的位置印著一個logo,以及用藝術字寫的公司名稱,正中間的地方用方正的字體印著一個明顯是女性的名字,不管是姓氏還是名字都很常見,右側稍小一些的字體是“技術總監”的職稱,名片的下方則按順序印刷著辦公座機、工作電話、電子郵箱三串字符。
十分簡潔,設計得中規中矩,應該是公司用統一模板制作的名片。
奈奈子把名片翻過來,背面印著一個大大的公司logo和龍飛鳳舞的公司名,除此之外,還有一串用黑色水筆手寫上去的手機號碼。她盯著這串手機號碼看了一會兒,摸摸口袋,想要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電話,但是手機才剛掏出來,奈奈子想了一下,就又把手機給塞了回去。
“果果裡。”奈奈子轉過了頭,對著一旁就坐在她邊上的果戈裡叫了一聲,果戈裡正隨手翻著一本從桌上拿到的醫學雜志看,聽見了奈奈子叫他,於是停下了手裡翻頁的動作,側過了臉,把目光投向了奈奈子。
見到他看向了自己,奈奈子才繼續慢吞吞地說道:“……手機。”
她伸出了手,管果戈裡要他的手機。
果戈裡看了看她伸過來的手,又看了看她另一隻手裡拿著的名片,立馬了然:“你想要用我的手機給那個阿姨打電話嗎?”
“嗯。”奈奈子點頭。
“為什麼不用自己的?”果戈裡眨了眨眼,“因為不想讓她知道你的電話號碼嗎?……如果不想接她的電話,也可以讓花袋把你的號碼偽裝一下,這樣她就找不到你了。”
“嗯……”奈奈子撓頭,感覺果戈裡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她用果戈裡的手機打電話,隻是因為:“我的手機沒話費了。回來的時候,忘記去便利店充話費了。”
果戈裡:“……”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空的,手機又不知道之前隨便丟哪裡去了。
足足花了三秒鍾,果戈裡才想了起來手機的下落,他拉過自己的披風,在披風裡掏了掏,掏出了被他丟在了接待室沙發角的手機,然後遞給了奈奈子。
奈奈子對照著名片上那個手寫的號碼,很認真地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按下了手機上的按鍵,輸入好了手機號,又反復地核對了四遍,才又按下了撥通鍵,然後把電話貼到了自己的耳朵邊。
電話裡傳來了“嘟——嘟——”的聲音,大概響了五六聲,才咔的一下停住了,聽筒對面的人接通了電話。
“你好,請問是哪位?”電話裡傳來了女人溫和的嗓音,背景音是紙頁翻動的聲音,但並不嘈雜,像是對方正呆在一個安靜的房間裡,翻閱著什麼文件書籍。
“……”奈奈子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地就轉頭去看果戈裡,但果戈裡對上她的眼睛,隻是歪了歪腦袋,臉上的微笑帶著幾分疑問,像是在問她“怎麼了嗎”。
【……不能塞給果果裡接。】
意識到了這一點,奈奈子隻能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垂著小腦袋,繼續盯著手裡拿著的那張名片,看著上面印著的那個普普通通、十分常見的名字。
她張開了嘴巴,用幹巴巴的語氣,有點磕巴地回答道:“我是……我是奈奈子。”
電話對面安靜了幾息,沒有人說話,奈奈子隻能聽見輕微的呼吸聲。她一動不動地坐著,等了一小會兒,才終於聽見手機裡傳來了回答聲。
“……是奈奈子啊。”女人的聲音比剛才要更加柔和了幾分,像是棉花一樣,讓奈奈子覺得輕飄飄又軟乎乎的。她輕聲對奈奈子問道:“怎麼了嗎?”
“我想和你說事情。”奈奈子這麼說道,說完了,又覺得有點不太對,左思右想了半天,又在女人再次說話前,開口問她:“你是誰?”
女人安靜了一下,對奈奈子問道:“你不知道我是誰麼?”
在“知道一點”和“完全不知道”之間左右徘徊了一下,奈奈子最後回答她:“不是很知道……獨步哥哥沒有和我說。”
國木田隻給了她名片,也沒和她說這個阿姨到底是誰,奈奈子現在才想起來自己也忘記問了。
電話對面的人似乎被她的回答驚訝到了,頓了一下,然後很輕地笑了一聲。
女人很耐心地回答道:“我是你母親……你的生母的姐姐。也就是說,我是你的阿姨。”
【噢,所以“阿姨”就還是“阿姨”。】
奈奈子在心裡想到。
“我想要和你說事情。”奈奈子又重復了一遍這句話,她不是很在這個阿姨到底是“奈奈子”的“阿姨”、“姑姑”、“表姐”,還是別的什麼親戚,對她來說其實都是沒什麼區別的,“你可不可以和我見面?”
女人沉吟了片刻,像是在考慮,她沒有立刻答應奈奈子,而是先問道:“你有和亂……你的父親,說過了嗎?”
“沒有。”奈奈子回答她,毫無情緒的語氣聽不出起伏,“爸爸不知道,所以你也不要告訴我的爸爸。”
“小孩子是不應該背著父母、偷偷和不認識的陌生人聯系的。”女人輕聲細語的嗓音透過聽筒,傳進了奈奈子的耳朵裡,“這樣很容易遇到危險,你應該要先和大人說好才行。”
“說過了。”奈奈子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阿姨的關注點會這麼奇怪,“獨步哥哥知道,他也是大人。”
女人一點不耐煩也沒有,依然是溫柔的語氣:“這是不一樣的。那位‘獨步哥哥’不是你的父親,如果你沒有和父親說過,就來聯系我的話,如果你的父親知道了,他可能會難過的。”
“不會難過。”
奈奈子回答她。
“我沒有和你走的話,爸爸就不會難過。”
大不了就是她要去蹲牆角“面壁思過”,可能要蹲二十分鍾才行。
女人沉默了,她沒有說話,奈奈子握著手機,貼在臉頰邊,安靜地等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才聽見手機的聽筒裡傳來女人很輕的回答聲。
“嗯,那樣也很好。”
*******
江戶川亂步回到偵探社的時候,就看見他的豪華辦公椅已經被人給佔走了。
毛絨絨的黑色小腦袋趴在辦公桌上,穿著蔥綠色校服的奈奈子抓著一支筆,正在慢吞吞地寫著作業。
她以前都是找一張空置的辦公桌寫作業的,但是從天人五衰事件後,亂步把她從拘留所裡接回家,奈奈子就開始坐在他的辦公桌邊寫作業了。
本來還隻是拖一張空的辦公椅過來,坐在一邊寫作業,今天亂步出門解決委託去了,她就直接把亂步的辦公椅都給徵用了。
雖然很想把笨蛋女兒拎起來放到另外的椅子上,但是看奈奈子在很專心地埋頭計算數學題,亂步也隻好勉為其難地讓步了,十分“委曲求全”地拖走了離得最近的國木田的辦公椅,然後在自己的辦公桌邊上一屁股坐下來。
熟練地伸手打開桌子底下的櫃子,亂步掏出了一袋威化餅幹,撕開了包裝,就開始咔嚓咔嚓地啃了起來,一邊啃,一邊看奈奈子寫作業。
奈奈子正在寫的不是那些有點復雜的中文高中練習題,也不是國木田偶爾會給她找來的卷子,隻是普普通通的學校課後作業。
都是中學二年級的題目,在亂步的眼裡很簡單,掃一眼就能得出答案,對於奈奈子來說,也都是很基礎的題目。
她很順暢地一題一題寫下來,半點停頓都沒有,但是她寫字一筆一畫的,就總給人一種“慢吞吞”的感覺。亂步剛坐下沒多久,連一塊威化餅幹都沒啃完,奈奈子就已經“慢吞吞”地翻頁了。
亂步看看奈奈子,又看看手裡的威化餅幹,一句話也沒說,遞了半塊威化餅幹過去,奈奈子頭也沒抬,張開嘴巴就咬住了餅幹,叼走咔嚓咔嚓地幾口啃完了,全程隻顧著埋頭寫作業,看都沒看亂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