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他陪著秦以薇一起在遊樂場吃熊貓形狀的冰淇淋,還笑的那樣愉悅。
我突然有點分不清,我不知道他陪秦以薇做這樣幼稚的事,是為了聯姻。
還是因為他自己單純的願意。
我隻是想,那把懸在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落下來了。
落下來也挺好,這樣我就再也不用總是失眠不安,日日擔心它什麼時候落下來了。
4
我跟顧嘉南提了分手。
顧嘉南沒有問為什麼,我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從十八到二十八,我在他身邊耳濡目染,即使不是刻意,我身上也帶了七成他身上的影子。
冷漠、疏離、審時度勢、權衡利弊。
我見過太多被分手後因為糾纏不休顯得狼狽不堪的女孩子,我在很久之前就警告過自己,如果有一天,我要跟顧嘉南分手,我一定不能讓自己陷入到這樣的境地裡。
好聚好散,顧嘉南沒什麼對不起我的。
更何況,當初在一起前,他就警告過我了。
我之前看過一個問題:沒有結果的陪伴,到底是懲罰還是獎勵?
有人回答:你不貪心,就是獎勵。
我不貪心,顧嘉南教我打開眼界格局,將我的人生變成另外一種樣子,我還得到他十年的陪伴,可以了。
我沒有遺憾,所以分手時我還能得體含著笑真心實意的祝福顧嘉南:「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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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靠窗的沙發上漫不經心地往窗外看,心不在焉地說:「聯姻罷了,有什麼好恭喜的。」
他不知道,我不是恭喜他訂婚。
我是恭喜他商業版圖即將如他所願那樣更上一層樓。
他這樣的野心和背景,總歸是不會娶愛情的。
不對,顧嘉南可能也沒有愛情。
他站起來離開,背對著我時不知道為什麼,腳步頓了頓,我聽見他的聲音,恍惚有種溫柔的錯覺,他說:「流蘇,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他走了很久之後我還一個人靜悄悄的坐在沙發上,陽光從落地窗一寸寸的斜倚,直到一點點消失在暮色裡,我才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
湿漉漉的涼意,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竟然哭了。
看來也沒有想象中那樣灑脫,我自嘲的笑起來。
我在旁人揣測的目光中如常的工作上班,就好像顧嘉南從我Ţü⁹生命中剝離開沒對我造成任何影響。
我沒想過秦以薇會來找我。
就像我好奇她那樣,她大概對我也充滿了好奇。
她和她的幾個朋友一起來的,我路過的時候,聽見其中一個女生,對坐在最裡面用玻璃杯遮住臉的姑娘說:「諾,那就是赫赫有名的衛流蘇。」
那姑娘放下杯子,好奇的朝我張望,幹淨熟悉的一張臉。
我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迎著秦以薇的目光對她微笑,她的臉就紅了。
大概是好奇自己未婚夫那全市聞名的一段夭折的戀情裡面的女主是什麼樣子。
畢竟我和顧嘉南的愛情,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也算是一段灰姑娘的救贖佳話。
人人都說顧嘉南唯一的那點稀薄的真心,都給了我。
她好奇我,我理解。
說不上來那一瞬間的心態,隻是在心底唏噓,原來衛流蘇這個名字,在顧嘉南的世界裡,也算拔得頭籌,引人忌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顧嘉南和秦以薇訂婚的那天,秦家也給我送了一份請柬。
敲山震虎,我明白。
很多人都以為我不會去。
事實上我不僅去了,還備了份厚禮。
這也是顧嘉南教我的:越是有人想看你的笑話,你越要笑的漂亮。
我是他教出來,在人前,我從不讓任何人看笑話。
新人敬酒的時候我笑的無懈可擊,目光落落大方的從顧嘉南身上落到秦以薇身上。
近距離光明正大的打量,很漂亮的女孩子,稚氣未脫的樣子,看的出來一定被保護的非常好,眼神中有種不諳世事的天真。
她端著酒杯看著我,和我四目相對時還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我說:「恭喜。」
她說:「謝謝。」
整個敬酒過程隻有短短的一分鍾,可能一分鍾都沒到,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演戲。
那是我和顧嘉南分手後第一次見面,盡管表面裝的很淡定,但我內心倉皇悽涼,我怕被看出來。
但顧嘉南根本沒有看我。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側的秦以薇身上,關注她任何一個小動態。
比如她過長的裙擺,比如她喝酒時微皺的眉心,又比如她打量我時他凝目注視著的她的神態……
顧嘉南有很嚴重的地盤意識,在他的世界裡,身邊人隻劃分為兩類:
家人和其他Ťťṻₕũ̂ⁿ人,其他人中又分為有用的和沒用的。
顯而易見,秦以薇成為他的未婚妻後,應該就是劃分在家人那一欄裡。
而我不過是個沒有用的「外人」,自然不必給我任何眼神。
我笑起來,又抬頭看了一眼秦以薇,直到顧嘉南不鹹不淡警告的看了我一眼。
我垂下眼,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那天婚禮沒結束我就離開了,也沒有人在意我的離去,反正敲山震虎的效果到了就行。
畢竟在外人眼裡,我隻是個顧嘉南身邊待得比較久的且已經被他放棄的「情人」。
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女人,注定成不了什麼氣候。
連宋宋都笑著調侃我:「什麼成不了氣候?秦家如臨大敵的特意請了你敲山震虎,這不算是另一種另眼相看嗎?」
我也笑,大概算吧,畢竟顧嘉南在我身上花的時間和精力足夠三人成虎。
他那樣日理萬機的一個人,將我從深淵裡拉到岸上,就像一個雕刻師,將沒有形狀的石頭慢慢按照他的喜好雕刻,直到我成為他最精美的工藝品。
人人都以為雕刻師對這個工藝品充滿感情。
隻有我知道。
他隻是因為一時無聊而興起的舉手之勞。
5
我關上手機,去法國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遇見一個法籍華裔的男人,叫姜頌。
別誤會,我們沒在一起。
他是個畫家,才華橫溢,爽朗大方,比我小三歲。
他在我身後窮追不舍。
我調侃的問過他:「你們男人,不是更喜歡那種單純天真的大小姐嗎?」
姜頌的眸色很淺,是微微的琥珀色,看起來很溫柔。
不像顧嘉南,顧嘉南的瞳仁很黑,像上好的黑曜石,沒有溫度,看人時帶著漫不經心的涼意。
姜頌含笑看著我:「那是別人,我喜歡你這種。」
我這種,我抽著煙啼笑皆非,意興闌珊的偏頭看向窗外,興致缺缺。
姜頌是真的很喜歡我,他說我像貓,又像天邊的雲,琢磨不透又漫不經心,眸光從來不會停留在一處超過一分鍾,身上有種玫瑰開到極致的頹廢腐朽的美。
他對我勢在必得。
後來一個月後,他終於放棄,難得的沮喪,隻是說:「流蘇,你不愛我。」
我笑:「你當初追我,不是說就愛我骨子裡的這種心不在焉嗎?」
他收起笑,表情認真:「因為那時我以為你會愛上我,可現在我知道,我永遠抓不住你。」
後來他為我畫了一幅畫,是我赤腳坐在酒莊葡萄樹下的長椅上,我穿著白色的襯衫,及腰的慄色長卷發被風吹的微微拂起。
綠色的葡萄枝葉蔓延天際,一串串紫紅色的葡萄像水晶瑪瑙串起來一樣低垂,可是畫面中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那樣寂寥惆悵的樣子。
這幅畫被放在他的個人畫展裡,他說等他的全球巡展結束後,會送給我。
姜頌臨走前問我:「流蘇,你當時是在想誰?」
「不管你在想誰,我都嫉妒他,他是個幸運的人。」
我看著那幅畫,心想愛情這玩意可真是捉弄人,不管再優秀的人,求而不得就是求而不得。
這世上,萬事萬物,很多事情隻要努力或許都有一線生機,隻有愛情不行。
隻有愛情不行。
我努力那樣久的終點,連秦以薇的起點都沒到,能如何呢?
隻能盡量讓自己快樂不是嗎?
我給自己放了個假。
我逛遍了很多地方,最後停留在被淡粉色的沙灘圍繞著的拉迪格島。
這是印度洋上最美麗的海灘之一,很適合無所事事的人放空發呆。
但可能人在傷心難過的時候,霉運也會追著她跑。
我在沙灘上看見秦以薇。
她穿著白色的長裙,形單影隻的一個人,被兩個外國人圍著搭訕,秦以薇拒絕搭訕的肢體動作很明顯。
我猶豫一下,朝周圍看了一下,我沒看見顧嘉南的身影。
我其實不想多管闲事,直到圍著秦以薇的那兩個人不依不饒,圍著她試探性的動起手來。
我嘆口氣,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朝秦以薇那個方向走過去。
我是跟顧嘉南學的散打。
那時候我開了第一家小酒吧,龍蛇混雜,顧嘉南還沒露到明面上,別人看我隻當我是普通的酒吧老板,因為長得好看免不了受到騷擾。
有一次被一個當地的地頭蛇騷擾,我似真似假的和顧嘉南抱怨,那時候其實還帶著點小女生的心思,希望他為我出頭。
他沒有為我出頭,隻是ṭűₓ將我帶到他的個人訓練場,開始教我散打。
我還記得他當時對我說的話,他說:「流蘇,我可以幫你教訓這個地頭蛇,可是這樣,你永遠都隻能倚仗我,你要學會自保的能力。」
當時不理解,苦哈哈的跟他學了大半年,直到後來那個地頭蛇用手勾著我的下巴,我抓住他的胳膊一個背摔將他甩在地上。
那個地頭蛇氣急敗壞讓我等著的時候,我看見顧嘉南坐在角落裡望著我,他唇角噙著笑,那眼神像老師望著自己表現最出色的學生,帶著褒獎。
隻是大概是太久沒練,生疏了,趕走圍著秦以薇的那兩個外國人,我自己手也擦傷了。
我將手背在身後,準備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秦以薇喊住了我。
她很真摯的跟我道謝,說要請我吃飯。
我客氣的拒絕,最後在她的戀戀不舍中,下意識的問她:「顧嘉南在嗎?」
其實我問這話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擔心要是顧嘉南知道我也在,會不會懷疑我在跟蹤他和秦以薇。
畢竟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巧合。
但秦以薇應該是誤會了。
她愣了愣,但還是修養很好的回答了我的問題:「他談生意去了,我覺得無聊,一個人偷偷溜出來的。」
我頓了頓,說:「還是早點回去吧,晚上不安全。」
她點點頭,然後杵在原地,上齒咬著下唇,一副想問什麼東西但又很難以啟齒的模樣。
她年紀實在太輕,根本藏不住事,我看著她這個樣子,嘆口氣,主動問:「你有事情想要問我嗎?」
她極快的看我一眼,然後仿佛不好意思一樣,問:「你和嘉南哥還在交往嗎?我聽過你們的故事,真的好浪漫。」
老實說,即使我打過交道的人那樣多,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秦以薇。
大概我沉默的表情讓她誤會了,她手忙腳亂的跟我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和嘉南哥隻是商業聯姻,我們這樣的家庭,他在外有別人,挺正常的。」
頓了頓,她欲蓋彌彰的補充一句:「我還挺喜歡你的。」
這喜歡真是令人受寵若驚,我苦笑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跟她說:「顧嘉南不會。」
秦以薇疑惑的看著我,我對她微笑,秦以薇大概不知道,顧嘉南不會出軌,也不會在外養情人,他不僅有嚴重的潔癖,他父親的三心二意令他的童年無比痛苦,他不會讓自己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
既然選擇了訂婚,他就會忠於他未來的妻子。
他將家人看的那樣重要。
最後在分開前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叮囑秦以薇:「今天遇見我的事,不要告訴顧嘉南可以嗎?」
秦以薇的眼神疑惑,但還是乖巧的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