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裡傳來一陣酸澀的感覺,她輕輕閉眼,身子靠著水泥地稍稍休息。她是個罪人,能夠活著就已經是老天極大的恩賜了,生活條件什麼的早就不再講究。
半個來月的牢獄生活讓她養成了睡在地上的習慣,隻有貼著地面,她才會安心。
夜幕四合,將她帶入到了無邊的夢境裡,在夢裡,她和他還是當初美好的樣子,兩個人在梨花樹下靜靜相擁,看著小區裡的頑童互相嬉戲打鬧,彼此紅著臉商量著什麼時候也生個可愛的娃娃……
“我已經戒煙了。”他親親她的臉頰,發出沉沉且醉人的笑聲。
還記得前段時間和他在北京離別的那個夜晚,她找遍了花街上的每個角落都沒有發現他的身影,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捏著兩個殘損的面人兒出現在她面前,臉色蒼白眼神焦急,見到了她之後,他什麼都沒說直接緊緊的抱住了她,她大哭又大喜,終於懂得了什麼叫做“眾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林舒佳介紹的在涼城外貿聯合體秘書辦上班,那天她穿的精精神神一大早就來到了辦公室,沒想到迎接的涼城商會首腦竟然會是他,一群商界肱骨中,他是最出挑的,在人群裡一戰,就耀眼的讓她不敢直視。開會的時候,有個老總不禮貌的向她伸出鹹豬手,他便索性將她抱在膝頭宣布自己的佔有欲,寧可讓自己花名在外,也要保她安寧……
還有她被柳雄傑擄走那次,脫困後她聽沈澈說起,梁少為了她處理掉了林舒佳,他不是個沒有原則的人,所以盡管殺過很多人,但卻都是十惡不赦上頭需要處理的,林舒佳絕對是他泄私憤要弄死的,她敢傷她,他就要對方死!
一天傍晚兩人開著車到海邊散步,她指著海邊已經動工了的工程:“以沫,你修建這個涼宮是為什麼,自己住?還是吸引遊客招商引資?”
當時他隻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道:“給我最愛的女人!”
現在算起來應該說是八年前了,那個俊美的少年哭紅了眼,聲聲扣問她 :“為什麼要分手為什麼,我絕不同意!”
當她心意已決,他便絕望的把她趕下車,一個人開著跑車在車道上疾馳飚行……
細細數來,她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他,而他,對待愛情一直都很被動,被她影響,被她牽動,被她不算太用心織出來的情網所束縛,甘願為她沉寂蟄伏,為她掩去一身的光輝榮耀……
混沌中,梁小濡抹了抹眼角,卻一下子被自己驚醒,她拈了拈自己的手指,顫聲自言自語:“怎麼是幹的,怎麼不湿?”
她明明哭了,哭得昏天暗地那麼動情,可是為什麼沒有眼淚?
她慌了,從地上坐起,捂著臉再次難過得失聲痛哭,但是,還是沒有眼淚。
眼角處幹燥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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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了揮揮手
我的眼淚在心裡流
就連讓你回頭
都是一種渴求
悲傷的眼淚逆流成河
麻醉中尋找著寄託
別管未來會如何
不後悔曾經把你愛過
悲傷的眼淚逆流成河
不在乎多少的挫折
隻要你能夠快樂
我心甘情願一個人過
她大慟,原來一個人難過到了極致,竟然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了,悲傷的眼淚逆流到了心裡,匯聚成一條條無法排解的河流,將靈魂深深的埋葬!眼裡,卻是再也溢不出一點一滴!
“以沫……梁以沫……”
深夜,她一次次的無眠,對著高牆上的小軒窗低低的嘶吼呼喚那個熟悉的名字,但是,窗開著,明月高懸,為何獨獨不見那人姣姣光輝的臉?
隔壁,蘇信已經快被煩死了,用力拍打著牆壁:“你哭什麼哭,人都死了,哭有何用?”
“他沒死!他不會死的!”
梁小濡反駁。
蘇信冷冷一笑,倚在床欄杆上,一邊撥弄自己的卷發,一邊挑著眉毛:“梁小濡你再能幹你是醫生嗎?關於醫學這些東西你懂還是我懂?科學的說,一個人心髒近距離的挨了一槍,能夠活下來的幾率是零!除非梁以沫不是人,或者他的心髒極度畸形,否則,你以為他血肉之軀能扛得住?玄幻仙俠看多了不成?”
梁小濡沉默,唯一的希望破滅了!!!
正文 578我來,是要帶走你!!!
去年梁爽心髒挨了一槍僥幸不死,是因為她的心髒異於常人,比正常人偏右了一寸,而梁以沫看到過內部資料也知道這個秘密,出手又幹淨精準,兩個人一個眼神飛速溝通了一下,彼此都心中有數,這才算萬幸!
但是梁以沫是個正常人,那槍她又的確打在了心髒正中……她親手打下去的!
梁小濡身子僵直了,目中空洞如死灰,因為她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還是無情的出現了:
他斷無活下來的機會!
難怪半個多月了,他一點消息都沒有,他不是該質問她為什麼,不是該找她償命尋仇來的嗎?來呀!梁以沫,你為什麼不來?
手指拼命插入地面,指縫中流出斑駁的血,她卻一點兒都不知道疼,空氣中全都是怨屈和悔恨的味道。
隔壁,蘇信笑了,饒有興味繼續問她:“嘿,梁小濡,你倒是夠狠的,沒想到外表看上去文文靜靜全都是假的!竟然是個連我和安安都比不上的狠角色!知道嗎,當初在拿掉李黎子宮的時候我的手還顫抖來著,沒想到你殺個人都能這麼平靜,殺的還是涼城所有女人的男神,你最愛的丈夫!我真搞不懂,你當時到底是什麼心情,哈哈哈……”
梁小濡沉默,她有罪,活該被千夫所指萬人唾棄。
她現在隻是苟延殘喘著去等,等待豐昱帶個消息回來,然後……或許她已經沒有然後了。
蘇信敲牆,假裝關心實則心裡樂開了花:“喂,梁小濡,現在你可是大不如我了,梁以沫死了,就沒人再在乎我了,我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被放出去了,而你,可能要死在刑場了,據說是一槍爆頭的那種,痛倒是不痛,但是死相極其難看,怕是怕的嘞……”
她故意刺激梁小濡,就是不給她好日子過。
梁小濡被沈淮衣拉著去過刑場,那爛西瓜般腦漿迸裂的場面她還記憶猶新,想到此處,又驚又怕,極度惡心,轉身朝痰盂裡吐了起來。
她是個罪人,活著的事情都無能為力了,死了又怎麼管的住呢?
蘇信笑了,這可是她入獄大半年最高興的幾天,那種喜悅的情緒早就取代了梁以沫已死的悲哀。男人嘛,三條腿兒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兒的男人還不滿地都是?
可惜是可惜的,那麼精彩的一個男人,就這麼很不值當的沒了。
第二天上午,蘇信又高高興興哼著歌兒放風去了,對於她來說,梁以沫一死,就再也沒有阻力了,出獄的日子指日可待,她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但是當晚,見過來探視的餘安安之後,蘇信又慘白著臉回來了!因為餘安安神神秘秘的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消息,將她剛燃起的希望又澆滅了!
梁爽倒在雨裡,靜靜的看著那雙黑色的軍靴越靠越近,知道在她腦邊停駐。
“局座……”
她又驚又喜,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見到沈淮衣,雖然她和他已經不再有關系,但是心髒竟然還是微微收縮了一下,那個男人,總能夠輕易的就影響她!
沈淮衣撐著一把黑色大傘,雪白的手指按在漆黑的傘柄上,怎麼看都像是一幅畫。
他的表情過於嚴肅,垂著眸子靜靜和她對視,任由冰冷的雨水從天空和傘面流下,灌進了梁爽的衣襟裡和眼裡嘴裡。
“局座……”
梁爽咳嗽了幾聲,翹起了自己的頭,掙扎著伸手去抓他的褲腿。
沈淮衣不為所動,依舊用極度冷漠的視線看她。
“局座、局座……”梁爽翻身貼著地面趴著,以肘代手朝他“走”了兩步,然後緩緩的抱著他的大長腿,清麗的臉貼著他的褲管。
“局座,好久不見,你好嗎?”
她沒來由的突然很想哭,將那條無動於衷的腿越抱越緊。
沈淮衣冷笑,眼神更冷,他突然彎著腰在梁爽面前蹲了下來,一副悲憫的姿態看著她:“梁爽,十四年前我從北方的山村裡帶走了將死的你,我教會了她格鬥,教會了你排雷,教會了你開坦克,教會了你開槍,但是唯獨沒有教會你怎麼做人……”
他的聲音很凌厲,完全沒有平時戲謔優雅的樣子。
“局座、局座……不要這麼說,不要……小爽還是當初的小爽……”
梁爽痛哭流涕,在梁以沫身邊大半年的經歷,一切都如鏡花水月,她發現到頭來自己無非是在別人的故事裡流足了眼淚,然後孑然一身兩手空空。
“是嗎?”
沈淮衣唇角勾起殘忍,一隻大手直接掐住了她雪白的脖子,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大雨瓢潑,一個撐著傘優雅的單膝跪地,一個全身湿透被雨澆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他還是高貴如斯,她卻落魄得像條狗!
“梁爽,還記得我帶你參軍的目的嗎?”
“記得,保家衛國,做個有用的人!”梁爽哭得哽咽了,現在想想,她卻是違背了初衷,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之後,她有些飄飄然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開始打起了曾經的救命恩人的主意,是她要得太多了!
她不但沒有保家衛國,甚至還坑害國之棟梁!
“很好,那麼現在我問你,如果現在讓你兌現當初的誓言,你願意嗎?”
沈淮衣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隻是淡漠的看著她動人的容顏,她比在軍中的時候更瘦了,身材也更加凹凸有致,女人味兒了很多。
隻是,他並不喜歡,他就是不喜歡女人身上太濃重的脂粉氣。
“……”
隔著雨水,梁爽望向局座沒表情的臉,她突然身子僵硬了一下,心裡了然,然後變成了一臉的平靜,苦笑著:“原來,局座今天來是要帶走小爽的。”
“沒錯,我的代號是死神,每次死神出現,準沒什麼好事情,總歸是要帶走一些骯髒的靈魂的。梁爽,你看,涼城下雨了,漫天都是滂沱大雨,正好你也該把靈魂洗洗幹淨了,你說呢,嗯?”
他說“嗯”字的時候,還是喜歡尾音上挑。
正文 579驚人的消息,她們說他沒死!!!
以前在他身邊做警衛員的時候,她每次都被他迷得不要不要的,最愛看他說“嗯”的時候那種眼角也跟著一挑的俊俏模樣……
她突然再沒了生的熱絡和欲望,眼神空洞又絕望的看看周遭的雨簾,這個世界那麼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所,不如就跟著他去吧,至少黃泉路上有他送行。
“局座,小爽……”
她哽咽,顫抖的手從胸口摸出一疊粉色鈔票,遞到了沈淮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