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花朵,他又開始指著遠處圈養棚裡兩隻駭人的穿山甲,“來,我給你介紹我的朋友們,灰色的那隻叫小灰,黃色的那隻叫小黃。”
這兩個名字……
也太普通了吧!
幾個少年湊過去,兩隻穿山甲盤旋在鐵欄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們皮膚的顏色,總覺得這兩個外表堅硬的小家伙很高冷。
元熙立馬就提出了疑問,“叔,這穿山甲可是國家保護級動物啊,你怎麼敢圈養?”
“叔又沒想吃它們,養養怎麼了?在這吃好喝好,難道就沒外面強?”
“問題是你把它們關著了啊。”
“也是可以放出來的,不過你們在這裡,我擔心它們傷到你們,所以你們自個注意點,這兩隻脾氣可不太好,別招惹它們。”
“穿山甲叫小黃和小灰,那這隻叫什麼?”赫連尹指著旁邊的灰色兔子問,兔子正在吃蘿卜,眼睛紅紅的,閃著天真的光芒。
“叫灰灰。”
“……”
好吧,雖然動物們的名字都很隨便,但總體上,這是一間很有趣的房子,種植各種名花異草,還有各類珍貴動物,簡直就是傳說中的桃源仙境,赫連尹覺得吧,二叔的房子還是挺有趣的。
一直到晚飯時間,赫連胤都沒有說話,二叔講解花草的時候,他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隨便應付了兩句就進屋了。
赫連尹見他走了,摸了摸小兔子的頭,沒說什麼。
晚飯後。
赫連尹在閣樓裡填詞,夜色寂寂,她從窗外望下去,正見赫連胤坐在葡萄架下的涼椅上,一雙妖氣流轉的眸,凝望著茫茫夜色,竟仿佛已經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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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神地看了好一會。
晚風很冷。
赫連胤卻像沒有知覺,修長俊美,倚靠在夜色下,任冷風吹亂了他的發,蓋住了半隻迷人的眼睛。
良久之後。
頭頂的煤油燈閃了下。
少年身邊被蓋了一條毛毯。
他有些錯愕,看著為他蓋上毛毯的人,赫連尹站在他身前,沉靜的眼眸照亮了他的輪廓,在沉寂的夜風下,她的笑容美麗如星光。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也不怕著涼?”
少年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凍僵了,微微一笑,“剛才在想事,沒注意到冷呢。”
“嗯。”少女似乎也不怕冷,從他身旁蹲下,拿出兩張曲譜,就著微弱的煤油燈,笑容寧和,“哥哥,這些曲譜我填了一些歌詞了,你幫我看看?”
“好。”少年低下頭去,認真地看著她填下的詞。
風屬於天。
我借來吹吹。
卻吹起人間。
是誰的臉。
沉寂在殘垣百年。
輾轉一生你我情深緣淺。
時光割不斷我對你的眷戀。
枯等的年輪一圈又一圈。
刻骨若在重現。
你還會愛我。
像烈火蔓延。
像絲線盤旋。
良久之後,少年微微皺著眉,“小尹,這詞若當做詩句來用是沒有問題的,但要說用作歌詞,好像有點弱了,不夠有畫面感。”
“畫面感?”赫連尹第一次填詞,有點似懂非懂,“其實我也覺得這歌詞有問題,但就是一直找不到訣竅,哥哥,你能幫我指點一下麼?”
“歌詞的靈魂就是從短短幾段句子裡面看故事,比如一個微型文章,來,你聽我說的這段詞,她在世界上最後的照片,我嚇一跳那麼像我的臉,然後我才發現,思你無名指長情的曲線,一段感情能有幾個十年,感謝你讓我快樂過的每一天,站在你身邊,活在她影子裡面……”
“小尹,你看這段歌詞,短短幾句就包含了三個人,然後也講得很清楚,這裡面的主人公的男朋友的原配死了,那個原配跟主人公長得很像,主人公一直活在別人的影子裡面,這就能表達出主人公那個心情了,你寫的詞隻凸顯了等這個詞,然後就沒有任何體現了,這樣的詞是沒什麼渲染力的。”
赫連尹靜靜聽著,“好像是這麼回事。”
“你要填詞,首先要拋卻你原來寫詩的風格,寫詩是抒情,抒發你對一個人的感覺,思念,愛慕或者執念,但是那是以你的內心為中心寫的,跟填詞不一樣,填詞你要讓大家看見那個主人公活起來,它得有靈魂,這首歌才能動人,懂了嗎?”
赫連尹點頭,心下一片茫然,她還沒消化哥哥這些指點,但她知道這些話是正確的,有點打開她迷惘的心扉,但還沒消化完畢。
“你不用太著急,寫詞這個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可以練成的,慢慢來就可以了。”赫連胤安撫她。
“嗯,我沒著急,就是不太懂而已,嘿嘿,聽了哥哥的指點,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嗯,學這東西就是要靠慢慢累積的,但最重要是不能厭惡它,要把它當成興趣愛好來對待,不能因為煩躁就放棄,否則適得其反。其實嘛,就是跟你愛寫詩是一樣的,一開始肯定不可能寫出驚天動地的詩句啊,但是慢慢的,就能掌握了,歌詞也一樣。”
赫連尹也明白這個熟能生巧的道理,點了點頭。
風有點涼。
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鼻子酸酸的,手也冷冷的,被風吹得倦意陣陣。
赫連胤見狀,將自己的身體往旁挪了挪,讓出一個空位,對她道:“你也坐到椅子上來吧,我的毛毯和你一起蓋,不然風太大,容易吹感冒。”
她還來不及說話,少年已經把毛毯掀開,包圍住了兩人的身體。
暖融融的氣息包圍了她。
就像被催眠般,少女不忍拒絕,主要是太冷了,一沾上毛毯就覺得渾身舒服,果然,冬天的被窩讓人墮落啊。
赫連尹沒有拒絕。
與他並肩而坐。
毛毯蓋在兩人身上,有一種曖昧的氣氛在縈繞,可仔細一想,這又有什麼呢?親人之間這麼做,不過是關懷彼此。
他的笑容被月光灑照出柔和的光芒,“暖吧?”
“嗯。”她點頭。
“小尹,你和蔣玟那事……”少年欲語還休,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魯莽之下做的事情告訴她。
“你已經知道了?”
“嗯,我已經聽媽媽說了。”他沒說替她報仇的事情,因為不知道怎麼啟齒,自己做的那點蠢事,回想起來都想抽自己一巴掌,為了教訓蔣玟,他害得兄弟們都被家裡責罰,簡直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不過,經過這事,他漸漸明白了一些道理,也懂得了權勢的重要,如果他手中沒權,他有再大的力氣也保護不了家人。而如果他手中有權,就算不花一份力氣,也沒人敢傷害他的家人。
少年明白到,魯莽隻會變成家人的負擔。
“你千萬別去幫我報仇。”赫連尹眉眼有些著急,以哥哥那有仇必報的性子,她還真無法保證啊。
“……”都已經報了。
赫連尹見少年面色復雜,大致猜到了一些苗頭,歪著頭問他,“你已經去了?他們幾個人臉上的傷,都是因為這件事挨的教訓?”
赫連胤沒說話,心想:哥這還不是為了你麼?
赫連尹看懂了他的眼神,微微一笑,“你們啊,就是太氣盛了點,容不得一點委屈,蔣家對你有恩,你當然是不能動手的啦,不然爸媽會為難的。”
“那我不同意,蔣阿姨救了我我以後報恩就是了,跟你又沒關系,憑什麼她女兒可以隨便欺負你?而且林師奶私底下也是支持我的,她說我做得很對,大人的世界我雖然不能參合,可我是個孩子,我就是做錯了,蔣家也要用我是孩子這個理由來原諒我。”
這些話是林婉言私底下告訴他的,媽媽說他雖然處理的魯莽,但好在也替小尹報了仇,不至於讓小尹白白受委屈,不過以後長大了可就不能這樣了。
孩子可以有孩子的心性,思想不成熟,可以原諒。
但是成人就不行了,假如林婉言公開袒護小尹,那麼大家就會認為她這個做家長的為人有問題,竟然恩將仇報欺負恩人的女兒。
“媽媽真這麼說的?”赫連尹不信。
“你真是太高估林師奶的肚量了,怎麼說咱媽當初也是潑婦出名的,怎麼可能被欺負不吭聲啊?記得我小學跟二年級的同桌打架,那個男生很胖,老是招惹我,林師奶知道後,就找到學校,一直弄到那胖同學被開除了才罷休的。”
沒想到媽媽是這麼烈的性格。
赫連尹覺得有趣,挨著赫連胤問:“我一直覺得你才是欺負別人的那一個,沒想到你也有被欺負的時候啊?”
“小時候嘛,肯定都被大塊頭欺負過,反正我悟出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一定要反抗,不然就會被永無止境的欺負。”
赫連尹沒答話。
良久,她微笑瞅他,眼神明淨,“那也不是,我覺得反抗不一定能解決問題,還要看一下自己的能力,另外還有父母的態度,我記得我聽我們家鄉那邊一個同學說過一個事。”
“嗯?”赫連胤用眼神詢問她什麼事。
“就是我們家鄉那邊比較亂,大馬路上也有人搶東西,我們俗稱那群搶劫的人為飛車賊,因為那些人都開著摩託車。有一天,一對男女出去約會,聽說那對男女是十八九歲,他們走在路上,女孩帶著一條金手鏈,於是引來了一群飛車賊,本來女孩把金手鏈給他們就沒事了,但女孩偏偏不肯給,死拽著不放,男的就想幫女孩,伸手去搶那條金手鏈,結果惹惱了飛車賊,男孩被飛車賊一刀捅死了。”
赫連胤一愣,“真的死了?”
“送醫院的途中死了,後來聽說女孩被男孩的家人暴打,因為當時要不是女孩戀財,男孩就不會死,19歲的美好人生,就那麼斷送了。”
“無語。”
“你還別說無語,這個故事是可以反映到現在的一些現象的,俗話說惡人自有惡人磨,蔣玟這個惡人來欺負我,又有你這個惡人來欺負她,然而這世界還有更惡的人可以欺負你,反抗不一定代表勇氣,因為你要明白,這世界有很多亡命之徒,他們可以不要命,隻要自尊,隻要錢,惹了這樣的人,除非你比他們更惡,更有手段,你才能生存下來,不然死的那個人,就會是你。”
星疏的月夜。
幽靜的院子。
赫連胤抿著唇,“你說的對,我隻有成為最惡的人,成為所有人都對付不了的人,才是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強者。”
“說不定你走到那步,又想給自己積德了,然後開始吃素,建寺廟,幫助以前傷害過你的人呢。”赫連尹轉著眼珠笑,眼底充滿了慵懶和親近,不似往日的淡漠疏離。
“那麼小尹,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赫連尹指著自己,眼神寧和,“我要求不高的,隻希望我愛的人都活著,然後我恨的人,一輩子都隻能活在我腳下,想幹又幹不掉我,每次看見我都恨得牙痒痒,而我一直過得比她們好,這樣就夠了。”
這句話逗樂了赫連胤,他挑著眉,眼底妖氣流轉,“要求還真不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