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幾人,都是雙手託腮,表情沉醉。
篝火投射出四男三女的暗影。
任夏瑾凝神聽著歌,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垂著頭,良久之後,她忽然抬起睫毛,竟然發現視線對立面的韓洛宵也在看著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
這樣浪漫的夜裡。
這樣寂靜的夜裡。
任夏瑾忘了收回自己的目光,竟然就那樣呆呆地看著韓洛宵,眼中似有一絲絲掙扎和痛苦。
韓洛宵亦是久久不見動彈,他的呼吸時輕時種,仔細的凝視著她,忽覺心神蕩漾。
而後,兩人都笑了。
無限繾綣的纏綿之意在空中散了開來。
單身的元熙和花心的江辰希沒什麼人可思念的,兩人頭靠著頭,頭一回沒有聒噪,凝望篝火,眼神中有微微的落寞迷茫之意。
“生命的河是如此無常,還好你溫暖在我身旁,我們要走的路太漫長,而你又是如此的匆忙,我隻能一路跌跌撞撞,心裡卻滿是滾燙……”赫連胤低聲清唱,眼眸中星光般的溫柔。
夜色這樣濃。
篝火這樣烈。
他的歌聲這樣動聽。
赫連尹坐在角落裡。
她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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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息靜極了。
那美妙的歌聲,恍若清風般慢慢鑽進自己心裡,赫連尹微笑著聆聽,唇角的笑容溫柔寧靜。
一曲終。
所有人都聽醉了。
赫連胤慢慢放下手裡的吉他,眼底的迷霧越聚越濃,他美麗得足以勾魂攝魄。
任柔姐姐站在門外。
她手中端到一個託盤,忽聞這惑人的歌聲,也是默默地停下腳步聽了好一會。
真好聽。
篝火堆旁。
赫連尹裹著厚外套移到赫連胤身邊,笑著問他:“剛唱的是新歌?”
“嗯,今天跟你爬完山,有了一點靈感。”
赫連尹微笑,“寫給誰的?”
“自然是你啊,在我的歌曲中,永遠隻有一個女主角,那就是你。”
赫連尹隻笑不語。
“好聽嗎?”他問她,放低了聲音。
“好聽。”
“那你喜歡嗎?”
赫連尹想了一下,誠實回答:“喜歡。”
“我發現你現在比以前變得坦誠了一些,現在有些話,你講起來也面不紅心不跳啦,這麼鎮定。”他歪著頭端詳她的表情。
赫連尹面容冷淡,“難道我剛才是說喜歡你了?我貌似說的是喜歡歌吧?”
“那你下午不是說喜歡我了嗎?還說要一輩子跟我在一起呢。”
赫連尹的面容仍然冷淡,“因為害羞這種情緒,一輩子有一次就夠了。”
“你丫的,無論是什麼情緒,你都是曇花一現啊。”
“縣花一現之所以珍貴驚豔,就因為它一年隻開那麼一次花,夜深人靜時,她的花衣慢慢展開,露出了令人驚豔的真容與芬芳,而後,它便謝了,所以你稱之我為縣花一現,我還是打從心裡感到高興的,因為我很喜歡曇花。”
赫連胤眼珠含笑,“歪的能給你說成正的,正的能給你說成歪的,你啊,嘴巴太能辯了。”
“書讀得多了,見識自然就廣了,所以這不能怪我太有口才,隻能怪你學的知識不夠困住我。”
“不跟你貧。”他握著她的手,忽然,他最近的笑容淡去了一些,輕輕摩挲她纖長的左手,“小尹,你的左手現在還是很沒有力氣麼?”
“嗯。”赫連尹點頭,“我每天都在練習端杯子,可手就是一點進展都沒有,哎,也不知道要多久,我這雙手才能恢復如初啊。”
“不著急。”他安慰她,眼珠烏黑,“不管能不能好,盡人事就好了。”
“可要是好不了呢?”
“好不了,那我以後就不唱歌了,專門幫你彈琴,然後你來當我的主唱。”
赫連尹忍不住微笑,“要這麼犧牲自己啊?”
“這不是犧牲,這個世界沒有犧牲和不犧牲,隻有願意和不願意。”
“所以?”
“我願意啊。”他抬起頭,對上她深深的凝視,忽然心中一動,目光溺愛而堅定,“我願意為你。”
“不準。”赫連尹拿蒼蠅拍敲他的頭,輕聲警告道:“不要總想著降低自己來配合我,哥哥,你要明白,就算你多麼多麼優秀,我也一定會追上你的,我一定追得上的。”
“這句話我毫不質疑。”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赫連尹的過去與現在,從這樣艱苦的環境中來到港島,對於翻天覆地的環境,她選擇沉默地適應,想起那時候,她父親剛過世,她孤苦無依,他卻說那些話去傷害她,那時候,小尹心裡會有多難過呢?這一晚,他打從心底裡憐惜她,摸了摸她的發絲,心中有一團沉甸甸卻無法追尋無法觸摸的惆悵。
第二天剛一亮。
任柔姐姐門外就聚了一群鄉親父老,他們手中不是牽著孩童,就是牽著年邁的老人,不知道在等待什麼。
赫連尹早早就起來了,端坐在院子中,手中一把美發剪刀流利揮舞,原來,她正在替發絲長亂的鄉民們修剪頭發呢,男的用理發器剃發,女的用美發剪刀剪,所謂新年新氣象,馬上要過年了,大家都要修剪頭發過年,剪去一年的霉氣,迎接新年的好運氣。
其實赫連尹也不會剪所謂的發型,她隻是適當幫鄉民們修修頭發而已,這裡的人基本都不會剪頭發,要是頭發真長了,也是用平常的剪刀剪的,那種剪刀剪一下滑一下,通常剪半天,也不見能剪得整齊,相反,頭發會變得參差不齊,非常滑稽,可不剪吧,有些人年紀又大了,不剪頭發洗起來會很麻煩,所以今年,赫連尹給山民們買了一把美發剪刀和一把男士理發器,以後等她不在了,山民們若需要剪頭發,可以來任柔姐姐家裡借工具。
任家的院子熱熱鬧鬧的,凡是能坐的凳子,能坐的臺階,都被人坐滿了。
任夏瑾在井口旁燒了一大鍋熱水,她添一些熱水,一些井水,拿出一大包嶄新的毛巾,在幫山民們們洗頭發,每洗完一個,就送一條毛巾,讓他們把湿漉的頭發包住,這裡沒有吹風機,隻能依靠毛巾吸掉頭上大部分水分了。
山民們都高興壞了,直誇赫連尹出息了,孝順啊,當然,任夏瑾和任柔也是山民們誇獎的對象。
有些山民性格耿直,見她們三人忙不過來,就好心去叫少年們起床幫忙,他們打開無法鎖門的破落木門,屋內的少年們睡得橫七豎八,他們睡覺喜歡穿著內褲,被山民們這樣刺啦啦闖進來,嚇得元熙手腳都縮進杯子中,差點心髒病發。
赫連胤被一陣笑聲吵得睡不著,他揉了揉眼睛,睜眼,一大群面容黝黑笑容燦爛的山民們出現在自己眼前,他瞪大眼睛,霍地一下坐了起來,懷抱被子,面容震怒,“你們什麼時候進來的?”
那股子氣勢一下子把淳樸的山民們給震呆了。
一個大媽指著屋外,說話結結巴巴,“外頭……很忙……我們想來叫你們起床去幫忙。”
很忙?!
why?
他眯起眼,問一個面龐近在咫尺的老大叔,“大叔,外面早忙什麼?”
“小頌尹在替大家剪頭發呢。”
赫連胤腦中再一次閃過一個why?小尹剪頭發?這什麼技能?她學過嗎?況且,她的手能剪麼?
江辰希悠悠轉醒,也是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捂住自己逛裸的胸膛,怪叫起來,“媽啊,擅闖民宅啊!”
“沒有沒有。”山民們激動擺手。
江辰希頓時反應過來,看了看其他幾個少年,元熙完全當沒聽見,縮在被子中睡得雷打不動,韓洛宵表情沉默,赫連胤不知道在想什麼,擰著眉。他震了一下,發飆大喊:“你們出去,出去出去,沒看我們都沒穿衣服呢,也不怕長針眼,嚇死爺了。”
於是山民們一哄而散。
幾個少年看了看那被重新關上的門,有些心有餘悸,不敢下床穿衣服,都躲在被子中把褲子衣服套上了才肯踏足地面。
屋外晨陽明媚。
韓洛宵打著哈欠看表,才早上7點,這些人也太早了吧!
元熙和江辰希都烏青著眼底,明顯的睡眠不足。
而赫連胤,已經擠到人群中央去了,赫連尹穿著一套伸展自如的白色運動服,長發松松的束在身後,氣質疏離溫柔。
這一眼。
赫連胤才知道原來不是赫連尹一個人在剪頭發,而是她跟任柔兩人合作,因為任柔和任夏瑾都沒有勇氣給山民們剪頭發,所以隻有讓獨臂的赫連尹出動了,任夏瑾負責洗頭,任柔負責聽她指揮,把山民的頭發夾在自己雙指中給赫連尹剪頭發。
赫連尹一邊剪頭發,一邊跟山民們說說笑笑,身上散發出一種安謐神聖的光輝。
怎麼說也曾在這裡生活過,幫山民們做些微不足道卻實用的事情也不錯,樂人樂己,充實驕傲。
“小尹,你會剪頭發麼?”赫連胤輕輕蹲在赫連尹身邊,眼神中有絲詫異。
“不會。”赫連尹面容含笑,“就是按著感覺剪短一些。”
“不會就敢來剪,你膽子也著實大了點啊。”赫連胤驚嘆。
“我的頭發以前就是我爸爸剪的,這邊也沒理發店,所以都是自己家裡拿剪刀隨便剪剪,後面看不見的頭發,就叫別人代勞一下,怎麼說?難道你想來幫忙?”
“你要不介意,我可以幫你剃男人的頭發。”
赫連尹眼珠促狹,“不麻煩你嗎?”
“不麻煩。”他來幫男的剃發,總比赫連尹幫男的剃好吧?雖然是在做好事,雖然山民耿直老實,但他心中總覺得有點疙瘩。
“那行。”赫連尹將男士剃發器遞給他,抬頭對任柔說:“任柔姐姐,麻煩你去前面讓隊伍一分為二吧,男的去哥哥這邊那邊剪,女的在我這邊剪,這樣可以快一點完工。”
“好啊。”任柔爽快地應了,看了赫連胤一眼,點了點頭,離開了。
有了赫連胤的加入,理發的速度快了很多,韓洛宵也過去幫任夏瑾擔水了,元熙跟江辰希兩人再給孩子們分糖果餅幹,歡聲笑語,和樂融融。
中午,終於幾十個人的頭發剪好了,赫連尹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揉了揉酸麻的胳膊,將山民們都留了下來吃了頓飯,他們把昨天買來的肉都下鍋炒了,又弄了兩隻農家雞,蒸起來給山民們吃。
幾十個山民圍在大院子裡吃飯,他們都一年沒吃過肉啦,可筷子卻舍不得伸進去夾一下,孝們也是,雖然很渴望地望著盤子中的肉,卻不敢伸出筷子夾肉,幾個少年看在眼裡,酸在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但總之就是很難受,於是他們把切好的肉一塊塊夾到他們碗中,讓別人別拘謹,好好吃一頓飯吧。
山民們感動得都差點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