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怔了怔,拒絕道:「我曾去過靈州,從左鄰右裡口中知道我生母對高家的女兒做過什麼,我怎有顏面回去見高太尉與夫人。」
我綁緊了繃帶,認真道:「你永遠是我三哥。」
三哥對我搖頭:「我可以是你三哥,卻不敢再認自己是高家的兒子。」
我見勸說無果,便去尋大哥商議。
豈料,出了帳子就撞見一身鎧甲的秦王,他應是去觀戰剛剛歸營。近來,大夏在前線節節獲勝,好幾次戰役便是由秦王親臨作戰。軍中氣勢大漲,許多人對這位陌生的秦王平添了許多敬佩。
秦王瞥了一眼我身後的帳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又是一臉深沉。
我還是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看我,怎麼都是不高興的樣子。
崔緹過來請我,是大哥有事與我商議。
經過秦王,我還是特意繞了繞,可他倒好,將我與崔緹一攔,道:「本王,有事與高小姐談,勞煩崔先生避一避。」
「避一避」三字,頗重了些,叫崔緹誠惶誠恐了番,忙走開了。
我冷冷道:「秦王可是還像在擊鞠場那次一樣,大庭廣眾之下,給我難堪。」
秦王深吸口氣,似隱忍般,開口說:「本王……我無意給你難堪,隻是,你看我為何……連句關切之詞也未有。」
這話說得極變扭,他好似想讓我關心他。
「我看王爺也不像受傷有事……」我上下打量。
秦王狡辯:「我受傷了。」
「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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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臉色崩得緊緊的,說:「你今晚來我帳中,一看便知。」
我惱了:「此等無賴輕佻言辭,真想不到是出自堂堂秦王之口。」
秦王慌了,笨拙地說:「我……本意是想讓你在意我。」
我瞪他,可算輪到我理直氣壯地瞪他了。
「你可以為別的男子療傷,怎麼不可以看看本王!」
「那是我三哥啊。」
「又不是親的。」
我再瞪他,直接罵了一口:「齷齪!」
進大哥帳時,大哥看著我,笑意吟吟,似有戲謔之意。
我將三哥不願留下的事情告知,大哥卻更在意另一樁事:「高雯,你對裴乾如何看?」
當真流言可畏,我深知這樁事是遲早面對,便道:「草包一個。」
「裴乾此番寫信到京中,央求裴相上門求親,裴相未允,可是裴相夫人卻是對娘多有暗示。」
高裴兩家不合,勢必不會結成連理,裴乾如此無知,當真是家裡溺愛壞了。
「爹不會答應,倒是那個裴乾弄出這樣的流言,實在該教訓一頓。」
大哥繼續笑道:「他因未從軍令,擅自調走數百人去靈州,已被秦王殿下當眾責罰,挨了三十軍棍,卸了軍職,抬著回了京城了。」
我愕然,秦王手段還真是快。
大哥問:「高雯,你是不是還有事兒瞞我?」
軍中眼睛無數,怕是早有傳聞傳入了大哥的耳中,我正猶豫該如何回答。
大哥又問:「高雯,覺得秦王如何?」
無緣由地,我想起秦王說過的那句話時,看我的神情,極為珍惜又害怕失去般。
「那日,我得知你與高義出城,漏夜緊趕,還是晚了一步,隻能登上城門,卻見你與兄長分別。你揚鞭騎馬遠去,到底不曾回頭。」
「高雯,」大哥見我久久未答,道,「高家確實是對陛下忠心,可太子對高家卻難免會所有猜忌。許多次,有人對高家下手,是鶴瞰監擋了過去,你知是何故?」
我眸光閃了閃:「……是秦王。」
大哥沉聲道:「秦王其人龍章鳳姿,卻是在諸多成年的皇子中的翹楚。此行伐戎,每場戰役幾乎都是大獲全勝,回京之後,秦王必會更受陛下器重。然而,功高蓋主,太子對秦王已有芥蒂……」
「大哥……」
「高雯,你曾清楚天家不會讓高家再出另一位親王妃,而今,遑論是秦王妃?」
29.
月明星稀,北境天寒,進了冬天,更加寒意凜凜。
天不亮,我便騎馬出了幽州大營。
如今戰局穩定,大夏不但奪回了原來被北戎佔去的土地,更是一路打到了北戎境內,連奪邊塞十二城,狠狠出了大夏多年來備受掠略的一口惡氣。
軍中已無需用到我的地方,我也按照大哥的囑託,遠離了幽州。
下一站,我準備去江南,不再回京城。
我曾是天家磨礪的一把刀,承蒙秦王相助,讓我擺脫了這樣的命運。可礙於高家身份地位,爹娘將我的婚事允給誰也會犯難,不如我獨自遠離,也避免這對高家如何都不利的婚事。
哎,京城雖然是個好地方,可是是非也太多了。
我剛出了幽州境,尋了一間客棧歇腳。
夜裡剛要睡覺時,竟是有人敲了我的房門。
我本以為是店家,豈料一開門,便見著了最不該見的那個人。
秦王著深色大氅,臉黑,和以為我和裴乾私奔的那次一樣黑。
按道理,他不該那麼快找到我,奈何他手中有天家的鶴瞰監。
我請他入內,他瞟了一樣室內,道:「這回不罵我齷齪。」
我道:「夜半三更,秦王殿下難道想和我敞開門說話,也未嘗不可。」
秦王應是趕了極遠的路,衣衫下擺靴子都沾著點點黃泥,走進來時帶著屋外風霜之氣。
我習慣了節儉,便是住宿,也是挑了客棧內最小最便宜的單房。房中寒碜,除了一張躺上去能發出聲響的臥榻,並無他物。
秦王目光掃過全屋,隨後不客氣地坐在屋內竟有的一張榻上,臥榻的四隻腳發出不爭氣的咔一聲,竟有一角傾斜。
秦王坐不穩,險些摔倒。
我去扶他,他又瞪我:「高太尉當真清廉,便是自家小姐住店,也能挑這樣破落的。」
我甩開他的臂膀,也瞪他:「是秦王殿下屈尊降臨,這小店哪能承受您的福澤。」
見我生氣,秦王好像沒那麼生氣了。
過了半響,秦王從榻上站起來,問我:「你為什麼又跑了?」
我睨看他,心罵:什麼叫我跑了,你管得真寬。
秦王站在我面前,個子高頭,我需昂頭才能看他,索性往後躲了一步,他又近了一步,這屋子真小,才幾步便靠到牆。
秦王算是將我堵靠在牆上,他像很滿意,還輕笑出聲:「你終是不能躲我了。」
我推了他一把,他卻是輕輕擁我入懷。
很奇怪,我不抗拒這種感覺,甚至覺得這胸膛的溫暖很踏實,就像天寒地凍間靠近一處燒著柴火的暖爐。
我悄悄地回抱了一下,秦王胸膛的心跳得更大聲了,將我抱緊在懷中,宛如珍寶。
不知是過了多久,屋外風雪越來越大,吹得破窗吱呀作響。
秦王捧起我的臉龐,方想吻下來,我連忙躲開。
男子的力氣奇大,我便側過頭。
秦王的吻落在側臉,肌膚一陣戰慄,連忙拿手去擋。
秦王撥過我的手掌,指尖穿過,竟反握住了我的手。
我剛仰頭,男子的唇就啄了下來,腰間也被另一臂膀環緊。
「松開呀……」
秦王喘著氣,眸子死死看我,克制了會,沒有松開,反而是腰上一託,將我往上一撐,又是一啄。
我害怕掉下去,竟不自覺去攀他的肩。
秦王故意激我主動,隨即又狠親了幾下,才朗笑著放開我。
我羞得滿臉通紅,額頭發鬢都驚出一身汗。
秦王心滿意足地笑了:「到底是把你親得有些煙火氣。」
我真怕他對我用強,誠然他武功不是我對手,可我不能因此殺了一個親王。
我狠狠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唇,秦王勸道:「本王沒毒,不用那麼用力。」
我罵他:「堂堂秦王,輕薄女子,成何體統!」
秦王眼底卻是一番深意:「若是我主動請旨,三媒六聘,娶你為妻,你可答應?」
我心裡一動,看向他,確實認真且深情。
「我長姐已是太子妃,大夏何時一門出過兩位天家兒媳……」
秦王斬釘截鐵道:「未出過,那便讓我破這個例!」
我一時語塞,知他是認真的,卻未想他如此篤定,隻能開口勸道:「王爺,真是考慮過天子忌諱?」
秦王不語,朝我伸出手來。
我猶豫,還是將手搭在他手掌上。
秦王終是欣慰,笑道:「你還是信我的。」
我不知何為相愛,僅僅是秦王擁我入懷時,我覺得很暖。
30.
大夏永安二十一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