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幾乎承包了周勐的每一個夜晚,成為宮中最炙手可熱的寵妃團體。
皇後終於意識到,我是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她開始挖地三尺地探尋我的身世,以期找到我的破綻。
那日早會,我慵懶地帶著兩個姐妹去皇後宮中時,就感覺到情況不對。
早會上,皇後高坐鳳臺,周勐也滿臉不耐地坐在上首。
大廳裡,跪著一整排,瑟瑟發抖的小娘子。
最末尾一個抬起頭,我輕輕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制藥廠幸存的一個女工,我們曾經在一鋪大炕上睡過。
緊接著,她們一個接一個抬起了頭。
無數張似曾相識的面龐,映入眼簾。
「本不該勞煩陛下。」皇後和煦的聲音如春風,卻刮得我耳朵生疼,「隻是有人到本宮面前來告發,說這月嫔,乃是蘭英的同黨,如今入宮,就是要為那女人報仇的。」
她轉向周勐,眼睛黑沉,嘴角卻帶笑:「陛下也不想,這宮裡出第二個蘭英吧?」
16
周勐原本不耐煩的神情猛地一僵。
再看向我的眼神,多了許多探究,似乎昭示著他那顆多疑的心浮浮沉沉。
皇後趁熱打鐵,告訴他,我是蘭英制藥廠的女工,跟蘭英關系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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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若不信,可以讓這些女工來辨認,她們都與月嫔熟識,不會認錯的。」
我的指甲幾乎摳進了手心裡。
亂世流民多,想要徹底查清我的身份來路不容易。
但就憑我是制藥廠女工這件事,再加上我與蘭英相似的眼睛、我哼唱的那首小調。
足夠令我萬劫不復。
皇後命人將一個女工推到我面前,指著我,逼問她:「你說,這是誰?」
我的心幾乎沉到冰湖底——面前之人,正是在制藥廠時,跟我搶奪過好鋪位的女子!
她當時敢跟我嗆聲,也夠潑辣的,隻是現在卻不復光鮮,發髻凌亂,衣衫褴褸,眉眼深陷,仿佛老了十歲。
看到我一身的綾羅綢緞,她嫉妒的眼中幾乎噴火。
「我,我……」她幹癟的嘴巴動了兩下,卻隻吐出一句話,「……我不認得這位娘娘。」
皇後皺眉。
「制藥廠女工眾多,一時認不出也是有的。」她又讓人拖了另一個女孩來,「你來認。」
那女孩隻有十四五歲,被這個陣仗嚇得尿了褲子,一路都是水跡。
我眼眶發熱,她是廠裡年紀最小的姑娘,現在頭上插著的絹花,表明她已經淪落風塵。
「我……我不認識呀……我什麼都不知道,放了我吧!」
她嚇得抖成一團,嘴裡卻說著一樣的謊話。
皇後一抬手。
下一秒,內侍手起刀落,小姑娘的頭顱在地上滾動,死不瞑目。
「下一個,仔細看看,認不認得你們眼前的貴人?」
17
「小丫!」
那跟我搶過鋪位的潑辣女孩猛地衝上來,被侍衛毫不留情地洞穿胸口。
「繼續!」皇後大吼。
又一個女孩被拖到我面前。
她是我們車間的主管,做活最細致了。
她嘴唇翕動著,已經嚇得站不起來,但是嘴裡依舊吐出三個字:「不認得。」
又是一道血柱。
可是下一個女孩,依舊說她不認得我。
「夠了!」當侍衛再一次舉起屠刀時,我冷笑著擋在女孩面前,轉向周勐時卻滿臉是淚,「陛下,臣妾分明連蘭英這個名字,都是方才才聽說的!怎麼可能認識這群叫花子一樣的賤民!現在,這群丫頭的髒血都要把大殿染紅了,皇後娘娘還要怎樣!」
周勐臉上的懷疑和探究,也隨著一個一個女工的死去,而逐漸熄滅。
他終於看向驚慌的皇後:「皇後,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18
這場鬧劇,終於以四個無辜女工的性命為了結。
她們的鮮血,為我換來了周勐牢不可破的信任。
以及,更深切的仇恨。
可我還要咬著牙忍耐。
皇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因為提起蘭英,徹底惹了周勐的厭棄。
可我覺得,還不夠,還不夠。
我帶著兩個姐妹,竭盡所能地服侍周勐,每日與他尋歡作樂,糜亂不堪。
皇後娘家的折子也一道一道呈上來,字字句句,說我是禍國妖妃,指責周勐耽於享樂。
一開始,周勐還有些顧忌,可我卻攀著他的身體,在他耳邊吹風:「陛下是這天下的主人,怎麼丞相大人倒像是要做陛下的主似的。」
周勐是靠蘭英的技術和皇後家的扶持上位的,這是他的心病。
當晚,他怒性大發,將我折磨得下不了床,一身鞭痕。
可之後,卻對皇後娘家有了明顯的疏遠,而且次日就將我晉升為月妃。
終於,當我們三個禍國妖姬跟周勐玩牽羊根的淫蕩遊戲時,皇後帶人闖進了寢殿。
她倒也剛正,進門不說話,端端正正地跪倒,一字一聲,都求周勐保重身體。
杵在那裡像個雕塑。
周勐不高興,兩個人終於爆發衝突。
皇後慘笑出聲:「陛下難道忘了,臣妾父兄是怎麼殚精竭慮地籌劃,才讓陛下登上皇位嗎?陛下難道忘了,登基後,蘭英是怎麼功高震主,四海臣服,臣妾這才聯合貴妃……」
「閉嘴!閉嘴!」周勐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就給了皇後一巴掌,「朕命令你閉嘴!」
19
帝後終於撕破了臉。
朝中的局勢,也一觸即發。
「陛下。」我坐在床邊,輕手輕腳地給周勐按揉太陽穴,聲音嬌軟又不疾不徐:「徐丞相隻怕是,要起二心了。」
周勐沒有說話。
我卻湊在他耳邊,低聲:「臣妾有個主意……」
沒過幾天,宮中傳出消息,周勐淫樂太過,患了走陽之症,昏迷不醒。
丞相一派果然上鉤,跟皇後裡應外合,很快就控制了整個宮城。
我和幾個姐妹,也被亂軍押進暴室,倒吊在了曾經綁過碧珠的刑架上。
或許,這刑架還綁過蘭英。
我被折騰得快斷氣時,皇後一身華服,迤逦著走進來。
她抬起我的手指,旁邊的人就很識趣地遞上鐵籤。
尖尖的鐵籤劃過皮肉,我本能瑟縮。
「月妃害怕了?」她笑著看我,「沒想到,最終還是會落到我手裡吧。」
「碧珠說,你是為了給蘭英復仇而進宮的。」
聽到這裡,我就知道,她之前為什麼會突然去深挖我的往事了,原來是碧珠臨死前給她傳遞了消息。
「那你知道,蘭英為什麼會死嗎?」
「區區一個穿越女,怎麼鬥得過世家大族培養的嫡女呢?」
「你啊,比蘭英那蠢貨強點。」
她愛憐地看著我的手指:「真美,可惜……」
她舉起了鐵籤。
可是下一秒,牢門大開,鐵甲兵如潮水一樣,湧了進來,頃刻間,就將她牢牢制住。
「怎麼回事!」她驚慌地喊。
兵甲自動分開兩列,周勐手握金劍,緩緩走了進來。
他走到我面前,把我解下來,吻我額頭:「皎皎,你受苦了。」
20
一場請君入瓮的ẗū́₊空城計罷了。
丞相和皇後當了真,自然隻能被瓮中捉鱉了。
周勐的鐵甲軍很快肅清了宮廷,將丞相一派的兵力一網打盡,將整個徐家,滿門抄斬。
作為始作俑者的丞相和皇後,則被剝光衣服,送進了巨大的蒸籠。
這個死法是我建議的,周勐從善如流。
聽著皇後父女的慘叫,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和周勐,是真正的蛇鼠一窩了。
我迫不及待想坐上皇後的位置。
可就在這時,朝野上下,京城內外,突然傳出了各種不堪的流言。
說我是來歷不明的妖人,殘殺親夫的淫婦,出身卑賤的下女,更有繪聲繪色的文章、春宮圖,鮮活生動地講述著,我是怎麼勾引周勐。
數月之內,我成了行走的野史,活著的豔史。
幾乎不用查,我都知道,那些東西是誰傳出去的。
慘失胎兒的孫貴妃,養了這麼長時間,身子也該養好了吧。
21
不出所料,很快,就有人上奏折,要求立孫貴妃為新後。
理由也是現成的——孫貴妃誕育雙生皇子,乃是祥瑞之身。
況且,她雖不是出身名門,家族也是世代學儒,比我這個妖婦不知強到哪裡去。
周勐也有些動搖了。
說白了,一個帝王,有些豔聞軼事,不過是小花邊,無損他個人的魅力。
可如果,鬧豔聞軼事的就是他本人的皇後,那可以想見,日後青史會怎麼評判他。
我看出了他的為難,主動退了一步:「臣妾隻願陪在陛下身邊,不願爭名分,讓陛下煩擾。」
周勐十分感動,賞賜給我許多財物,然後才封了孫貴妃為皇後,封孫貴妃的長子為太子。
冊封的旨意才下,許久不出門的孫貴妃,不,孫皇後,就身披明黃的鳳袍,步步生蓮地出了門。
然後在御花園裡,跟我狹路相逢。
我知道,她是特意來堵我的。
「月才人,」她笑著,那笑意卻含著志得意滿的譏諷,「不,月妃妹妹,別來無恙啊。」
我其實並不太想搭理孫貴妃。
一個母憑子貴的女人,等周勐一死,別說她是皇後,就是太後,要她陪葬也輕而易舉。
我甚至想過,要利用她的孩子,垂簾聽政。
當然不是我聽,畢竟我不認字,到時候我又不能靠勾引大臣來治國。
所以,我懶得跟她起衝突,轉身欲走時,卻聽見她笑:「妹妹籌謀這麼久,最後卻讓我漁翁得利,難道不生氣嗎?」
說著,她走近我,目光突然定格在我身上那繡著大朵牡丹的大紅羽衣上:「妹妹入宮也快一年了,怎麼這規矩還沒學好。這大紅色和牡丹花,都是正室才能用的顏色。還有,妹妹這發髻,古代社會,隻有正妻能梳正髻,月妃不知道嗎?」
22
古、代、社、會。
我的心像被燭火燙了一下,猛然回頭。
蘭英太蠢了,她並不隱瞞她穿越的事實,她曾給我和晚娘講起她的家鄉,經常提到,我們這裡,是「萬惡吃人的古代封建社會」。
我不理解這些天書的意思,也想象不出來穿越是個什麼東西。
但是不妨礙,我立刻意識到一件事——
孫貴妃也是穿越女。
她是與蘭英截然不同的穿越女,她跟這個「萬惡吃人的古代封建社會」水乳交融,渾然一體,比我,比晚娘,比死在大殿上的女工們,都更像「古代人」。
就像烏鴉隱於黑暗,蝙蝠棲於長夜,屎殼郎掉進大糞坑,她如魚得水。
也就在此時,蘭英屍體嘴裡的那張紙條,閃電般擊穿我的大腦。
「出風頭的穿越女,活該如此!」
是啊,隻有同樣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穿越女,才會嫉妒蘭英若此啊!
冷汗如刀子爬上我的脊背,再看向孫貴妃時,我已經在看一個死人了。
「是嗎?不容我穿,我也穿了許多回了。皇後娘娘,能奈我何?」
23
孫皇後應該是很想奈我何的。
可惜她還沒能有所行動,周勐的聖旨就到了。
周勐心疼我做不了皇後,特下聖旨,封我為皇貴妃,送來了翟鳥繡袍,過幾日以半副皇後的儀仗,與孫皇後同行冊封禮。
翟鳥,一種與鳳凰極為相似的鳥。
孫皇後的臉色頓時難看極了,她看著我,咬碎銀牙:「你別得意太早,還是祈禱你的肚子,跟本宮一樣爭氣吧!」
冊封禮過後約莫一個月,就有消息傳來,孫皇後又懷孕了。
這下子,周勐的心又完全偏向了她,對我漸漸不那麼上心了。
孫皇後得意極了,已經借由頭發作了我好幾次,就連宮裡灑掃的小宮女,都躲在陰涼處嚼舌根:「女人啊,子嗣是根本。你們瞧皇貴妃,再得寵,也是個不下蛋的母雞。」
我摸摸肚子。
嗯,我在青樓裡時,就被灌了絕子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