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我呼吸急促,衝他招手。
「我還以為你忘了。」
半分鍾後,江讓站在我對面,既無措又驚喜。
黑眸盛著細碎的亮光,梨渦淺淺。
我小聲哼道:「我很守信用的。」
頓了頓,不看他,飛快地說:「生日快樂。」
好了,主要就是想說這件事。
說完回去睡覺。
我才不會承認我是害羞到想遁走。
「走了。」我依舊不看他,酷酷地扭頭就走。
21
隻不過走路姿態有點奇怪。
八百年不運動的腿,跑完軟得跟面條似的,偏偏還穿拖鞋。
我腿酸腳疼,還要強撐著維持瀟灑的背影,心底的小人兒咬著小手絹默默哭泣。
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幾聲悶笑。
江讓追上來,蹲下身體:「上來,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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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夏的夜晚很涼,少年卻不怕冷,體溫滾燙灼人,透過薄薄的 T 恤傳到我身上。
沿街幾棟小洋樓的牆角都種著大片大片的玫瑰。
馥鬱香氣溢滿鼻腔,我伏在江讓寬闊的後背上,四肢僵硬,緊張到不敢呼吸。
「江讓,你要好好學習。」
「好。」
「江讓,你有想去的大學嗎?」
「有,你去哪我去哪。」他沒有絲毫猶豫。
這麼直白。
我心口發甜,熱度從頰邊一直延伸到耳尖。
悄咪咪將臉貼在江讓的背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等江讓把我叫醒,已經到單元樓門口了。
朗空星垂,他喉結動了動,眼底溫柔繾綣得不像話。
「付梨,我喜歡你。」
我眨眼笑:「我知道,我也是。」
22
陸執被親爹狠狠修理了一頓。
陸父握著皮帶,讓他老老實實把自己做過的混賬事主動交代出來。
他被揍得七葷八素,想到什麼就往外說什麼。
陸父這才知道他耍無賴,纏著我還送情書這件事。
專門打電話給我道歉,我爸一聽,臉黑得能滴出墨,二話不說掛斷拉黑名單。
兩人嘀嘀咕咕半天,我媽又過來跟我道歉。
我冷哼,表示不接受,她竟然還撒起了嬌。
保證一定好好反省自己,痛改前非。
還寫了個保證書,以示決心。
一向強勢的她竟然衝我撒嬌。
算了,勉強跟她和好吧。
……
陸執變得老實了很多,也不敢來找我了。
日子悠然又忙碌,江讓的成績越來越好。
成績榜上我們的名字越挨越近。
叛逆少年變成了乖乖仔,長得還帥,經常有人在校園表白牆跟他表白。
江讓兩耳不聞窗外事。
和我一起考上 A 大,是我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為著這個目標,幾乎要埋在書本裡了。
我無意中還發現,從一開始我就下載錯了遊戲。
別人的是《學霸高考計劃》。
我的是《乖崽養成計劃》。
怪不得我的崽和別人家的崽崽不一樣。
神奇的是,這個遊戲在網上搜索不到,沒有一丁點兒痕跡。
可偏偏就躺在我的手機裡。
23
高二結束,高三轉瞬而過。
驕陽正好,蟬鳴吵鬧。
高考是熱烈青春裡的最終章。
我邁出考場,整個人還沒來得及放松,就得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江讓沒去高考。
怎麼會?!
我跑去找江讓,敲了很久,門才打開。
他又恢復了最初的拒人千裡,黑眸裡是不加掩飾的漠然。
我著急問他:「江讓,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沒去考試?」
他側過臉不看我,聲音聽不出情緒:「你別管我。」
「不是說好一起去 A 大的嗎?」眼淚立馬就落下來了,我不死心地追問。
「我不想去了,之前是騙你的。」門被重重合上。
這麼拙劣的借口,我才不相信。
他說謊都不敢看我。
我擦擦眼淚,回到家打開遊戲想回溯他這兩天的活動。
使用回溯功能需要做很多題。
我做了一下午加一整晚,總算在早上獲得一次回溯權利。
我找了幾個時間點切過去看,江讓出現在兩個位置——
一個是醫院。
另一個是殯儀館。
24
我又去找江讓。
門打開,他雙眼泛著血絲,眉眼疲倦。
江讓冷冷地說:「你又來幹什麼?」
「江讓,你還有我。」
淚意湧上來,我環住他的腰身。
至親的驟然離世,對他的打擊不言而喻。
我知道,江讓現在所有偽裝的冷漠,都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
我抱著他,任他怎麼掰我的胳膊都不撒手。
僵持許久,他臉上顯露出脆弱和悲傷。
「高考前一天晚上,外婆突然昏迷,送到醫院當晚就下了病危通知書。」
「第二天,她醒了,問我今天是幾號,怕耽誤我考試。」
「我騙她早就考完了,她睡了太久,我的高考成績都出來了,我考上了 A 大。」
「外婆很開心,跟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突然說困了。」
「她又睡了,但再也沒醒過來。」
江讓眼眶洇湿,呼吸急促。
他斷斷續續地說,聲音酸澀哽咽。
「你還有我。」我心疼的又重復一遍。
「可我沒考試,不能陪你去 A 大了,你走吧。」他背過身。
這個混蛋!
「明年也一樣考啊,有什麼大不了的?為什麼趕我走?為什麼對我這麼兇?我討厭你!」我把他扯回來。
握緊拳頭捶打在江讓的胸膛上,一下又一下,眼淚落得洶湧。
江讓徹底慌了,冷淡的面具終於碎裂。
他高大的身子低下來緊緊回擁住我,腦袋埋進我的頸窩裡。
低聲一遍遍道歉:「別討厭我,對不起對不起……」
「還趕我走嗎?」
「不趕了,永遠都不趕。」
這個混蛋,差點讓我們 BE 了。
我氣呼呼地抓他的頭發,又舍不得使勁拽。
算了。
大人有大量原諒你了。
25 尾聲
又是一年六月殘夏,高考在蟬鳴中落幕。
九月新生開學,我站在 A 大校門口,穿著紅馬甲熱得額頭都是汗。
怎麼還不來?這個時間算算,應該到了啊。
我用手扇風,從兜裡掏出手機。
正想發消息問,一隻修長漂亮的手握著瓶擰開了蓋的冰飲出現在我眼前。
「學姐,物理學院在哪報道?」
顧不得說話,我先接過來冷飲,咕嘟咕嘟兩口。
「小學弟,跟我走吧。」
渾身燥熱散去不少,我嘖了一聲,神氣得不行。
沒走幾步,身後的人就牽住了我的手。
江讓尾音勾著笑意:「我怕迷路,學姐牽著我走。」
我仰頭看他。
曾經孤僻冷漠的少年,甘願在我面前收起利爪,斂藏住全部的冷芒。
他變得越來越好。
我們也變得越來越好。
夏日的光穿過樹影間隙,細碎地落到他身上。
江讓身姿挺拔,眉眼清冽幹淨。
我彎眸笑:「好,牽著你。」
(正文完)
番外
某天,江讓耳邊突然多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甜甜的,很好聽。
嗓音輕軟,甚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短暫的驚訝過後,一貫冷漠的他選擇不理會。
但那道聲音一直沒有消失,像隻纏人的小麻雀一樣,整天在他耳邊嘰嘰喳喳。
女孩親昵的叫他崽崽。
像是擁有上帝視角,江讓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她不喜歡他逃課,每天放學督促他寫作業,看到他打架還會生氣。
管她是什麼妖魔鬼怪,他憑什麼要被她管著?
江讓嗤之以鼻,甚至作對似的跟她對著幹,想讓她趕緊走,別再監視他。
女孩不走,每天照舊跟他問好道晚安,自言自語碎碎念,還會幫他把房間收拾幹淨。
他每次回來,房間經常憑空多出來一些東西。
綠植、臺燈、地毯……
江讓有些心煩意亂。
她怎麼還不走?
如他所願,有一天女孩真的走了。
那晚,外面的夜風呼呼往房間裡灌,他在窗臺前站到大半夜,也沒等來那道聲音。
下午放學,又有不長眼的要找他麻煩。
江讓像是發泄似的,打的很瘋。
夜幕沉沉,他臉色蒼白,帶著一身傷回到家。
剛把自己關進房間裡,那道充滿元氣的含笑聲音又響起。
「崽崽,昨晚有事沒來得及來看你,有沒有想我?」
江讓心尖輕顫了一下,漂亮黑眸裡的陰霾一瞬間散得幹幹淨淨。
臉上傳來溫軟的觸感。
奇怪,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可他就是能感覺到她在捏他的臉。
他手足無措地站著,胸口不受控地泛起一股難以描述的悸動。
江讓第一次低下頭,乖乖站著沒動。
女孩捏了一會兒,突然注意到他嘴角的青紫。
她一通控訴後,又趕緊給他擦藥。
「你會一直都對我這麼好嗎?」江讓低垂著眼簾,下顎輪廓緊繃,很久後問出聲。
女孩咦了一聲,很驚喜他終於和她交流對話了。
她笑著回復:「當然會。」
那一刻,江讓眼眶有些熱。
初二那年爸媽離異,很快都各自組建新家庭,沒人要的他跟著外婆生活。
除了打錢過來,他們鮮少關心他。
江讓不明白,為什麼養育了他十幾年的人,像扔燙手山芋似的,說不要就不要他了。
成績優異的他開始逃課、缺考,違紀……企圖用叛逆換得爸媽的一點點在意。
可沒有他想要的關心,隻有一堆不耐煩的責罵。
日子久了,他終於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大抵隻有外婆在乎他。
不過,現在又多了一個。
江讓不想讓她失望,他開始努力學習。
從小到大他都是尖子生,認真學起來,很快肉眼可見的進步飛速。
江讓時常猜女孩的身份,她是仙女還是精靈?
直到他在學校天橋上,聽到縈繞在他耳邊的那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他看了一圈沒找到。
江讓失落極了,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卻在放學後,在巷子裡猝不及防見到了聲音的主人。
女孩很漂亮,眨著一雙澄澈的小鹿眼,古靈精怪。
被他嚇得跌倒在地上,眼淚汪汪求饒。
江讓把人提溜起來,無措地哄著讓她別哭,他是她手機裡的小人兒。
女孩沒聽到,一溜煙跑了,還在遊戲裡吐槽他的兇神惡煞。
江讓很沮喪,他留了一個很不好的印象給他的仙女。
當晚,他從學校每個班的運動會大合影找到了她。
女孩是他隔壁班的。
第二天數學課合堂,江讓坐到她旁邊。
他摸著昨晚付梨貼在他手上的創可貼,忐忑地試探她。
他不敢直接問,怕把膽子小的她嚇跑。
……
付梨沒認出來,江讓有些失望。
他收拾東西要走,偷偷留了一支黑筆,想著待會兒回來拿,還能搭句話。
沒想到看到有人欺負她。
陸執克制著一拳打過去的衝動,幫她把筆記本奪回來。
此後,他整個人都在圍著付梨轉。
……
付梨的零花錢丟了,他是罪魁禍首。
江讓跑到小吃街, 快速買了一遍,匆匆趕到付梨的小區門口, 等她出來,把吃的給她。
看她眼角眉梢露出止不住的訝異, 口是心非說著不喜歡吃。
江讓覺得她好可愛,忍不住笑了。
……
付梨請假沒來學校, 江讓魂不守舍的。
放學撞見陸執給付梨塞情書, 他果斷地拿出來撕碎, 丟進垃圾桶。
仙女是他的。
……
付梨又被那個討厭鬼纏上了。
江讓假裝路過,護著她, 第一次牽到她的手。
他整個人從裡到外泛起熱。
……
付梨知道他是崽崽了,她開始躲著他。
他真的不要他了嗎?
……
萬幸,她還要他。
江讓十八歲的生日, 付梨沒有食言。
他趴在窗臺上, 無望地等待那道聲音時, 低頭就對上了她的眼睛。
付梨穿著綿羊拖鞋, 手腳纖細, 整個人小小的。
叉腰喘著氣, 氣勢洶洶地叫他下來。
江讓幹涸的心瞬間又活過來了。
他像做夢一樣聽到付梨跟他說生日快樂,緊接著還背她走了一路。
付梨很輕, 伏在他的背上,像根羽毛。
她在他耳邊說話, 說著說著, 最後隻剩下細微的呼吸聲。
付梨睡著了。
柔軟的氣息輕拂過江讓耳邊, 激得他喉嚨發幹,心頭莫名發痒。
到了地方,他叫醒付梨,表了白, 還得到了回應。
他更覺得像做夢一樣了。
……
兩人約定好要一起去 A 大。
江讓努力了一年,眼看著臨到關頭,他卻食言了。
身體不好的外婆突然昏迷,他沒去高考留在了醫院。
高考結束,那個滿臉慈愛的老人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那個夏天。
付梨來找他,江讓剛從殯儀館回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他說不想去,說之前是騙她的。
看她哭了, 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攥緊,明明難過得要命,還要努力克制住去抱她的衝動。
江讓沒法不要臉的讓付梨等他一年。
但她還是知道外婆去世了。
付梨嘴唇咬得發白, 淚流得很兇。
即使三番幾次被他冷淡的態度刺傷, 還是不願意松開他的手。
江讓卑劣地想著, 那就不松開吧。
……
第二年,江讓考上了 A 大。
黑衣小人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軟萌包子臉,正站在窗臺前發呆。
「(江」某次闲聊著,付梨突然問他高中最難忘的是哪一刻。
他想了想, 回答了一個時間和地點:「十八歲那晚, 在你家單元樓下。」
付梨挺不好意思的, 還以為他在說他們的雙向表白。
江讓沒說話,隻是笑。
他永遠都忘不了十八歲那晚,他背著付梨到她家單元樓門口。
趁著付梨迷迷糊糊還沒醒, 他鬼使神差,將唇印在了她光潔的額頭上。
月亮捂著眼,星星是同謀。
誰都不知道。
那一刻。
江讓偷吻了他的仙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