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很快小屋裡擠滿了小鬼,進進出出,都躲著跪在床邊的江景淮。


鬼生小孩不會死,隻會疼。


我起先哼哼唧唧的,後來便抓著江景淮的手,哭得十分狼狽。


他不住地給我擦汗,伏在床邊,「阿魚,阿魚……」


我憑著一口氣,「江景淮……你過來……」


他依言湊過來,我深情脈脈地輕撫他的臉,往下,移到他的脖頸,咔嚓一聲。


鐵鏈開了。


江景淮一愣,眼睛漸漸轉為驚恐。


「阿魚……」他聲音發顫,突然攥住我解開鐵鏈的手,摁到自己的喉嚨上,「鎖回去!馬上鎖回去!」


隻聽嬰兒的一聲清啼,我松松垮褲地卸了勁,養足精神,笑著說:「小鬼不會死,但你要好好養。」


江景淮臉色蒼白,捧著斷掉的鐵鏈,徒勞的往脖子上扣,「阿魚,我戴著呢,不準丟下我。」


饒是神通廣大的鬼君,也抓不住紅厲鬼的鎖鏈。


它漸漸消散了,嬰兒的啼哭傳出很遠。


「我不想跟你受苦了。江景淮,你忘了我吧。」


一道溫暖的白光將我慢慢包裹。


江景淮怒吼一聲,雙眸瞬間猩紅一片,揮袖攔住白光,「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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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濟於事。


女人嘆了口氣,擋下江景淮的攻擊,「怨偶已解,她與你再無瓜葛。」


「不,阿魚!」江景淮扔攥著我的手,皮肉被白光灼傷,露出森森白骨。


我狠狠心,強掙脫他的糾纏,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江景淮遍體鱗傷,仍固執地朝前爬著,兩眼流下血淚:


「江稚魚,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以鬼君之名發誓!生生世世,與你糾纏不休!」


女人語氣溫軟,卻句句如刀割著江景淮的肉:


「人鬼殊途,你若忍心看她世世因你早夭,盡管去尋。」


最後一眼,江景淮悲痛欲絕,嘔出一口鮮血。


我戀戀不舍地閉上眼睛。


此生緣分已盡。


再無來生。


終章


我叫江稚魚,及笄之年,突然換上一種怪病。


村裡都說我是肺痨,咳嗽不止,全靠藥湯子吊著。


前不久,隔壁鎮子上的陰陽先生經過此地,說我印堂發黑,需找人衝喜。


我爹娘是信奉鬼神之人,次日著急忙慌就將我嫁了。


說來也奇怪,到底哪家的不長眼,敢娶我這麼個病秧子?


沒想到,竟是個有錢的公子。


大概是腦子不太好。


第一眼見到他,我就嚇了一大跳。


那公子芝蘭玉樹,謫仙容貌,一張手帕便是尋常人家三年的口糧。


便是他快要死了,拿人衝喜,也輪不到我這種窮山僻壤裡出來的小丫頭,更別提他此刻,身體康健,不像有病之人。


相處一刻鍾,我便知道此人不愛笑,對我亦冷淡至極。


剛見面,便拿暗沉沉的眸子盯著我,叫我毛骨悚然。


我沒見過市面,想躲,被他強勢的捉住下巴,「不許怕我。」


可怎麼做到真正不怕?


洞房花燭夜,他差點把我吃了。


我嚇哭了好幾回,最後抱著他撒嬌,才勉強合了眼。


要說他喜歡我吧,不太像,那種眼神我見過,我們村裡的老光棍跑了媳婦,就這麼看人,滿腹幽怨無處紓解。


他是不是怕我跑了呀?


我拽著他袖子,認認真真地說:「夫君,我身子不太好,跑不遠的。」


他看我半天,突然輕嗤一聲,抽出袖子,「閉嘴。」


我愣了一下,回到屋子裡便紅著眼睛哭出聲,他這是厭棄我了。


明明昨夜還親我呢,今天就罵我。


當晚我就收拾行李回了娘家。


晚上哭累了,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覺,第二天,餓醒,出門吃飯時,遇見了陰陽先生。


他與爹娘相談甚歡,扭頭一看我,一口冷茶噴出來:「你怎麼印堂更黑了?」


我莫名其妙地摸摸額頭,便聽那陰陽先生尖叫起來:「有鬼!有鬼啊!」


還沒說完,他原地暈過去了。


這下連爹娘都緊張起來,「閨女,你是不是沾上不幹淨的東西了?」


我仔細回憶,隻能說昨夜回娘家的路上遇見鬼了。


這時,門被敲響。


爹去開門,發現夫君站在外面。


江景淮沉著臉作揖:「嶽父大人,阿魚昨夜與我鬧了些矛盾,我來接她回家。」


他說的好聽,我哪敢跟他鬧別扭呀,分明是他罵我。


我爹松了口氣,將沉默的我往外推:


「男人好,陽氣旺!快快回去,晚上有他陪著,我們放心。」


我拎著包袱站被人從家裡扔出來,嘟著嘴,「你兇我了。」


他接過包袱,蹙眉,「我哪兇你了?」


「你就是兇了!你讓我閉嘴!」


他唇角挑起微小的弧度,「以後不兇了。」


「真的?」


「嗯。」


「那……以後睡覺也不能那麼……」


「閉嘴。」


「你看!你又讓我閉嘴!」


我氣鼓鼓地走在前面,念叨了他一路,到家時都眉頭都皺成小老太太。


直到進門,才想起陰陽先生的話,回頭擋住他說:「他們說我印堂發黑,咱們拜一拜神仙吧?」


他腳步一頓,眼底閃過不悅,「不必。」


「可是——」我再次紅了眼睛。


「你怎麼這麼愛哭?」江景淮俯身,細細打量著我。


「你嫌棄我了!」我小聲控訴,「還不顧我死活!」


他那張俊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半晌放棄了爭執,丟下句,「想拜就拜。」


我沉迷於請各路神仙入家門,但無一例外,要麼是在進門時磕碎了,要麼是不小心碰在那個稜角上,四分五裂。


半個月後,我悟出一個道理,緊張兮兮地跟江景淮說:「夫君,我覺得是咱們家裡不幹淨。」


江景淮脫衣上榻,絲毫沒啥反應,「唔……不幹淨。」


我跪坐起來,嚴肅道:「你認真一點,我說真的。」


江景淮撩起我湿發,絞幹,「不用害怕,不會死的。」


「你還是不信我!」


「我信。」江景淮停下動作,認真地看著我,「我就是鬼。」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啪,布巾仍在江景淮那張俊臉上,黑著臉面朝裡躺下了。


欺人太甚。


他不信我就罷了,還拿這種小孩子才信的東西哄我。


「我不要給你生孩子了。你也不許碰我。」這是我對他的懲罰。


江景淮在外面躺下,摟著我,「早點睡。」


我氣性大,沒幾日又病了,高燒不退,夢裡都是奇奇怪怪地東西,還夢到了斷頭鬼。


我怕得很,隻好緊緊抓住江景淮的手,不讓他走。


他熬了湯藥,苦澀難喝,我不想,他便一勺勺地哄著我咽下去。


可是這場病來勢洶洶,我肉眼可見地虛弱下去,醒來的時間越來越少。


興許陰陽先生說的是對的。


我是個薄命之人,嫁誰誰倒霉。


我枕在江景淮腿上,自怨自艾:「我沒有福氣,不能跟你長相廝守,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江景淮替我擦掉額頭的汗水,說:「不會,我在那邊等你。」


我嚇了一跳,抱著他的手,喊:


「你不要想不開啊,你正值壯年,可以再娶,不要為我殉情啊。」


江景淮眼神罕見的柔和了下來,「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等在醒來,已經站在了冥府。


這個我來過無數次的地方,隻不過這裡的主子,從我幾世以前,就換了人坐。


據說原本的閻羅瘋了,日日念叨著「清尾」,在鬼界遊離。


如今掌控冥府的,是新主人。


我一眼看見坐在上首的江景淮,尖叫著抄起香爐扔過去。


小鬼們抱頭鼠竄,嘴裡念叨著:「又來了又來了,幾十年就來一次!快跑快跑!」


我氣急敗壞地殺到江景淮面前,咬牙切齒:「你又把我害死了。」


江景淮在生死簿上勾掉一筆,抬眼溫和地望著我,嘴角勾起:


「夫人,十世結束,可以回來了。」


當年我與天河神約定入輪回,倘若天河神坐上閻羅的位子,我就得生生世世在輪回中打轉。


奈何我走的第三年,江景淮造反了。


那日整個冥府騰起一輪血月,江景淮自屍山血海中殺出一條生路,手刃閻羅,鎮壓天河神。


他生前慘死,煞氣極重,百鬼拜服。


自然有能力頂替他們掌控冥府。


現今江景淮已坐上了閻羅的位子,權勢滔天。


他心腸又硬,每每等我入了輪回,便親自現身,先將我迷得神魂顛倒,又不動聲色地克死我。


可恨至極!


如今十世為一輪,他必不可能再將我放走。


我還想借機敲詐一筆,突然被其他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母親……」一個小孩兒扎著兩個朝天辮,虎頭虎腦地從桌案下鑽出來。


我瞬間擺出一張笑臉,示意他跑來我身邊。


「阿橋親親母親。」他奶聲奶氣地摟住我,吧唧親了一口。


江景淮笑著瞧我,不動聲色地揪住我的名字,從生死簿上扯下來。


我:「……」


你辛苦打下的江山,不是這麼用的。


然而我太知道江景淮的性子,狠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說要圈著我,糾纏生生世世,便也做到了。


即便投胎成人,不能長久,還不如做鬼。


「走吧,今夜燉了你最愛的蟹粉。」


江景淮讓阿橋騎在自己脖子上,左手牽住我,走向遠處星火燦璀璨的宮城。


宮城的角落,種滿盛放的紅豔豔的朱瑾,天空中飄著數以千計的金色小菊燈。


「江景淮,你為什麼喜歡朱瑾?」


「因為像你一樣。」


阿橋開心地揮舞著手臂,咯咯直笑。


江景淮垂眸,眼尾撒下溫柔的光輝,「你為什麼喜歡野菊?」


我粲然一笑:「像你一樣。」


那個料峭的春日裡,一身傲骨,永不服輸的少年,最終平平安安地站在了我身邊。


「爹娘,阿橋要和你們永遠在一起。」


稚嫩的童聲隨風飄蕩,遠處花海簌簌。


萬千的小菊燈將宮城照得亮如白晝。


在某個無名的角落,一盞散發的微弱光芒的小菊燈誕生了。


它打著旋兒,緩緩飄向夜空中璀璨的星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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