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手裡的空白白紙,唇角的笑還沒來得及放大,下一秒就聽見班長說:「拿到空白白紙的同學就是今年的幸運兒。」
我的笑徹底僵在臉上。
上臺表演才藝,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好處的話,就是不用上自習。
我背著小提琴,打著哈欠在角落昏昏欲睡。
旁邊的沈意弦跟狗崽子似的蹲在我旁邊,手裡捧著一盒水果,腳邊還放著一個保溫杯,眼巴巴地看著我。
不遠處的林笙一襲白色長裙,頭發扎成松松垮垮的麻花辮,眉眼清冷,巴掌大的小臉甚是明豔,膚白如雪,美豔絕倫。
十年後的她其實並沒有太大變化,一樣美得動人心魄。
注意到我的視線,林笙偏頭,驀地彎了彎唇,無聲道:「許願。」
我揮了揮手,笑眼彎彎:「林笙。」
聽見我叫林笙的名字,正在給我捏腳捶背的沈意弦手一頓,看著林笙越來越近的身影,慌忙解釋:「許願,我跟她沒關系,我是假喜歡她,我是絕對不會跟她在一起的……」
我白了他一眼:「人家也看不上你。」
沈意弦這才松了口氣,傻乎乎笑著,繼續給我捶背。
我把林笙拉在旁邊坐下:「好久不見你了,你前幾天去哪裡了?」
林笙給我捋了捋碎發,笑得溫柔:「前幾天去無華市參加奧數比賽了。」
鮮少有人知道我跟林笙是自小一塊長大的,小時候每次調皮搗蛋害怕挨揍都會去她家躲著,隻是後來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她搬家了。
雖然不在一個城市,但是聯系從來沒有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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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高二上學期,林笙轉學過來。
林笙是我最好的朋友,穿回來的當晚,我就告訴了她一切。
穿越到十年後這麼荒謬的事情她信了。
她當時極其認真道:「許願喜歡我當大明星嗎?」
我一愣,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但是十年後她確確實實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那我以後考中戲。」她連續說了好幾遍,「我以後一定會考中戲的。」
廣播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看著她眼角下的淚痣,鬼使神差道:「我想讓你開心。」
任誰聽了都會覺得莫名其妙的話,林笙卻瞬間明白了其中的含義,笑著點頭:「好。」
排練的時間並不是很長,算上高一、高二,總共三十六個班級,排練的時間卻隻有七節自習課。
上臺前一天,沈意弦給我塗著護手霜,止不住地吐槽:「學校有病,隻許高、一高二看節目,說什麼高三學習緊,任務重,不讓看,不讓看我也考不上清華北大啊。」
我把玩著他的頭發:「你可以藏在高二,但是你這頭紅發可不好隱藏。」
沈意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十月份天氣已經開始變涼,早上的時候需要在短袖外面套個薄薄的外套,我打了個哈欠,站在走廊上吃早餐,心底開始默背譜子。
正想得入神,一截胳膊突然勾住我的脖子,動作親昵。
我被嚇了一跳,入眼就是一頭黑發,我往後一躲,條件反射就是一拳。
那人吃痛。
沈意弦循規蹈矩地穿著松松垮垮的校服,那頭惹眼的紅發全部被他染黑,他捂著眼睛,疼得龇牙咧嘴。
我嘶了一聲,訕訕道:「我以為是別人,你怎麼染黑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拳的沈意弦卻面露滿意,一本正經道:「對,就應該這麼做,陌生男生摟你的時候必須給他們一拳,許願同志,正當防衛做得很好,下次繼續保持。」
他還正兒八經地敬了個軍禮。
我摸了摸他湿漉漉的頭發,好奇道:「你怎麼想染頭發了?」
他神色突然嚴肅了起來,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人後,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昨晚夢見一個男人,他說紅發會影響跟戀人的感情發展,我未來的老婆不喜歡紅色,喜歡黑色。」
「你是喜歡黑發的吧,許願?」他緊張兮兮地看著我。
我不確定道:「喜歡吧。」
不管是十年前的紅發沈意弦,還是十年後的黑發沈意弦,對於我而言,都沒有什麼差別。
我是顏狗,隻要臉長得好看,他染一頭熒光綠我都覺得好看。
8
上臺比賽前,沈意弦神情嚴肅,在我手裡硬塞了一根火腿腸跟兩個剝了殼的雞蛋:「得一百分。」
我:「滿分就十分。」
沈意弦一頓,果斷從手裡拿走一顆雞蛋,整顆塞進嘴裡,含糊不清道:「拿滿分十分。」
他盯著我吃完火腿腸和雞蛋,才肯放我離開。
上午十點,高一高二的同學陸陸續續地搬著凳子來大禮堂,嘰嘰喳喳的,看起來十分好奇。
我把杯子裡的咖啡一飲而盡,打起精氣神給抽到一號的林笙加油。
林笙也是有點運氣在身上的,三年每年抽籤都是一號,永遠都是第一個上臺,永遠都是斷層式碾壓,評分的時候第一名是最好評的,毋庸置疑是林笙。
她沒有穿特定的服裝,隻是簡單的白 T 牛仔褲,卻一出場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音樂完畢後,眾人還傻傻地盯著臺上,意猶未盡。
直到主持人說「有請下一位同學」,臺下才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因為有林笙斷層式的碾壓,後面幾位同學的舞蹈看起來就有點差強人意。
在三十六個同學中,我抽到了中間,第十九名。
我打著哈欠,恹恹地趴在林笙的肩膀上:「有點緊張。」
「我可看不出來你的緊張感。」林笙拍了拍我的腦袋,「坐好,我給你扎頭發。」
在臺上排練的時候,除了無聊還是覺得無聊,等真正上臺表演,看著下面烏泱泱的人頭,我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緊張。
我呼了一口氣,擺好姿勢,推弓,拉弓,緊接著悠揚的琴聲從指下流瀉而出。
小時候,家裡的大人為了培養我的興趣愛好,報了很多興趣班,無論是鋼琴,還是民族舞,或者大提琴,我都學過,隻是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隻有小提琴我堅持了很多年。
臺下安靜如雞,隻有一位同學弓著腰來回竄位折騰。
有點眼熟。
那位同學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我看清了他真面目。
沈意弦離校長隻相隔兩個座位,他拍了拍旁邊的同學,偷偷塞給那人幾張紅票子,無聲道:「同學,換個位置,你坐後面,讓我坐著。」
那人摸著紅票子喜笑顏開:「你坐你坐。」
沈意弦得到了他的 VIP 座位後,開始從兜裡掏出幾個紅色的應援棒,分給了周圍幾個同學。還有一個一米長的橫幅,紅底白字寫著——
許願勇敢飛,沈一永相隨。
今年的第一依舊是林笙,我喝了一口水,看著旁邊翻來覆去看獎牌的沈意弦,好笑道:「第二名有什麼好看的。」
沈意弦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上面不存在的灰:「在我心裡你就是第一名,我是你的粉絲。」
電光石火之間,我忽然想起了他剛才手裡的橫幅,問道:「那個橫幅是你自己寫的嗎?」
沈意弦從兜裡掏出揉成一團的橫幅,遞給我:「是啊。」
上面「沈一」二字清晰可見。
我盯著這兩個字看了很久,突然笑了,眼底卻越來越湿潤。
兩隻崽子的模樣在我腦海裡慢慢浮現,越來越清晰。
我有些哽咽:「什麼沈一,明明,明明許願第一,沈意弦第二。」
9
高三生活是枯燥而無味的,並沒有小說中寫得那麼轟轟烈烈,有的隻有鋪天蓋地的試卷還有習題。
講臺上倒計時的天數越來越少,從一百天變成了幾十天,等再看去不知何時已成了個位數。
最後一個晚自習,沈意弦緊張得不成樣子,握著筆的手都在發抖:「許願,我有點害怕,害怕我們考不上同一所大學。」
老實講,這是我第一次見沈意弦這麼緊張的樣子。
我偷偷牽上他的手,兩隻交叉的手掌很好地藏匿在寬大的校服下。
高考後,為了防止他對答案增加焦慮感,第二天就買機票拉著他出國旅遊。
一連在外面玩了半個月,因為沒有做好防曬的緣故,直把我們二人曬黑了一個度。
等回來的時候正好查成績,選志願。
僅用半年的時間就從學渣逆襲成學霸,考上清華北大,這種情況隻會在小說中出現。
我的分數剛剛擦過京大的分數線,是跟沈意弦約定好的那所大學。
桌子上的手機不停地震動著,是沈意弦打來的,接聽後聽筒就響起他委屈巴巴、滿是懊悔的聲音:「許願,我沒考上,我們得異地戀了,最後一道選擇題我明明選了 A,檢查的時候我不確定又換成了 D,我後悔,我不想活了。」
在聽見不在一個學校這個消息時,說不失落是假的,沒有哪對在熱戀中的情侶會接受異地戀。
我擦了擦額頭因為緊張而出的薄汗,安慰道:「機票又不貴,放假我們依舊能見面,沈意弦,你放心,我們以後一定能在一起的……」
我絮絮叨叨地安慰著,通話時長長達一個小時,最後快要掛斷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好像還沒問他在哪個學校。
「就在京大旁邊的南大。」
「滾啊。」
兩所學校相隔不到兩千米,走路都能到。
10
南大、京大都在本市,有時候白天沒課還能回家吃個飯。
在中秋節那天,我帶著沈意弦回了家,本想著回家一塊吃個午飯,下午沒課還能去看個電影。
誰知, 沈意弦把他們一家子都帶來了,連八十歲的祖母都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從車上下來。
女士們全部穿著晚禮服, 男士們統一穿著黑色高定西裝。
我目瞪口呆:「你這是整哪出?」
沈意弦一直在整理袖口:「提親啊。」
「我讓你回我家吃飯,不是讓你來提親的!」我忍無可忍地低聲吼道。
一群人提著東西浩浩蕩蕩地進了屋, 在沈父的眼神示意下,身後的親戚們把手裡拎著的箱子放在桌子上, 打開一看, 全部都是金光閃閃的黃金, 擺滿了整個茶幾。
我媽被這大陣仗搞得呆愣在原地:「咋的了這是?屠家?」
沈意弦把視線定格在我媽身上,一步步靠近, 在僅剩一米的距離時,他突然雙膝下跪:「阿姨好!」
字正腔圓,聲如洪鍾。
身為當事人的我們被家裡的長輩以「大人說話小孩不能聽」的理由趕出了客廳, 隨意在花園裡面溜達。
「你家真有錢, 你爸對你真舍得。」
回想起茶幾上的幾箱黃金, 還有他們家開出的誘人條件, 我再一次感慨。
沈意弦不以為然:「等你嫁進來, 我們全家大到公司的股份, 小到家裡的鍋碗瓢盆,都是你的。」
短短的一句話, 隻有穿越過十年後的我才知道其中的含「真」量。
十年後,家裡的房子全部都是我的名字, 連公司最大的股東都是我, 沈意弦隻是一個掛名總裁。
不知道兩家長輩說了什麼, 最終一致決定大三訂婚,一畢業就結婚。
沈意弦萬分不情願,提議過幾天就訂婚,被沈父狠狠揍了一頓才作罷。
所謂的異地戀, 並沒有沈意弦想象的難熬,大學畢業後,我們領證結婚了,一切都是那麼的順理成章。
在結婚的第二年,我懷孕了。
十年後的沈意弦結婚了,還記得他中二時期說過如果娶不到他喜歡的女孩,他寧願一輩子不結婚。
「(「」我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給被眾多網友們評價為「最美白月光」的林笙做數據打榜。
高考後,林笙去了中央戲劇學院,在學校的時候就經常去劇組跑龍套, 無論是配角, 還是一句話都沒有的路人, 她都會接。
大三下學期,憑借清冷的氣質被當紅導演看中, 出演了「白月光」一角,自此一炮而紅。
現如今遍地大街小巷提起「白月光」一詞, 腦海裡浮現的永遠是林笙的名字。
林笙徹底火了。
11
孩子出生後, 沈意弦才開始給孩子起名字。
許無言。
第二個孩子出生, 是在兩年後。
沈月白,是我起的。
沈意弦抱著我,輕笑:「兩個崽子小名叫許一、沈二, 好不好?」
聽著這兩個久違的名字,我鼻尖一酸:「為什麼叫許一、沈二?」
「因為你說許願第一,沈意弦第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