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有了臨滄的半顆心,我才知道他這兩百多年是怎麼度過的。
那日饕餮為了救我,放棄主持困神陣。
魔域之門沒有困神陣克制,當場就要跑。
雲和仙尊聯合其餘幾人,生生抵御住魔門。
一旦魔門在凡間開啟,屆時凡人十不存一。
臨滄殺了一尊魔物,回頭找我,才看見那些人在困殺我。
他幾乎當場瘋了,一劍斬殺了許多人把我救出。
那個時候,我精氣散了一大半,四肢都化成了建木。
饕餮在一旁六神無主:「怎麼辦,怎麼辦,靈主要死了。」
臨滄大吼道:「她不會死!」
他決心剖我心髒,這期間過了大概十幾息。
我不知道他如何想的,隻是那半顆心疼得厲害。
我處在昏厥中,被剖心之痛驚醒,捏斷了他的手臂。
臨滄用我的心,將魔域之門永封。
他把我的本體帶回靈山,我瞬間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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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那個時候我魂飛魄散,靈山自封,萬物沉睡。
臨滄回到天穹聖山,布下逆天陣法,用聖山靈脈為靈山輸送靈氣。
如果沒有送靈陣法,沉睡的靈山萬物早晚會靈氣枯竭而死。
這一舉動,讓他被天穹聖山千夫所指。
還是雲和仙尊出面道:「靈主為救蒼生犧牲自己,我們本該為她出點力。」
那些靈氣,保我本體不會枯死。
臨滄翻閱秘法,修九死無生的劍道。
不過短短百年,他劍道大成,可斬天下人。
劍成那日,他入了靈山。
臨滄抱著我的本體,癲狂地自殘。
他一遍又一遍打斷當初剖我心髒的那隻手,一遍又一遍接好。
他剖開靈脈,用鮮血為我澆灌枝葉。
臨滄痛苦地念念叨:「阿柔,我求你,醒來以後不要忘記我。」
臨滄曾經好奇地問過我,建木生了心又沒了會如何。
我天真爛漫地告訴他:「不會死的,隻是會忘記那個人的一切。沒關系的,以後如果愛上另外一個人,還會再生。」
那時我還沒有因為臨滄生出心髒,不以為意道:「這多好,如果不愛誰了,便剖了心重新開始,生生世世都不受情愛拖累。」
臨滄緊抿著唇不言語,生了我好久的氣。
臨滄走遍四海找到魂燈,每日用心頭血燃燈結魄。
我的魂魄太虛弱,他將我送進凡人身軀養魂。
我在凡間長大的這十多年,他日日守著我。
一直到我同齊羽成親,他始料不及,我被齊羽一劍穿心。
他萬般無奈跟我結契,讓我成為鐵錘劍的器靈,容我魂魄。
我天生地養的聖靈,如果沒有容器,會被天地同化。
還好鐵錘劍是我本體所鑄,可容我棲身。
我取臨滄元陽那日,他太高興了。
他醒來後,又跑去靈山,繞著我的本體大吼大叫。
過了一個時辰他才平靜下來,又用血澆灌我。
他念叨著:「阿柔,阿柔,別忘記我,千萬別忘記我。否則……」
否則什麼,他沒有說。
隻是我感覺到他情緒的起伏,仿佛要入魔一般戾氣橫生。
他每次跟我顛鸞倒鳳,都要去靈山對著我的本體絮叨。
「阿柔,隻怕你醒過來要怪我孟浪。」
「可是你那樣依在我懷裡,我哪裡忍得住。」
「阿柔,阿柔,你快快汲取我的靈氣,我盼著你早日醒來。」
原來,我通過雙修汲取他的靈氣修為,他是知曉的。
這一次他走之前沒有給我放血,我的枝葉竟然纏住了他。
臨滄開心得幾乎忘形,立馬給我的本體喂血。
他自言自語道:「饕餮果然沒騙我,你食了我的精血,本體便會認得我。」
難怪我醒來之後沒有忘記臨滄,原來是他日日用血養著我。
我醒來之後,他便知曉了。
雲和仙尊勸他不要跟我成親,他語重心長道:「宋柔被你用血澆灌著,生出了幾分妖性,性情大變。成親大典,她必要報仇雪恨。」
臨滄卻道:「師父,你別攔著我,也別攔著她。到了那日,我做她的屠夫。她天生聖靈,如果沾了人命因果,會墮入妖魔界。」
他回到臥房,珍重地整理著大婚穿的紅袍。
而那個時候,我在跟饕餮密謀布下困神陣。
他提著劍,殺遍當年困殺我之人。
齊櫻哭著問他:「師兄,你真的要為她做個魔頭。」
臨滄道:「如果不是這兩百年,我要留著命復活她,我早就將這些人虐殺至死。他們該感謝阿柔,多活了兩百年。」
我瞧著他身上的傷越來越多,流的血也越來越多。
我輕聲喊住他:「臨滄,夠了。」
21 臨滄番外
我七歲入天穹聖山,師尊就說我是為劍道而生。
除了練劍,我沒有旁的愛好。
長到十五歲,山裡痴纏我的師姐師妹越發的多。
尤其是齊櫻,幾乎日日到劍閣找我。
我厭煩得厲害,躲到靈山去修煉。
靈山長了一顆參天巨樹,庇護著這裡的精怪們。
我累了便躺在樹上休息,它總是故意把我拋起來嚇唬我。
我故意做出驚慌的模樣,惹得它枝葉顫動,仿若很是開心。
我有時候會跟它讀一些人間話本,來得晚了,它會用枝條抽我。
一直如此,相伴十年。
有一次我下山歷練,隔了兩個月才回來。
我入了靈山,故意逗它,它卻半晌都沒伸出枝條打我。
那會兒我嚇了一跳,以為它被人抽了靈。
好半天,才從樹木裡探出一個腦袋。
「臨滄,我修出人身了,這模樣看著可好?」
後來齊櫻瞧見她,問我,說她跟阿柔容貌那麼像,我為何不多看她一眼。ƭű₂
可是我想了半天,不知道她們到底哪裡相像。
也許那個時候,我便對阿柔動心了。
她躲在枝葉後面,散著發,一雙眼眸盈盈地看著我。
她長得那樣嬌柔,看得我心跳不已。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她從樹後面走出來。
這一看,我立馬脫下衣袍裹住她。
她修成人身,足有十六七歲女孩的模樣,隻是不通人情。
她給自己取名宋柔,說這是她最喜愛的一個話本裡女主的名字。
阿柔天性活潑好動,經常帶著靈山的精怪到處玩鬧。
十萬大山綿延不盡,都是她的地盤。
她有了人身,便不常常待在靈山。
我來十次,大概有七八次遇不上她,隻有妖獸饕餮守著她的本體。
那段時日,我心情很不好。
饕餮同我說:「靈主帶了人參精跟巴蛇精去了人間,說要看看凡人是怎麼談情說愛的。這些時日你不要再來了,她短期不會回來。」
我怒道:「有什麼可看的,她是建木成精,天生無心,又不會談情說愛。」
饕餮不以為意地說道:「我們靈主如果學會了情愛,是會生出心的。說不定她此刻在凡間,已經遇上了命定之人,生出了心呢。」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想了什麼,立刻去凡間把她帶了回來,逼迫她待在靈山。
我腦子很亂,冠冕堂皇地教育她:「阿柔,你貴為靈主,要為十萬大山的精怪們以身作則。如果蒙昧度日,將來遇事該如何決策。建木是神樹,取你靈軀煉藥可獲長生。你從沒出過靈山,不知人心險惡。」
她辯駁說出過靈山,也見過人。
我威脅她:「那我便不再來找你,你且去人間玩鬧吧。」
她到底跟我感情深厚,整日懵懵懂懂地跟在我身邊。
我教她讀書識字,也教她談情說愛。
她為我生出心那一日,我高興得整晚睡不著。
要不是師尊傳喚我,我根本舍不得離開她。
齊櫻說我那陣子跟著了魔一樣,對誰都不耐煩。
我滿腔的愛意都給了宋柔,對其他人已經無暇應付。
可她還那麼小,隻遇到過我一人。
我怕那些齷齪的欲望唐突了她,隻敢親親她的唇,拉拉她的手。
以前阿柔說,建木也可以剖心的,隻是剖了心就會忘記我。
等到她愛上別人,會再長出一顆心。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派天真。
我當時六神無主,意識到原來我也不是能永遠得到她的愛意。
我沒有辦法,修煉的時候差點入魔。
我想請師尊為我跟阿柔主持婚典,師尊笑話我,宋柔天生地養,婚典困不住她。
那些時日,我守著她,卻日日怕失去她。
直到千年大劫來臨,我親手剖了她的心。
那一日,天空電閃雷鳴,孕育著無盡雷暴。
我劍道大成之時,也沒見過這樣的天劫。
師尊傳音與我:「臨滄,建木天生聖靈,應劫而生。你必須做出抉擇,讓她救下天下蒼生,或許她還有生還的希望!」
那個時候,阿柔精氣四散,根本經不起雷劫。
我剖了她的心,封印魔域之門。
天下雷雲散盡,鐵錘劍鎖住了阿柔的殘魂。
我耗盡兩百年光陰,為她聚魂。
她魂魄俱全,成了鐵錘的劍靈。
阿柔變了許多,跟精怪玩耍時卻還有從前的模樣。
她依靠著本能汲取我的靈氣跟修為,助她以靈入道。
我盜取女娲泥跟天池水為她重塑仙身,她去冰川看我。
她站在那兒,半真半假地流著淚。
隻看了她一眼,我便知道她醒了過來。
她還記得我,卻忘了愛我。
我被釘在冰川上,四肢麻木,心如刀割。
我受不了她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又好奇又陌生。
我甚至知道她在想什麼,她肯定在想從前為何跟我那樣好。
如今在阿柔的心裡,我不過是在她記憶中殘留的影像,沒有一絲絲力量。
我入靈山以後,她對我視而不見。
我假死才迫使她用本體救我,我趁機剖了半顆心給她。
阿柔沉睡了足足半年才醒過來。
她醒來以後,靜靜地看了我好一會兒。
她拉著我的手按在她懷裡,輕聲道:「诶,我的心又長出來了。」
那一刻,我狠狠將她擁入懷中,不讓她看到我泛紅的眼眶。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