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驚雷劈下,震得整座山都仿佛顫了顫,雨越下越大,雨聲遮住了一切動靜。顧朝朝看著敞開的房門,看著瓢潑一樣的大雨,心裡越來越不安。
“殿下,您為何突然要找人教訓沈少爺啊?”靜餘夫人近來發現,自己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位主子了。
顧朝朝心情莫名不好:“打發時間罷了。”
靜餘夫人無言一瞬,還想再問什麼,敞開的房門裡突然飛出來一人,狠狠摔在了廊檐下。那人腦袋被磕破了,鮮血湧出的瞬間,又被大雨衝刷得半點不剩。
“沈暮深!你如今不過是一條狗罷了,若非長公主殿下垂青,現在還在教坊司等著被賣,你有什麼可得意的!”那人氣極,忍不住大罵。
下一瞬又一人飛出來,狠狠砸在了他身上,兩人俱是一陣慘叫,蜷在一起不說話了。顧朝朝一看情況跟她想的不太一樣,連忙往那邊走,靜餘夫人見狀也急忙跟上。
沈暮深的房中,還剩最後一個人哆哆嗦嗦,當看到沈暮深逐漸逼近後,他嚇得直接軟倒在地上,欲哭無淚地求饒:“我隻是奉命行事,不是故意找你麻煩的!”
沈暮深正要去揪他的衣領,聞言蹙起眉頭:“奉誰的命?”
“殿殿下,她要靜餘夫人帶我們過來羞羞羞辱你……”
又一道悶雷落下,轟隆隆的巨響震耳欲聾,連心髒仿佛都開始疼了。沈暮深死死盯著那人,許久眼前一片陰影落下,他定定抬頭,便對上了一雙漂亮的眼眸。
顧朝朝看著沈暮深,沒來由一陣心慌。
第62章 (殺了她)
氣氛倏然膠著, 癱坐在地上的人急忙對顧朝朝行了個禮,便找理由匆匆離開了。靜餘夫人也是個聰明的,見情況不對勁立刻福了福身, 以帶紈绔們去治傷為由也跟著離開,房間裡一瞬間就隻剩下他們兩人。
“為什麼?”沈暮深眼角泛著不自然的紅,一字一句地質問。
顧朝朝喉嚨動了動,許久才緩緩開口:“什麼為什麼?”
“大費周章帶我來這裡, 就隻是叫他們來羞辱我?”沈暮深猛地直起身,高大的身影給人以無盡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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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朝朝下意識後退一步,腳跟抵住門檻後才停下。她冷靜一瞬, 才嘲諷地勾起唇角:“你不覺得很好玩嗎?”
“好玩?”沈暮深看著這個比自己低一頭的女人,恨不得掐死她,“你覺得這樣玩弄我,很好玩?”
“當然, 我覺得有趣死了, ”顧朝朝心下不安,但面上還在強撐, “隻可惜找的這些人太廢物,沒將你如何,倒被你如何了,換了下次……”
“他們說要去教坊司買阿柔一夜。”沈暮深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打斷她。
顧朝朝猛地閉嘴, 許久之後攥緊了衣裙淡淡開口:“沈柔本來就是賤籍,被人玩弄不是天經地義……”
“顧朝朝!”沈暮深又一次打斷她,猩紅的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顧朝朝被他那一絲失望刺痛,到底還是沉默了。
沈暮深後退一步, 許久才淡漠地重新看向她。
“我不該對你的人品抱有幻想,”他聲音冷靜, 透著森森涼意,“你這樣的人,根本沒有半點良心。”
顧朝朝靜了靜,接著倨傲地抬頭看向他:“你還對我的人品有過幻想呢?沈暮深,那你可真夠蠢的。”
“我確實很蠢,”沈暮深前所未有的平靜,眼中清晰地倒映著她的身影,“但好在現在能明白,也不算太晚。”
顧朝朝眼眸微動,正要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便看到他朝自己走來。她下意識繼續後退,很快就退到了廊檐下,而沈暮深繼續朝她走,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
顧朝朝愈發不安,在即將被逼出廊檐之時大聲呵斥:“站住!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殺了你!”
“殺我?”沈暮深笑了一聲,眼底卻無半點笑意,“你拿什麼殺我?長公主殿下,眼下這寺廟之中,還有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嗎?”
“你……”顧朝朝心下一慌,轉身就往外跑,然而還未跑到門口,身後便一股大力衝擊,她直接摔在了地上,掙扎之間便被攥住了脖子。
雷聲近得仿佛就在耳邊,大雨如瓢潑一般,淋得人睜不開眼睛。顧朝朝感覺到脖子上的手逐漸用力,很快便呼吸困難起來。
她太過恐懼,一時不敢繼續掙扎,隻能在大雨中勉強睜開眼睛去看沈暮深。
此刻兩個人已經被雨水澆個徹底,沈暮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猶如嗜血的修羅,隨時會要她的命。
“明知你是什麼人,明知順著你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我就不該讓你活這麼久。”說著話,他手上逐漸用力。
顧朝朝的臉很快漲紅,她下意識抓著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他的皮膚,咬著牙勉強開口:“你……你敢殺我,沈柔就得死……”
“無人知曉是我殺你,”沈暮深冷笑一聲,“他們隻知道你是跌落山崖而死。”
又一道驚雷炸開,顧朝朝絕望地閉了閉眼睛,掐著他的雙手也改成了握住,右手手腕上兩個不明顯的花瓣紋路開始隱隱發燙。她因為這點熱意,強撐著又一次看向沈暮深:“暮深,不要……”
沈暮深對上她的視線,心口突然一陣劇烈疼痛,下一瞬便松開了手。
顧朝朝猛地倒在地上,沒等緩過神便趴在地上劇烈咳嗽起來。沈暮深看著她發顫的肩膀,好幾次都緊了緊拳頭,卻始終下不去手殺她。
承認吧,即便是她不喚他那一聲,他也狠不下心。沈暮深意識到這一點,突然對自己生出一股難掩的恨意。
顧朝朝咳嗽之後一回頭,便對上他充滿恨意的眼睛。她心中一驚,急忙朝外跑去,沈暮深下意識追了過去。
大雨還在下,山上早已一個人都沒有,顧朝朝拼命往山下跑,一邊跑一邊呼救,可惜聲音沒有傳出多遠,便徹底融於雨聲。她跌跌撞撞地下臺階,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每當看到沈暮深在後面,便忍不住加快腳步。
沈暮深沉著臉跟在後頭,理智不斷叫囂殺了她,不然等她下山,他和阿柔都不能活不說,遠在邊疆的沈家老小都可能受到牽連。
殺了她,殺了她……沈暮深咬緊牙關正要上前,突然看到她腳下一滑往山下滾去。
“顧朝朝!”他直接飛奔而下,在距離她還有三尺遠的時候撲了過去,直接以血肉之軀阻擋了她滾落的速度。
山間的階梯都是石頭鋪制,每一處都堅硬無比,沈暮深後背撞在稜沿上的瞬間,疼得眼前一陣發黑。
他倒吸一口冷氣,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
顧朝朝也好不到哪去,雖然被他及時抱住,可滾落的時候磕出不少傷口,雖然不算嚴重,但也能想到青青紫紫一大片,恐怕要個幾日才能好。
她趴在沈暮深懷裡,冰涼的雨水不斷往身上澆,帶走了她大部分的體溫。此刻她身體又冷又疼,牙齒不住打顫,整個人都猶如一隻小病雞,蔫蔫的說不出的可憐。
先前逃跑時,她都快被嚇死了,這會兒被抓住後反而平靜了。趴在沈暮深身上哆哆嗦嗦好一會兒,才有氣無力地開口:“你能不能給我個痛快?”
沈暮深眼皮一跳。
“我好吃好喝養了你這麼久,總不能這點要求都不答應吧?”顧朝朝都快哭了,第一萬次後悔自己竟然會想出讓別人代勞羞辱的餿主意。
沈暮深聽著她顫抖的聲音,一時又是無名的憤怒:“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真知道錯了……”顧朝朝這回是真哭了。
沈暮深察覺到懷裡一陣湿熱,意識到是什麼後,憤怒頓時像遇了火的冰塊一般迅速化開,很快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沉默許久,到底是將她從身上推開了。
顧朝朝眼圈紅紅地看著他,安靜等著死亡來臨。
這個時候,倒像隻無辜的兔子了。沈暮深心裡嘲諷一句,扶著山壁勉強起身,剛一站穩,腳上便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他後背瞬間出了一層冷汗。
“你怎麼了?”顧朝朝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小心地問了一句。
沈暮深面無表情:“起來。”
顧朝朝訕訕,扶著階梯就要起來,然而站了兩下都沒站起來,最後噙著眼淚看向他:“我能坐著死嗎?”她實在沒力氣了。
沈暮深:“……”
兩人在大雨中僵持許久,到底是沈暮深妥協,忍著腳上傳來的劇痛背對她,然後緩慢地蹲了下去。
這是什麼招數,要背靠背掐死她嗎?顧朝朝略一走神,便聽到他陰鬱開口:“上來。”
顧朝朝愣了一下,意識到他在做什麼後猛地睜大眼睛,不等他再開口,便趕緊趴了上去。
後背倏然承受一百多斤的重量,方才被石階咯出的傷口受到擠壓,頓時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接著便是本來就疼的腳,也跟著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嚓輕響。
沈暮深眼前一黑,許久才咬著牙站起來,站穩之後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顧朝朝察覺到他走得不穩,趴在他身上一動都不敢動,隻是默默抱緊了他的脖頸。
許久,她低聲問:“你不殺我嗎?”
她說話時下巴就枕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和他的耳垂隻有半指遠,一開口便有溫熱的氣息傳來。沈暮深蹙了蹙眉,忽略耳邊的異樣繼續往下走。
顧朝朝見他不肯搭理自己,也識趣地沒有再問,趴在他背上老實片刻後,終於忍不住睡了過去。
意識到她睡著的時候,沈暮深已經走到了山腳,看著遠處朝他們奔來的下人們,他心裡一陣憋悶,一來是因為自己終究沒忍心殺了她,二來則是明知他要殺她,她竟然能睡得著。
她難道一點都不怕他?
又一次坐上馬車,還是和之前一樣的姿勢,可心境卻與之前完全不同了。
沈暮深看著腿上昏睡的顧朝朝,神色明滅不定地撫摸她的脖頸,脆弱的筋脈在指尖跳動,隻要他略微用力,她便會悄無聲息地死去。
“冷……”顧朝朝輕哼一聲,往他身上貼得更緊了些。
沈暮深手指僵了僵,許久到底是隨她去了。
雨還在下,馬車在雨中寸步難行。車夫趕了會兒路,最後無奈稟告:“沈少爺,雨太大了,馬兒都不願意跑,不如先找個地方安置吧,小的知曉殿下有座宅院就在不遠處,不如先去那裡如何?”
沈暮深看了眼蹙眉的顧朝朝,幾乎沒有猶豫便答應了。
車夫當即調轉馬頭,朝著宅院去了。
宅院離得很近,不出片刻便到了地方。
顧朝朝還昏睡不醒,沈暮深漸漸察覺不對,一摸她的脖頸果然燙得厲害。他沉了臉色,將人抱起來便往院中走:“找大夫。”
“是。”車夫忙應了一聲。
沈暮深一路將顧朝朝抱去主寢,一邊指使丫鬟去拿衣裳,一邊快速將顧朝朝身上的湿衣裳剝落,白皙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上頭還殘存著幾日前留下的痕跡,他眼神暗了暗,用一塊大布將她裹緊了。
顧朝朝昏睡中任其擺布,到結束都沒哼唧一聲。
等把她處理妥當,大夫也來了,他垂著眼眸去了門口,一旁的小廝見狀忙道:“這位……公子,府中有家丁的衣裳,您若不嫌棄,不如先換上。”
這裡的下人不認識他。
沈暮深頓了頓:“多謝。”
小廝見狀,應了一聲便帶他離開,沈暮深跟著走了兩步,腳上頓時傳來一陣劇痛。他微微一怔,才想起自己還有傷。
不重要了,等某人醒了,橫豎也逃不過一個死字,隻是他的阿柔……沈暮深想起自己孱弱的妹妹,心口一陣陣疼痛。
被小廝帶到偏房後,他突然開口:“有文房四寶嗎?”
“有、有的,”小廝不知他是何身份,對他實在尊敬,“公子需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