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眾人見她不再往外走,幾個機靈的趕緊將午膳端來:“殿下,先用些吃食吧。”


  顧朝朝看了眼豐盛的飯菜,冷笑一聲後道:“我等皇上來了再吃。”


  說完,就直接回床上躺下了。宮人們面面相覷,最後趕緊派了一個人去找沈暮深。


  當聽說顧朝朝不肯吃飯時,沈暮深眼神暗了暗,別開臉淡淡道:“每隔半個時辰送一次飯菜,她總會吃的。”


  從前在長公主府時他就知道,她是挨不得餓的。


  “是。”宮人得了指示便離開了。


  於是顧朝朝所在的偏殿裡,開始時刻縈繞著飯菜的香味。顧朝朝縮在被窩裡,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卻還是堅強地忍著,因為她很想知道,沈暮深到底有沒有將她放逐。


  在連續餓了兩頓後,沈暮深當天晚上便來了。顧朝朝趕緊從床上起來,看到他的瞬間長長地松了口氣:“你怎麼才來?”


  語氣親昵,仿佛等了他很久。沈暮深卻不為所動:“我來你不高興,我不來你也不高興,你究竟要我如何?”


  “我何時說你來我不高興了?”顧朝朝蹙眉。


  “你都寧願去死也不願留在我身邊了,難道我來了你會高興?”沈暮深說到這件事時,眼神和神態充滿嘲諷,心口卻沒出息地抽疼。


  顧朝朝聞言頓時沉默了。


  沈暮深攥了攥拳,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所以你叫我來是做什麼?”


  “你將這些人撤走,我不喜歡被監視。”顧朝朝聽他提及正事,立刻打起精神。


  “不可能。”沈暮深直接拒絕。


  顧朝朝就知道他會拒絕,因此沒有太大反應,而是試圖同他協商:“我不自盡了,你讓他們走,我不喜歡被他們一直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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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沈暮深反問。


  顧朝朝張了張嘴:“那、那要我如何證明?”


  “無論你怎麼證明,我都不會再信你,這些人也絕不會撤走。”沈暮深眼神堅定。


  顧朝朝蹙眉:“你難道還想監視我一輩子?”


  沈暮深不語。


  顧朝朝看到他的表情,漸漸覺出不妙:“……別蠢了,我一個大活人,你怎麼可能做得到監視那麼久。”


  “宮裡不會有新的主子,滿宮奴才隻需服侍你一人,為何做不到?”沈暮深反問。


  顧朝朝心慌:“你開玩笑的對嗎?”


  沈暮深盯著她看了半晌,轉身就要離開。


  顧朝朝頓時急了:“你信不信,就算你派再多的人來,也攔不住我去死!”


  沈暮深猛地停下,臉色沉鬱地回頭:“你敢。”


  “我為何不敢?”顧朝朝挑釁,“你再不讓他們離開,我就餓死自己,死法千千萬,你攔得住我嗎?”


  “你威脅我?”沈暮深眼神暗了下來。


  顧朝朝默默後退一步,但還是頂住壓力堅強開口:“我也不想,是你逼我的。”


  “顧朝朝,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還有三分情意,你便能為所欲為了?”他一步步逼近。


  顧朝朝連連後退,絆到床褥後跌坐,雙手揪著被子往後仰:“你冷靜點啊,我是在跟你商量,別動不動就發脾……”


  沈暮深捏住她的下颌,她瞬間閉嘴。


  “你若敢不吃東西,我就嚼碎了一點一點喂你,不嫌惡心的話,可以試試看。”沈暮深眯起眼睛。


  顧朝朝:“……”


  “來人,上菜。”沈暮深低喝一聲。


  宮人連忙將剛做好的飯菜端了進來,在桌上擺好之後,直接連桌子一起抬到了床邊。


  沈暮深沉著臉盛了半碗粥,遞到了顧朝朝面前。


  顧朝朝猶豫一瞬,沒吃。


  沈暮深也不同她廢話,直接喝了一口,捏著她的臉強行喂。顧朝朝沒想到他一個潔癖,竟然真搞嘴對嘴喂飯那一套,登時就有些慌了,掙扎兩下後不小心嗆到,最後咳嗽著將粥咽下去。


  等她喝完時,臉頰已經紅透,不知是咳的還是怎麼。


  沈暮深接著就要喂第二口,顧朝朝忙拉住他的胳膊:“我自己喝!”


  沈暮深這才停下,將剩下的粥遞給她。顧朝朝抿了抿唇,蹙著眉頭喝完,將碗丟在了桌子上,沈暮深也不管她情緒如何,隻是沉默地往她碗裡夾菜。


  顧朝朝心裡憋屈,但真怕他幹出嚼碎喂她這種瘋事,於是隻能木著臉吃飯。;兩個人一個負責夾菜一個負責吃飯,很快就解決了這頓不像晚膳的晚膳。


  顧朝朝打了個飽嗝,沈暮深這才放下筷子。


  “明日想吃什麼?”他平和地問。


  顧朝朝隻覺得他瘋了,情緒說變就變。


  沈暮深見她沉默也不惱,思索一瞬後道,“我叫人出宮去給你買些吃食吧,你自幼金尊玉貴,想來也沒嘗過民間小食,味道還是不錯的。”


  “沈暮深,你不用這麼費心……”


  “今日的藥喝過了嗎?”沈暮深又問。


  顧朝朝張了張嘴,確定他無法溝通後,索性就閉嘴了。


  沈暮深掃了旁邊的宮人一眼,宮人忙道:“殿下在皇上來之前水米未沾,藥也沒有喝。”


  “朕叫你們來是做什麼的?”沈暮深冷淡詢問。


  宮人跪下:“是、是服侍殿下。”


  “可你們卻讓殿下一整日沒吃飯沒吃藥。”沈暮深語氣平靜,顧朝朝卻察覺到危險,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果然,他垂眸看向地面,“既然失職,便斬了吧,皇宮不養廢人。”


  顧朝朝心頭一跳。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宮人們頓時跪作一團,哭喊著求饒,不知是誰相對機靈,求了沈暮深後發現沒用,便趕緊去求顧朝朝,“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護衛們已經衝了進來,拖著這些宮人往外走,宮人們一邊掙扎一邊求饒,嚇得哆嗦成一片,而沈暮深面色平靜,隻是專注地盯著顧朝朝看。


  顧朝朝知道,他在等自己妥協。


  她面無表情地攥緊了拳頭,不想對他認輸,可是宮人們的哭喊聲越來越遠,如一把重錘敲擊在她的心口。


  她還是做不到像他一樣無視生命。


  許久,顧朝朝深吸一口氣:“是我自己不吃不喝的,跟他們無關,放了他們吧。”


  沈暮深不語。


  “……我日後會好好吃飯吃藥,也願意受他們監視,不亂來了。”顧朝朝咬牙道。


  沈暮深這回總算有了反應,他抬眸看了門口護衛一眼,護衛立刻轉身離開,一刻鍾後哭聲便停歇了。


  “早這樣多好。”他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顧朝朝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我累了,你走吧。”她就不該想盡辦法見他的。


  沈暮深看出她的想法,攥了攥拳後到底什麼都沒說,轉身便離開了。


  顧朝朝聽著他的動靜消失,這才睜開眼睛,然後便看到先前那些宮人都回來了,愈發緊張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顧朝朝:“……”真是做了一場無用功。


  她嘆了聲氣,自暴自棄地蒙上了被子。


  宮人們對視一眼,耐心等著她睡著後,開始布置寢房。


  顧朝朝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夢裡時不時都被老鼠一樣窸窸窣窣的聲音打擾,她想睜開眼睛看看,無奈睡意太濃,掙扎了幾次都沒能睜開,最後隻能放棄。


  翌日她醒來時,便知道為何總被打擾了——


  寢房的牆上地上、所有的桌椅板凳上,都包了厚厚的墊子,想來是昨天晚上宮人們連夜弄的。


  顧朝朝無言許久,最後荒唐一笑。


  宮人現在對她的情緒萬分緊張,見狀連忙問:“殿下不滿意嗎?”


  “你覺得我該滿意?”顧朝朝斜了她一眼。這種裝修法,在他們那兒是用來防精神病人的。


  宮人聞言趕緊跪下:“這是皇上擔心您磕傷自己,所以特意吩咐的,皇上是太關心愛護您,所以……”


  顧朝朝不想聽,重新回床上躺下了。


  宮人不敢再多說,等她休息夠了才伺候洗漱更衣,然後將藥端了過來。


  “太醫說了,此藥最多再喝兩日。”宮人討好道。


  顧朝朝眼皮微動:“再喝兩日病就好了?”


  “應、應該吧。”宮人遲疑。


  顧朝朝看她的反應就知道了,不是說再喝兩天餘毒就會徹底清除,而是喝完這兩天就開始聽天由命。她斟酌一番,到底將藥全部喝完了,然後用了些早膳重新回床上躺下。


  這種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方式極為不健康,但她被關在這種精神病院一樣的寢房裡,被十幾個人同時盯著,也實在提不起興趣做別的,隻能通過睡覺的方式打發時間。好在她自從服了另世春後,便總是犯困,所以也不用擔心什麼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著的問題。


  見過沈暮深後,她便確定自己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了,於是徹底躺平,每天配合吃吃喝喝,配合更衣洗漱,卻不再說話,整日裡就隻是盯著床幔發呆。


  她覺得自己一切如常,然而落在沈暮深眼中,卻仿佛在看一朵玫瑰逐漸枯萎。這種感覺叫他痛苦不已,午夜輾轉時,腦子裡不斷浮現她從前恣意惡劣的模樣。


  又是一個深夜,他在床上躺了許久,到底還是起來了,宮人見狀趕緊要來服侍,他卻擺了擺手,獨自一人往外走去。


  夜間的皇宮少了幾分奢靡,多了幾分肅整,他獨自一人在宮裡走動,不知不覺還是來到了偏殿門口。


  屋裡的人似乎已經睡了,窗子黑漆漆的,半點光亮都沒有。她睡覺不喜歡點燈,說是有光亮會睡不著,昔日在長公主府時,每次在她那兒留宿,他都會擔心她半夜起來會磕著自己,所以養成了她一動他便醒的習慣。


  如今不再睡在一處,他倒是不用時不時驚醒了,卻再也沒有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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