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來了,他又回到了住了十幾年的地方。
沈暮深抬頭看向窗外,眼底是一絲困惑。
第153章 (懂事)
沈暮深沒有一個人待太久, 錢大寶就進來了,看到他盯著窗外看,不由得一陣冷笑:“傻子, 還以為你出去一趟學聰明了,看來也就那麼回事啊。”
沈暮深安靜的看著窗外,與從前被關在房中的每一個日夜沒什麼區別。
錢大寶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眼底閃過一絲嫉妒:“你腳上那雙鞋是限量款吧, 衣服是QM的?顧朝朝是有錢沒地方花了?這些東西也舍得給你?”
錢家的條件不錯,但也沒到十幾萬的限量球鞋隨便買的地步,否則也不至於為了沈家家產, 忍著惡心養了沈暮深這麼多年。錢大寶見沈暮深出去一趟,回來之後從頭到腳價值幾十萬,心裡頓時酸得冒泡。
“把衣服脫下來!你也配穿這麼好的衣服?”他說著就直接上手。
沈暮深被他搖得身體一晃,視線卻始終沒有落在他身上。錢大寶莫名憤怒, 用了狠勁把他的鞋扒了下來, 拿到手後看了眼鞋碼,頓時皺起了眉頭。
他比沈暮深矮了一截, 腳碼卻大了兩個號,這鞋顯然不能穿了。
雖然不能穿,但他還是拿到了手裡,再看沈暮深一點反應也沒有, 冷嗤一聲又去扒他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上衣。
沈暮深靜靜看著窗外的天空,看著小鳥飛到窗口,停留片刻又飛走,就像一個沒有思想又不會動的雕塑, 任由錢大寶胡作非為。
錢大寶順利脫下他的上衣,立刻穿上試了試, 確定大小合適後這才滿意地松了口氣,抬腳踢了沈暮深的小腿一下,一臉惡意地開口:“衣服我拿走了,你有意見就說,我可以還給你。”
沈暮深自然不會回應他,錢大寶又踢了他一腳,正打算離開時,突然注意到他手腕處被T恤遮擋的地方有一塊凸起。
他眼睛一亮:“這是什麼?顧朝朝該不會還給你買表了……”
說著話,他就伸手去抓,結果黑厚的手剛碰到沈暮深的手腕,原本安靜如雕塑的他突然繃起肌肉用力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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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大寶猝不及防地被推到地上,愣了半天才抬起頭,結果恰好對上了沈暮深充滿警惕的眼神。他從未見過沈暮深這麼外放的情緒,一時間也有點懵,許久才意識到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於是大怒:“你他媽長本事了是吧!”
說著便衝過去,攥住沈暮深的衣領就給了他一拳。
他身高不到一米七五,體重卻有將近兩百斤,又黑又壯的滿是力氣,一拳下去沈暮深的臉被打偏,唇角也瞬間爛了,滲出殷殷血跡。
沈暮深垂著眼眸,任憑血流下來也一動不動,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隻是當錢大寶再次去搶他的手表時,他的軀體仿佛一瞬間注入靈魂,又一次開始反抗。
雖然在顧家這段時間飲食規律,身上長了點肉,沒有再像以前一樣虛弱,可他從小到大從未打過架,也沒人教他如何反抗,很快就被山豬一樣的錢大寶壓在地上揍。
密密麻麻的拳頭落在身上,沈暮深逐漸蜷成一團,右手卻還死死攥著左手手腕上的手表。錢大寶很快打累了,看到沈暮深臉上的青紫也略微冷靜了點,但還是不由分說地靠蠻力扯開沈暮深的手,強行把表扯了下來。
是一個小企鵝形狀的兒童手表,卡通的外形、軟塑料的表帶,就連屏幕背景也是兩隻笑著的小企鵝。
錢大寶先是一愣,回過神後罵罵咧咧地把東西摔在地上:“沈暮深你有毛病吧?限量版的鞋你都不護,你護這狗屎玩意兒?!”
沈暮深身體輕顫,臉上沒什麼表情,手指卻用力地往前伸,在抓住被摔在地上的手表之後,才脫力一般徹底趴下。
“傻逼。”錢大寶罵了一句,拿著鞋和上衣扭頭走了。
沈暮深安靜躺在地上,靜靜看著手表上兩隻笑呵呵的胖企鵝。躺了許久後,他試圖把手表重新戴上,可惜表扣有特殊的系法,他垂著眼眸機械地重復動作,戴不上也不著急,可也不放棄。
窗外的太陽從東到西又消失不見,房間徹底陷入了黑暗。沈暮深還保持原有的姿勢,一遍又一邊地戴手表。
期間他的舅舅錢德來過兩次,看到他低著頭重復動作,心裡也生出一分不忍,再回去見老婆孩子時,不由得開始猶豫:“我看他的自閉症,好像比之前更嚴重了,就不用再對他怎麼樣了吧。”
“你這話說的,誰知道他是不是裝的?”錢夫人顯然不同意,“你沒聽大寶說嘛,他都會自己選電影看了。”
“對,不止是我看到了,我那幾個兄弟都可以作證,他確實自己選電影看了。”錢大寶立刻道。
錢德皺了皺眉,還是有點遲疑。
錢夫人頓時瞪了他一眼:“怎麼,舍不得啊?咱們又不是對他動粗,你有什麼可舍不得的?難道他比你的親生兒子還重要?我可提前警告你,我不是做慈善的,好吃好喝地把他養大,就是為了他家那點錢,現在還有兩年就能拿到了,我絕對不會放棄!”
“沒讓你放棄,我就是覺得沒必要再讓孩子傷心……”錢德說到最後,自己的聲音先弱了下來。
似乎覺得自己沒理,他又扭頭訓斥錢大寶:“你也是,怎麼能把你哥打成那樣,你叫外人看見了怎麼想。”
“什麼怎麼想,他是個瘋子你不知道嗎?他先動手,大寶還能站在那裡任他打?”錢夫人雙手插腰,擋在錢大寶身前還嘴,“你不想沈暮深傷心,他要是好了,那傷心的就是你了,你想想家裡到現在借了多少錢,要沒他那筆錢,你還得了?”
錢德頓了頓,最後咬了咬牙:“行行行,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不管了還不行嗎?”說完,直接回屋了。
“虛偽!”錢夫人罵了一句,便看向錢大寶。
錢大寶了然,當即跟著她去了沈暮深的房間。
燈啪的一聲被打開,黑暗瞬間被驅散。
沈暮深還是垂著眼眸,一遍又一遍地往手上戴手表,左手手腕因為被表帶拍了太多遍,已經紅腫了一圈,部分皮膚還破了,可他卻始終沒有停下。
錢夫人輕嗤一聲,到他身邊坐下:“暮深呀,是不是不會戴,需要舅媽幫忙嗎?”
沈暮深半個眼神也沒分給她。
錢夫人已經習慣了,唇角勾起一個譏諷的笑:“你戴這東西有什麼用,還真指望顧朝朝給你打電話?我今天去接你的時候可報警了,她不想惹一身騷的話,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管你,懂嗎?”
沈暮深安靜地擺弄表帶。
錢夫人不耐煩地把手表扔到一邊,沈暮深總算抬頭了,看的卻依然不是她,而是被她丟到地上的手表。
他伸手想去拿,錢夫人卻在他碰到之前將手表踩到了腳下。沈暮深沒有感到羞辱,隻是安靜地去摳她的鞋底,想把手表摳出來。
這一幕大約戳到了錢夫人和錢大寶的笑點,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錢夫人更是流露出一絲憐憫:“瞧瞧,你爸媽當初那麼寶貝你,要是知道你今天混成這樣,他們得多傷心。”
“當初他們把咱家當乞丐一樣施舍,就該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錢大寶不屑道。沈暮深父母走的時候他才兩歲多,根本不記得曾經的事,一切都是從錢夫人口中聽說。
錢夫人聞言認同地點了點頭:“是啊,他們倆也是活該,仗著有錢整天拿鼻孔看人,現在好了,人死了,兒子成了傻子,錢也是咱們家的了,也算是他們的報應了。”
沈暮深還在摳她的鞋底,試圖把手表拿出來。錢大寶扯了一下唇角:“傻逼,顧朝朝不要你了知道嗎?除了我們錢家,沒人會要你,就算你現在拿到手表,給她打了電話,她也不會要你,誰沒事會要一個不懂事的傻子。”
沈暮深的手指停了一瞬,然後繼續。
錢夫人終於不耐煩了,抬腳松開了手表,沈暮深立刻把東西拿走了,然後繼續重復機械動作。
錢夫人嘖了一聲,掃了一眼身邊的錢大寶,錢大寶立刻上前,抄起桌上的煙灰缸砸在了地面上。
煙灰缸發出的巨響激得沈暮深一僵,臉色瞬間蒼白。
“出去這麼長時間,都快忘了被綁架的那段時間了吧?”錢夫人笑了一聲,“沒關系,舅媽幫你回憶。”
說完,掏出手機點開一段慘叫音頻,仔細辨聽可以聽出沈暮深父母的聲音。沈暮深瞳孔輕顫,整個人都僵硬到了極致,後背滲出的冷汗很快浸透了衣裳,他死死攥著手表,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卻還是被慘叫聲糾纏著墜入深淵。
顧家,燈火通明。
顧朝朝定定看著手機,第一萬次想給沈暮深打電話,但因為不確定他身邊有沒有別人,一直沒敢打過去。
“你如果現在沒事,就給我打一個吧,管家不是教你怎麼用手表了嗎?”顧朝朝看著手機自言自語。
管家進門時,看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忍心:“顧總,沈和已經到了。”
“嗯,讓他明天跟我去錢家。”顧朝朝淡淡開口。
管家皺了皺眉:“可是……現在去的話,恐怕不太有把握,我們沒有關鍵證據,證明他們虐待沈少爺,他們的可操作性很大,不如再等兩天,等我找到之前在他們家負責照顧沈少爺的佣人,然後再……”
“李叔。”顧朝朝面無表情地打斷。
管家瞬間閉嘴。
“錢家本來已經答應讓他留下,卻突然寧願撕破臉也要把人帶走,肯定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他們不希望看到的事,”顧朝朝捏了捏鼻梁,“我仔細想了想,他們最不希望看到的,應該是暮深逐漸好轉,因為這意味著暮深有朝一日可能恢復正常,他們就不能以他有病為由,霸佔沈家家產。”
說罷,她抬眸看向管家:“暮深在錢家多留一天,我就不放心一天。”
管家嘴唇動了動,突然想起沈暮深那張純粹平和的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就這麼定了,明天上午,我帶著沈和去錢家,一定要讓他們交出暮深。”顧朝朝做了決定。
管家無奈地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顧朝朝垂眸看向手機,許久點開追蹤軟件,就看到一個藍色小點停留在地址上的某一處,已經停留十幾個小時了。
“給我打電話呀,笨蛋。”她喃喃一句,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書房坐了一夜,整理了全部文件,顧朝朝一大早就帶著沈和去錢家了。
聽說顧朝朝和沈和來了後,錢家三口正在吃早飯,錢夫人皺起眉頭:“她這個時候來,不會是為了沈暮深吧?還帶了沈和,不知道在打什麼算盤。”
“除了沈暮深還有誰,她對他這麼上心,是看上沈暮深那張臉了?”錢大寶口無遮攔。
錢德不悅:“怎麼說話的。”
錢大寶早就看不慣自己親爹這副虛偽樣兒了,聞言撇了撇嘴,拿起身邊的袋子就站了起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懶得摻和。”
說完就往外走。
錢德不高興:“大清早的你又去哪?”
“出去溜達溜達!”錢大寶說完,拎著袋子一溜煙地走了。
錢德不滿地看向錢夫人:“都是你慣的,這麼小一點不去上學,整天無所事事。”
“是是是,都是我一個人慣的。”錢夫人白了他一眼。
猜到顧朝朝是來者不善,他們特意晾了她一個小時,夫妻倆才出現在客廳裡。
“顧總,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錢夫人笑呵呵地走了過來。
錢德也微微頷首:“顧總。”
顧朝朝掃了二人一眼:“兩位還真是大忙人。”
“確實是有點忙,讓顧總久等了,”錢夫人繼續笑,直接無視了她旁邊的沈和,“不知道顧總這次來,是有什麼指示呀?”
顧朝朝卻臉色淡淡:“明人不說暗話,我這次來,是為了接暮深離開。”
錢德和錢夫人的表情瞬間淡了。
客廳裡出現短暫的沉默,片刻之後,錢夫人輕嗤一聲:“顧總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隻是暮深在我那兒住的一段時間,我請人幫他做了個體檢,這才知道他長期營養不良,還伴隨著貧血,身上還有不明的舊傷,所以我合理懷疑,你們虐待他。”顧朝朝單刀直入。
錢德面上不好看了:“顧總慎言,我就這一個外甥,怎麼可能虐待他。”
“錢總要是多幾個這樣的外甥,怕是不工作也能吃幾輩子了。”顧朝朝紅唇勾起鋒利的弧度,精致的眉眼滿是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