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朝給出的回應是一個大白眼,扭頭就回屋去了,沈暮深一路跟過去, 兩個人就要不要少吃點這個問題爭論了半天。
不能外出的冬天,他們偶爾會這樣因為一件非常小的事, 或者一個根本不成立的假設,而去爭論半天,但更多的時候,他們隻會在房間裡點一盆篝火,沈暮深慵懶地化作原型,顧朝朝倚著他柔軟的肚子,一人一狼安靜地享受火堆帶來的溫暖。
而現在,知道今年冬天格外漫長後的顧朝朝,除了享受這種幾輩子從未有過的悠闲,還多了一絲會不會被餓死的擔憂。
好在她沒有擔心太久,天氣就逐漸暖和了起來。
融雪的日子是最冷的,好在部落裡各家各戶都存了些吃的,還能再熬上一段時間,等到積雪大面積融化,沈暮深和其他強壯獸人一起,再次踏上了狩獵的徵程。
“雖然已經是春天了,但外面還是很冷,你晚上如果要在外露宿,記得跟阿壯他們擠擠,千萬別一個人睡了知道嗎?”臨出門前,顧朝朝不斷叮囑。
沈暮深不喜歡跟其他人擠,但為了讓她安心,也乖順地點了點頭。
顧朝朝又說了些別的,這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門。
沈暮深離開後,她便一個人在家裡燒制餐具。經過一個冬天的練習,她現在已經能燒出很小的碗了,打算再試著做一個蒸籠,等沈暮深回來,就給他蒸蛋羹吃。
沈暮深這次去了三天,回來時帶了很多獵物,足夠他們吃上十天。
也就是這十天,又不必再出門了。
春天極為短暫,等顧朝朝回過神時,天氣已經漸漸熱了,雨季也隨之而來,而獸人世界的雨水仿佛格外的多,一下就能下上三五天,每次的雨都特別大。
沈暮深帶回來的肉已經用粗鹽仔細腌起來了,卻還是因為潮湿的空氣壞了不少,隻剩下一部分還完好,好在他們部落所在的位置不錯,能隨時去抓幾隻獵物,所以整個部落都沒有餓過肚子。
“等雨季結束,就可以出門走走了。”顧朝朝一臉期待地看著門外大雨。她從冬天開始,就沒出過部落,不知不覺竟然也小半年了,所以最近一直想出去轉轉,隻是一直下雨,所以沒能出去。
沈暮深安撫地捏捏她的耳朵:“等過幾天一放晴,我就帶你去小溪旁抓魚。”
“真的嗎?”顧朝朝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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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深克制地揚起唇角,示意是真的。
顧朝朝歡呼一聲,開始每天盼著放晴,盼啊盼的又過了四天,終於等來了一個大晴天,然而沒等她叫上沈暮深出門,一個狗族獸人群,便將他們的部落包圍了。
說起來還是因為這段時間的大雨,導致了山洪暴發,他們住在上遊不受影響,但下遊的獸人部落就無法幸免了,直接被大水衝塌了房屋,以至於他們不得不重新尋找新的住地。
而現在,他們找到這裡來了,看樣子還不是想討個地方先住著,而是強行攻佔。
“不是說獸人世界的規矩,是隻要部落不走,所在的住地就永遠歸部落所有嗎?”顧朝朝看著部落外虎視眈眈的狗人們,心裡很是緊張,“他們為什麼不守規矩?”
“他們守規矩了,”沈暮深臉上滿是被侵犯了地盤的不虞,“隻要把我們趕走,這塊住地就是他們的了。”
顧朝朝:“……”也是,趕走也算走。
她無言的功夫,阿壯便嘶吼一聲化為豹子衝出了部落,最前方的狗人也立刻化為原型,朝著阿壯衝去。
兩個龐大的身軀撞在一起,又各自往後退了幾步,然後開始新一輪的較量。
顧朝朝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一時間緊張得呼吸都不穩了,再看沈暮深還站在原地不動,於是趕緊催促:“你你快點啊!”
“快點什麼?”沈暮深側目。
“幫忙啊!”顧朝朝睜大雙眼,似乎為他的反問而震驚。
沈暮深無言片刻,最後嘆了聲氣:“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獸人。”
顧朝朝心頭一緊:“什麼意思?”
“不知道接受皮子等於答應成婚,也不知道部落遷徙規矩,現在連打仗的方法都不知道,”沈暮深說著,戳了一下她的腦袋,“你確定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我當然是,”顧朝朝底氣不太足,說完飛速轉移話題,“我就是獨自流浪太久,沒人跟我說過這些而已,你告訴我不就好了。”
沈暮深聞言斜了她一眼:“雙方爭執,是不會大亂鬥的,隻會各派一個獸人,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分了勝負之後就不會再較量第二次。”
“為什麼?”顧朝朝不懂。
沈暮深嘆了聲氣:“每個部落強壯的獸人都有限,如果都折損在戰爭上,那誰去狩獵誰保護妻子兒女?需要付出巨大犧牲才換來的勝利,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顧朝朝恍然,接著又覺得無語:“既然什麼都知道,就不能不打嗎?”
沈暮深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餘光掃到部落外有血光,立刻捏住了顧朝朝的臉。顧朝朝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欺負自己,又不好在這麼嚴肅的時候聲張,隻能一邊小聲抗議,一邊在他手裡掙扎,等掙扎結束,那邊勝負已分。
阿壯贏了,狗族人灰溜溜地離開。
部落裡爆發一陣歡呼,顧朝朝也跟著開心,然而一扭頭,就看到沈暮深神色淡淡。
“你也高興一下嘛。”她拉了拉他的手。
沈暮深看她一眼:“高興什麼,這才是第一波。”說完,嘆了聲氣,“我們現在住的地方,位置有點太好了。”
顧朝朝最開始聽這句話的時候不是很明白,等明白他說的意思時,部落已經又接受了兩撥挑戰。阿壯身上有點小傷,所以第二次和第三次,是另一個強壯的獸人上的,雖然最後打贏了,但整個部落都變得疲憊不堪,而新的挑戰仍然源源不斷。
“再這樣下去,我們不搬也得搬了吧?”顧朝朝嘆息一聲。
沈暮深看她一眼:“喜歡這裡?”
“當然。”顧朝朝想也不想。
“那就不搬。”
聽到他篤定的語氣,顧朝朝笑了:“你確定?那你得打敗所有挑戰者才行。”
沈暮深眼底閃過一絲倨傲,想說他當然會打敗所有,但話到嘴邊,在對上顧朝朝的眼神後又變成了:“打不過可以加入。”
在這個部落待這麼久,他已經對自己有了清晰的認知,他是強大的狼族,本身還在全盛期,沒有哪個部落會拒絕。
顧朝朝聞言嘴角抽了抽:“那怎麼能一樣。”她當初就是因為這個部落氛圍足夠好、這裡的人不會用異樣眼光看沈暮深,才堅決要留下的,重點是和誰一起,而不是在哪住。
沈暮深聞言笑了笑,沒有接她的話。
翌日一早,部落又一次迎來了新的挑戰,而這次來的是豹族。
阿壯出來迎戰時,看到對面是自己的母族,整個人都愣住了。對方也察覺到他的族類,於是所有豹族人都化為獸形,對著他開始吼叫。
顧朝朝聽到動靜,急忙拉著沈暮深跑去,看到眼前的一幕後頓時緊張:“不、不是單挑嗎?他們這次要一起上了?”
“不是。”沈暮深表情凝重。
顧朝朝咽了下口水:“那是怎麼回事?”
“他們在叫阿壯回去。”沈暮深開口說。
顧朝朝一愣:“回去?”
“嗯,回到他們的部落裡,”沈暮深低頭看了她一眼,“應該是發現阿壯是他們的同類了。”
“……同類又怎麼了,阿壯當初可是因為體弱被他們拋棄的,現在要對打了他們才想起來把人叫走,是不是太不要臉了?阿壯不可能答應的。”顧朝朝也聽說過阿壯的事,此刻開始打抱不平。
沈暮深看到她氣鼓鼓的樣子,唇角微微揚起:“獸人的天性是歸根,很少有獸人能抗拒族人的呼喚。”
顧朝朝嘁了一聲不當回事,然而下一秒,就看到阿壯低著頭,回到了他們之中。
顧朝朝:“!!!”
她震驚地睜大雙眼,然而身邊人不管是沈暮深還是族長,都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豹族將同類喚走,頓時發出喜悅的叫聲,而部落這邊則一片頹敗。
豹族速度驚人爆發力強,阿壯一走,整個部落能與之抗衡的人都不多了。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沈暮深身上,其餘人都是懇求,隻有顧朝朝是擔心:“要、要不還是算了吧。”
“你不是喜歡這裡?為什麼算了?”沈暮深問。
顧朝朝眉頭緊皺:“你真不知道為什麼嗎?”
“知道,但想聽你說。”沈暮深抬眸掃了對面陣營一眼。
顧朝朝抓住他的手:“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怕你受傷。”雖然臨陣脫逃很丟人,可跟沈暮深的安危相比,一切都不重要。
“別擔心。”沈暮深說完,揉了揉她的腦袋便朝外衝去。
應戰的豹族飛速躲開沈暮深的攻擊,要反擊時沈暮深突然後退,豹族顯然沒想到他會一上來就開始躲,愣了愣神後急忙集中精力殺去。
一狼一豹廝殺激烈,所有人都為之懸著心。
起初,沈暮深是處於劣勢的,但漸漸的就開始佔上風,顧朝朝看出他一開始沒用全力,便知道勝負已定,這才默默松了口氣。
“豹族爆發力強,但耐力不足,一開始沒贏,接下來很難贏了,暮深很聰明。”族長說了一句,幾乎話音剛落,對方便被甩了出去。
贏了。
部落再次歡呼,隻是不再像第一次取得勝利時那麼快樂。
顧朝朝的視線時刻追隨沈暮深,殷切地等著他歸來,等他走進部落時,她剛要上前迎接,就聽到族長嘆了聲氣:“其實他回去,也未必會過得好。”
顧朝朝一愣,下意識看向阿壯,阿壯察覺到她的視線,卻沒勇氣再回頭,隻是沉默地跟在自己族人後面,一步一步地走向山林深處。
“但是誰不想回到自己的族裡呢?”又一個獸人語帶羨慕道。
顧朝朝抿了抿唇,心裡最後一點因勝利而來的快樂瞬間煙消雲散。
豹族輸了之後,給部落帶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和平,畢竟山林中鮮少有哪個獸人能比豹族強大,結果豹族都贏不了,一開始還想挑軟柿子捏的那些獸人族徹底歇了心思。
然而顧朝朝卻不怎麼開心,阿壯的離開讓她的心情一直處在低落的狀態,她隻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裡都是阿壯落寞的背影。
漸漸的,她也能猜出阿壯當時的心境了——
知道自己離開也未必會有更好的生活,可留在骨子裡的本能,卻還是讓他選擇離開。
她有點悲哀,獸人已經進化到如此地步,卻依然要被所謂的自然法則束縛。
她每次想到這件事,就說不出的難過,連續一段時間後,連沈暮深都沒辦法視而不見了。
“你如果真的想他,我就帶你去豹族找他玩。”他不情願地開口。
顧朝朝興致不高:“算了吧,也沒有特別想他。”
“那就不要連做夢都叫他的名字。”沈暮深黑臉。
顧朝朝一愣:“我有嗎?”
“有,就在昨天晚上。”沈暮深篤定回答。
顧朝朝茫然一瞬:“啊,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