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掌櫃的還是搖頭。


  馬冰和謝鈺忍不住異口同聲道:“那你到底知道什麼?”


  一問三不知,掌櫃的自己也有些局促,漲紅了老臉,憋了半日才蚊子哼哼似的道:“那小人也不好亂講嘛……”


  見實在問不出別的,馬冰和謝鈺也隻好先回開封府。


  臨近晌午,日頭曬得熱辣辣的,儼然已經有了幾分初夏的威嚴。


  兩人貼著路邊的蔭涼走,一邊走,一邊在腦海中串聯前後。


  恰巧前面一家燒餅鋪子不慎打翻了油紙,風一吹,四四方方的小紙片哗啦啦飛起,又紛紛揚揚落下,好似下了一場晴天雪。


  油紙背面都印了店鋪的紅色印記,翻轉間奪目異常,引來眾食客的驚嘆聲此起彼伏。


  馬冰也仰頭看著,喃喃道:“靴筒裡的紙卷可能是被人丟進去的,那慕笙鞋底粘的那張又該如何解釋呢?”


  有了銅盆灰燼這條線索,現在回想起來,他鞋底粘的小抄疑點更甚:


  那紙片明顯是歪斜的,邊角差一點就露在外面,如果是自己精心準備的,必然會反復斟酌位置,怎麼可能這樣潦草?


  但說不通呀!


  據慕笙說,鞋子是昨天剛買的,簇新,今早出門前他也看過鞋底,確認沒有任何東西,如果有人陷害,那張紙片隻會是從客棧到宮門口這段路上黏上的。


  但……怎麼做到的?


  謝鈺抬手接住一張飛過的油紙,捻在指尖無意識摩挲,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此時已經有不少油紙片落在地上,襯著深色的青石板路,十分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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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些行人都避著走,也有不小心黏在鞋底的,便立刻彎腰扯下。


  而慕笙鞋底的紙片是白色的,必然更容易發現……


  若這麼大咧咧灑在地上,他不可能看不見。


  還有一點是謝鈺最想不通的:


  據慕笙說,他今早和同住一家客棧的朋友一起出門,直到事發,中間大家一直沒分開過。


  那麼,怎麼才能保證一定是慕笙踩中,而不是其他人?


  如果是別人踩中,稍後核對字跡時不就露餡兒了嗎?


  兩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開封府碰見迎在外面的霍平時,還皺著眉頭。


  “大人,馬姑娘。”見他們全須全尾的回來,霍平松了口氣,“大人,卷宗我放到您書房裡去了。”


  謝鈺的腳步頓了頓,“怎麼不先送去給宋推官?”


  開封府衙由府尹總領,其下文職設一通判、一判官總領輔佐,再往下便是負責具體事務的推官三人,其中宋推官主要負責獄訟。


  按照規矩,檔案卷宗來了,必要先給他過目的。


  霍平臉上就有些尷尬,才要開口,就聽一陣響亮的罵聲從後院傳來。


  “狗日的,什麼屎尿屁也往開封府丟,地方衙門都是吃白飯的嗎?!人都死了還上樹,擺明了尋仇,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查查查,查你奶奶個腿兒!”


  馬冰:“……”


  這確定是文官?


  好個以理服人!


  三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在門口僵住,眼睜睜看著路過的衙役們也隨著罵聲縮脖子。


  霍平小聲道:“宋推官……可能不大方便,卑職覺得不如改日再送。”


  謝鈺從善如流,“也好。”


  “呃,”馬冰提出建議,“我看你們好像現在也不太方便回去,時候也不早了,不如去我那裡用午飯,順便再聊聊案子。”


  謝鈺迅速接受了建議。


  剛進藥園,王衡就站在廊下擎著大蒲扇朝她招手,“我給你看著火吶,一點兒沒糊。”


  小老頭兒還挺得意,美滋滋邀功,馬冰就豎起大拇指狠狠誇贊了一回。


  “好香好香!”霍平吸著鼻子贊道,“什麼這麼香?”


  廊下放著小火爐,爐子上燉著砂煲,熱氣頂得蓋子咔噠噠直響,雲霧般的水汽從縫隙中噴湧而出,帶著濃鬱的香味席卷四方。


  “山藥蓮子燉雞,”馬冰洗了手,用大手巾墊著開了蓋子,頓時濃烈了數倍的肉香撲面而來,“最近正值換季,合該補一補,正巧我看大家也有點上火,這藥補不如食補嘛,就做點東西吃吃,既滿足口腹之欲,又強身健體,豈不美哉?”


  蓮子養神安心,山藥補肺健脾,肥雞溫中補脾、益氣養血,這樣細細燉一鍋,連湯帶肉美美吃幾碗,最舒坦不過。


  “我一大清早就燉上啦,幾個時辰的悶炭小火慢燉,中間不開蓋不加水,端的骨酥肉爛。”


  馬冰用筷子戳了戳雞肉,嗯,軟爛,又用勺子舀出一點濃白的雞湯喝,哇,醇厚細膩,因撇去了肥油,一點不會膩人,等會兒吃完了肉,還可以用雞湯煮一碗面吃吃呢。


  “元大人呢?”馬冰順口問道。


  霍平熟門熟路去拿碗筷,聞言嘿嘿笑道:“這會兒估計在巡街。”


  沒口福啦,隻能說天意如此。


  在某些時候,同僚情誼簡直不堪一擊。


  於是大家立刻拋棄元培,迅速圍攏坐下吃雞喝湯煮面,全身都吃得熱乎乎,果然暢快。


  中間馬冰問起那位宋推官,謝鈺就笑著搖頭,“他本是武將出身,後來打仗傷了身子,隻好退下來。偏又闲不住,陛下想著他嫉惡如仇,就來開封府做個推官……”


  隻是本性難移,雖做了文官,卻還是武將脾氣,經常將其他衙門的人罵得沒脾氣。


  說起來,塗爻私下也常罵人,卻是引經據典從不見半個髒字,被罵的可能得回家後慢慢琢磨才回過味兒來,然後輾轉反側氣個半死。


  宋推官則不然,他是燒刀子一般火辣辣的個性,什麼狗血淋頭罵什麼,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馬冰回憶了下方才聽到的,忍不住好奇,“當兵的這麼會罵人嗎?”


  謝鈺喝湯的動作一頓,旁邊的霍平就拍著大腿笑道:“他以前是叫陣來的。”


  一時飯畢,謝鈺先去向塗爻說明情況,又避開推官們住的院子,繞路回自己的書房看卷宗。


  梁州被人挖墳掘墓吊屍的前任官員叫範石溪,如今雖人走茶涼,但好歹代表著朝廷的體面,皇上還是很重視的。


  查得慢不要緊,關鍵要有個結果。


  謝鈺決定從他為官的履歷開始看起,結果看到一個地名時就是一怔。


  “涼州……”


  如果他沒有記錯,現押在大牢中的徐茂才也曾在涼州任職。


  會是巧合嗎?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基本上就是雙案並行的模式哈,一個是舞弊,一個是之前被人挖墳掘墓,相互串聯,別搞混了哈哈哈。


  注:叫陣,古代打仗的一種奇妙流程,簡而言之就是雙方先不打,各自派出一個人罵,各種互揭老底的罵,罵贏了的提高士氣,罵輸了的化悲憤為戰力,然後開打……


第20章 當局者迷


  次日一早,謝鈺就去告訴了塗爻,對方聽後也頗驚訝。


  涼州乃西北邊陲重地,是那一片蠻荒之地中少有的綠洲,與數個小國和外族部落接壤,戰亂頻發,直到先帝仙去前才慢慢安定下來。


  它雖名為“州”,但地域廣闊,更因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而直屬中央,是“府”一級的軍事重地,官員數量龐雜,調動也比其他地方更為頻繁。


  乍一看,履歷重合並不稀奇。


  “不僅如此,”謝鈺補充道,“天武二十年至二十六年,範石溪在涼州轄下的旗縣連任知縣,而徐茂才於天武二十一、二十二年在旗縣任典史,二十三年調往臨縣任縣丞,二十四年因當地知縣為流寇所殺,他順勢升任縣令。


  也就是說,這兩人非但認識,還做了兩年上下級。”


  他天資聰穎,幾乎過目不忘,昨夜隻將那幾部卷宗翻看一遍便悉數熟記於心,張口就來。


  天武是先帝的年號,自天武元年始,終於天武二十八年,如今已是太和十一年。


  塗爻拿在手裡的茶半天沒喝,“範石溪已死,他的子孫後代又不爭氣,並未深入官場,若想查昔年恩怨,倒是可以從徐茂才身上入手。”


  在邊陲之地任職非同一般,因隨時都會生離死別,同僚之間的情誼會比別處更深厚,這些年他們之間很可能還保有聯系。


  塗爻終於得空抿了口茶,卻發現有些涼了,香氣也散了大半,隻好遺憾地擱回桌上。


  “另外,也將他的其他同僚捋一捋。”


  見謝鈺坐在那裡沒動,塗爻略一思索就猜到他的心思,禁不住笑了,“怎麼,還在懷疑馬姑娘?可我聽說這幾日你已在帶著她查案了,難得如此賞識。”


  這話像一粒小石子,丟出去半天,才在謝鈺這口深潭濺起一點水花。


  他垂眸看著手背,“正因為賞識,才希望與她無關。”


  馬冰入開封府時,他曾借機看過對方的路引和戶籍文書,祖籍並非涼州,但也是毗鄰涼州的城鎮。


  而且她這幾年走過不少地方,雖未曾到過範石溪的老家,卻在距離他老家不遠的鎮子上足足停留了一月有餘。


  這些都隻是巧合嗎?


  另外,根據戶籍文書顯示,馬冰的父母確如她所言,都隻是普通的民間大夫和獵戶,但迄今為止她所表現出來的素養,卻全然不像是尋常小門小戶能養出來的。


  她識字,還寫得一手好字,偶然言談間還會引經據典,自己說什麼她也都能接得上。


  證明她讀過書,讀過不少書,不少好書。


  她的老家也曾頻受戰火紛擾,試問在一個絕大部分人隻執著於活命和溫飽的邊陲小鎮,僅憑一個民間大夫和獵戶組建的普通家庭,怎麼可能有餘力如此栽培女兒?


  別的不說,在那種地方,連書本都是奢望。


  毫無疑問,馬冰是難得一見的優秀人才,但她身上的矛盾太多,接觸的越多,了解的越深,謝鈺的心情就越復雜。


  他好像一頭扎進一團迷霧,既迫切地想等風起,又怕迷霧散去後露出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塗爻輕輕點了點椅子扶手,叫了長隨進來。


  “夫人這兩日身子不爽,你去藥園一趟,請馬姑娘得空過去瞧瞧。”


  謝鈺的眼睫一顫。


  也好,嬸嬸心思最細,又都是女人家,天然一段親近,或許能看出什麼。


  “對了,範石溪的卷宗給宋推官送去了麼?”塗爻問道。


  “才剛元培回來,已經讓他送了。”


  謝鈺面不改色道。


  塗爻:“……”


  你還真不心疼他。


  行吧,反正被罵哭也不止一回了。


  習慣就好。


  謝鈺垂眸吹了吹茶梗,平靜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下屬麼,合該這麼用。


  兩人又說起慕笙舞弊一事,塗爻唏噓道:“十數年寒窗之苦非言語能道盡,既然疑點重重,你們就多辛苦下,莫要讓舞弊者逍遙法外,也別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


  他雖出身世家大族,卻也是一層層考上來的,也曾親眼目睹那些寒門學子的不易,當真是千難萬難。


  好不容易走到殿試這一步,若因被陷害而使得前半生的努力付之東流,何其不公。


  “大人,”有人在門外傳話,“外面來了個叫李青禾的進士求見,說是慕笙的同鄉。”


  昨天殿試結束,皇上當場定了狀元、榜眼和探花,餘下的二甲三甲名單也在傍晚公布。


  慕笙未能參加殿試,榜上無名,而其餘一幹臺州學子經此一嚇,大失水準,俱都跌出二甲,在那三甲同進士名單上挨挨擠擠,十分悽慘。


  還沒出考場,李青禾就知道完了。


  殿試不能棄考,他甚至有些後悔這次來參加春闱,不然也不會這麼倒霉撞上。


  他好歹勉強穩得住,斜前方另一位慕笙的保人同鄉卻全程抖若篩糠,幾層衣裳都被冷汗湿透,儀態全無,路過的考官無不搖頭。


  走出考場後,那學子直接蹲在地上抱頭大哭,“完了,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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