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他已知曉謝鈺回避的事情,所以直接問了方保。


  還是,見見吧。


  畢竟以後再想見,也隻能在夢中相會了。


  方保點頭,爽快起身,“本官親自帶你過去。”


  他衝謝鈺頷首示意,起身要走。


  田斌跟在後面。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緊緊貼住他的脊背,勾勒出一段細細的脊骨,竟瘦削得可憐。


  方保已經先一步跨出門,田斌一隻腳都抬起來了,卻又好似忽然想起來什麼事,或者說,下定了什麼決心。


  “小侯爺,”他一隻手扶在門框上,沙啞的聲音混在雨聲中,有些模糊不清,“我父親的病來得蹊蹺,生病前,他曾接到一封信,我懷疑他被人投毒,可否幫忙查找送信之人?”


  真相他說了一半,藏了一半。


  左右父親生病的事情瞞不了多久,與其到時候讓人憑空猜測,不如現在就漏出一點口風來。


  他雖不完全了解田嵩年輕時候的事,但田家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光靠光明正大是不可能的。


  再聯系肅親王……他敢肯定當年兩人,甚至是更多人必定聯合起來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


  他派去的人如預料之中的沒能見到肅親王,而當那人按照他的吩咐,簡單描述了田嵩的病症後,肅親王府的管家神色微變。


  因此田斌推斷,肅親王必然也中招了,隻是症狀可能沒有這樣嚴重。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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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病症有輕有重?


  來的路上,田斌反復想過很多遍,很多種可能。


  是因為父親接觸的時間比較久嗎?


  還是說……性格不同?抑或是在當年的事件中發揮的作用不同?


  父親生性敏感多疑,稍有風吹草動便如驚弓之鳥,被一封信詐得犯了心病,尚且說得通。


  但肅親王卻是個粗腸子,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典範,僅憑口述,絕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或許那封信隻是個引子,父親本就心虛,所以一擊即中!


  但當年的事田斌不想管,也無力去管。


  成王敗寇,不過如此,誰是誰非根本不重要。


  隻是現在父親決不能倒下,無論如何,都要揪出那人來!


  大夫說了,心病還須心藥醫,如今他羽翼未豐,僅憑自己的力量實在做不了什麼,必須依靠外力。


  然而田斌千算萬算都沒想到,他問對人了。


  很多時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


  謝鈺深深地看了田斌一眼,意味深長道:“田老也曾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如今遇到這樣的事,朝廷必然不會坐視不管。”


  你放心,當年的事,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第95章 薄荷芥末丸


  離開謝鈺的住處後,方保就立刻連夜帶人開始了漫長而枯燥的詢問。


  雖說難免有先入為主之嫌,但他還是決定親自問申軒。


  別人去,他怕鎮不住。


  對方似乎早就料到他會來,哪怕夜色已深,裡屋的燈光還亮著。


  剛一敲門,就有人來開,也不問,徑直往裡讓,“驸馬在裡面等著大人了。”


  方保挑了挑眉,呵!


  來反客為主這套嗎?


  不巧了,開封府是爺爺的地盤,你想反也反不過來!


  因方保言明隻問男客,故而壽陽公主直接在裡間沒出來,但他還是隔著簾子行了禮,免得這對夫妻日後發難。


  申軒笑吟吟看著方保,又親自沏茶,“竟勞煩方大人親自過來。”


  方保不接這一茬,隻道:“驸馬身份貴重,自然不好怠慢,卑職從嫌疑最大的小侯爺那裡出來後,就直奔這邊來了。早些完活兒,也不耽擱二位安歇。”


  申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喝茶。”


  人看著粗糙,說話卻滴水不漏。


  看似簡單的幾句話透出好幾個意思:


  第一,開封府來的這批人裡再沒比我身份更高的了,我親自來,給足了面子,任誰都挑不出錯兒;


  第二,且不說真問假問,我都拿簡在帝心的小侯爺開刀了,您幾位也沒理由不配合;


  第三,這順序是按輕重緩急來的,回頭您也別拿尊卑貴賤那套說嘴……


  方保一抬手,“才被小侯爺灌了一肚子水,茶倒不必了。敢問驸馬,昨日案發前後,您在哪裡做什麼,可有人證?”


  申軒神態自若道:“在書房練字,沒有人證。”


  方保:“跟著伺候的書童和隨從呢?”


  申軒笑了下,確實有幾分君子光風霽月的神採,“我素來過午不食,練字而已,也不需要人伺候,何苦拘著?就打發他們用飯去了。”


  方保點頭,“過去幾天都是?”


  申軒道:“自進學始,風雨無阻。”


  頓了頓,又說:“方大人要看我這幾日練的字麼?”


  方保道:“不必了。”


  還他娘的自進學始風雨無阻,當年你跟那些達官顯貴坐著畫舫狎妓的時候怎麼不說?摟著舞娘練字嗎?


  至於字,不看也罷。


  看了又如何?


  難不成還能看出究竟是哪天哪個時辰寫的?


  他下意識看了申軒一眼,發現對方臉上還掛著那副笑容,淡淡的,並不直達眼底。


  申軒篤定自己找不到別的證據,所以肆無忌憚,甚至連串通別人作偽證都懶得做。


  若他真是兇手,那麼這就是一種無聲的嘲諷,赤裸裸的示威。


  見方保沒有繼續問,申軒反問道:“所以方大人是在懷疑我嗎?”


  本是一招以退為進,一般人聽了這話隻怕都會惶恐。


  但作為被塗爻親自挖來的人才,方保顯然有他的過人之處,那就是膽子大,不怕事兒。


  方保直接不慣著他,當著面鄭重點頭,“是。”


  申軒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連杵在一旁裝木頭人的小廝都忍不住望過來,眼睛瞪得像銅鈴。


  這話也是能當面說的?!


  方保在心中冷笑幾聲,這才補充道:“驸馬也聽過一句話吧?案情水落石出之前,誰都有嫌疑。”


  所以說,他並不討厭讀書人,隻是討厭這些陰陽怪氣的讀書人。


  申軒緩緩眨了下眼,又笑了,“不錯。”


  方保幹脆利落地站起身來,“既如此,還要去問下一家,就不多打擾了。”


  申軒似乎沒想到他竟真就問了就走,太過幹脆,以至於他坐在那裡愣了片刻,才起身相送。


  走了幾步,方保轉身抱拳行禮,“不必遠送。”


  直到出了門,跟著方保的衙役才小聲道:“頭兒,真就這麼放過去啊?”


  別的不說,那什麼驸馬臉上那份似笑非笑叫人看著當真不爽!


  就……很想一拳打上去!


  “他娘的!”方保拍了拍腦殼,“當然不是,不過人家有備而來,咱們這麼問下去也沒用。”


  衙役點頭,“那倒是。”


  所以說,不怕罪犯,就怕罪犯有學問,審起來格外費勁。


  方保走了幾步,又招手示意那衙役近前說話,低聲道:“你看他走路姿勢如何?”


  衙役同樣低聲道:“行走姿勢並無不妥,要麼無傷,要麼不重,忍著。”


  若真被咬成重傷,張仵作早就在死者唇齒間發現血跡了。


  對這個結果,方保也早有預料,隻是親眼驗證後,不免有些遺憾。


  “奶奶的,能扒了褲子看就好了……”


  衙役:“……”


  哪怕不得寵,好歹是個驸馬,若真這麼幹了,塗大人也保不住您!


  方保走後,申軒臉上的笑意迅速隱去,眼底泛出戾氣。


  有丫頭出來打起簾子,剛才一直沒出聲的壽陽公主從裡間出來,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問了句,“是不是你做的?”


  申軒轉過身,臉上已重新掛了亙古不變的虛假的笑。


  他慢慢走過去,柔聲道:“公主說什麼傻話?”


  說著,就要伸手去碰壽陽公主的臉。


  “別碰我!”壽陽公主像受了刺激一樣,突然抬起胳膊,一把打在他的手腕上。


  兩人仿佛都沒料到這一變故,一時間都愣住了。


  良久,申軒才嗤笑一聲,“好,公主殿下何等尊貴,微臣自然不配。”


  壽陽公主張了張嘴,雙唇劇烈顫抖,若細看時,就會發現她扶著門框的手都在抖。


  申軒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揖到地,“公主請放心安歇,微臣今夜還去睡書房。”


  說罷,竟不再多看壽陽公主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壽陽公主本能地追追了半步,又硬生生收住腿,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迅速融入無邊黑夜。


  “公主……”


  婢女上來扶住她,難掩擔心。


  “我錯了嗎……”壽陽公主眼神渙散,好似瞬間失去全部力氣,幾乎整個人都軟在婢女身上。


  我錯了嗎?


  或許是我錯了。


  或許這話早就該問……


  ****


  被困在福雲寺之後,馬冰的消息獲取就停住了。


  一直到現在為止,她還不知道自己送出的一封信結結實實來了個一箭雙雕。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她甚至還在翻來覆去地想,若田嵩沒有自爆,她下一個是要搞肅親王還是誰?


  但肅親王這些年深居簡出,親王府的守備森嚴,她給如何下手呢?


  還有,若田嵩自爆,但朝廷還想像之前對付徐茂才一樣暗中處理,又當如何?


  馬冰看著漆黑的屋頂,緩緩吐了口氣。


  她早就有準備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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