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問外城司中高級官員的事兒,直接沒經過開封府和刑部。
皇帝批了一道手令給謝鈺,命他立刻調撥禁軍拿人。為防哗變,皇帝甚至還連夜召了裴戎入宮,讓他帶一隊馬軍從旁協助。
老頭兒有年月沒接到這樣的大活兒了,一時興奮異常,急乎乎衝去軍營,“兔崽子們,都起來幹活兒!”
裴戎一口氣挑了三百精壯軍士,與謝鈺帶的禁軍步卒一起,氣勢洶洶前去拿人。
外城司的四位司長官居三品,位高權重,如今雖被扣在在宮中,但其下的副司長也是四品大員,平時又帶兵,很有些趾高氣昂。
見謝鈺深夜前來,初時並不服氣,帶著一群人就出來了。
“我等奉皇命守城,無故不得擅離!小侯爺請回吧!”
口口聲聲小侯爺,儼然並不將他當個官兒。
謝鈺也不惱,往後一抬手,牛高馬大的霍平就出列,直接將金燦燦的令牌舉到他臉上去,聲若洪鍾道:“說得好,我等也是奉旨拿人,還不束手就擒!”
裴戎就在後面眼饞。
這樣的好身板,著實是塊猛將坯子,合該來我們馬軍衙門啊!
那副司長一看,面色煞白,慌忙跪下請罪。
謝鈺一擺手,霍平就帶兵將人下了。
裴戎就很意猶未盡。
這就下了?
你不反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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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滅九族的機會啊!
謝鈺看出老頭兒渾身刺撓,不覺好氣又好笑,去後面兩處時,索性先讓他帶馬軍打頭陣,將外城司分設在東、南兩側的小衙門圍了。
那兩位副司長倒是識時務,見外面軍馬齊整,擦得閃閃發亮的甲胄和兵器在火光下閃閃發亮,立刻束手就擒。
十幾名大小官員串了一串兒,放眼望去也有老長,倒也不必擔心一時沒了官員,外城無法正常運轉。
跟拿人的旨意同時下來的,還有另一道調整官員部署的旨意。
一時間,升的升,調的調,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大半個外城司就換了天地,外面卻悄然無聲,似乎一切照舊。
外城司都能被人腐蝕了,難保刑部幹淨,所以這些官員既沒入刑部,也沒進開封府,而是直接押送到禁軍直轄的一處地牢內。
三個副司長一看地方,膽都快嚇破了。
刑部也好,開封府也罷,好歹都還是見光的地方。
但這裡……做的都是不好拿到大庭廣眾之下細說的。
俗稱,見不得人的辛秘。
而既然是辛秘,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並不常年啟用,而一旦動了,牽扯到的不是謀逆就是通敵叛國,基本隻進不出。
非但出不去,一個鬧不好,外頭的九族都給你揚了。
在外城轉了一圈,又拿了人後,裴戎心滿意足。
做完這些事,他還不能回去,而是將挑出來的人分了兩撥,一撥安插在外城司幾道城門外監視,另一撥自己帶著,就駐扎在禁軍大牢這邊,防止肅親王及其爪牙狗急跳牆,哗變。
馬冰一覺醒來,去集市買菜時,隱隱覺得氣氛不太對。
但具體哪裡不對,她說不大上來。
買完菜往回走,迎面碰到巡街的衙役,馬冰愣了下,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
巡街的人換了。
開封府內有兩位軍巡使,謝鈺和方保,平時負責城內治安,並協助開封府維持秩序。
他們日常巡邏都是有跡可循的,幾個月相處下來,馬冰基本上把衙門到菜市場這一路的巡街衙役都混了個臉熟。
但今天,她看到的卻不是平時謝鈺手下的那一批。
出什麼事了?
說起來,今天早上也沒看見謝鈺。
不光沒見謝鈺,連平時雷打不動會去演武場活動手腳的霍平和元培等人也不見,出門前經過演武場時,裡面靜悄悄的。
這麼想著,馬冰就下意識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乍一看,好像沒什麼變故。
城門還是大開,行人們出入有序,內外繁華依舊。
可等她細看時,卻愕然發現少了許多熟面孔,而且守城盤查的人數似乎也有所增加。
辦案少不得頻繁出入城門,而守城的人都是固定的,她基本都有印象。
可今天,有的人卻不見了。
是巧合嗎?
應該不會。
一定是出大事了。
馬冰抓著菜籃子的手緊了緊,才要轉身回衙門,卻見一個老頭兒拄著長長的竹棍,一點一點的,從城門外摸摸索索進來。
早上出入城的人格外多些,他似乎看不見,路也不熟,走起來磕磕絆絆的,伸出去的竹棍時不時碰到什麼東西。
有人見他是個瞎子,少不得自認倒霉,而性格急躁的,難免張口就罵。
一開始老漢還陪笑道歉,可次數一多,難免窘迫起來。
他慢吞吞收回竹棍,無措地站在街上,不敢進也不敢退,兩隻瞎眼茫然四顧,縮著肩膀,不知該往哪裡去。
“勞駕……”
他努力側著耳朵,試圖向路人詢問,但無人停留。
馬冰見了,略一遲疑便走過去,“老人家,您要去哪兒啊,我送您去吧。”
老漢愣了下,“啊?”
這種人聲嘈雜的街道對瞎子極其不友好,因為他們完全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分辨聲音從哪裡來,是不是對自己。
馬冰拿起竹棍另一頭,先把老漢帶到路邊茶棚裡,免得被人撞了,這才將剛才的話重復了遍。
這次老漢聽清了。
“姑娘啊,我,我去開封府,開封府怎麼走?”
開封府?
馬冰道:“我就在開封府做事,您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不,不是,”老漢先把竹棍摟在懷裡,這才哆哆嗦嗦從腰間摸出一張紙片,“有人託我帶封信……”
第135章 出城
“信?”馬冰看著那張皺巴巴的紙,裡面隱隱透出黑色,卻不大像是墨跡,“誰的信?”
老漢說:“是個很年輕的小子……”
馬冰腦海中突然蹦出來一個想法,立刻壓低聲音問:“他是不是姓黃?”
老漢松了口氣,猛點頭,“對對對。”
他好像突然記起來什麼,“姑娘,您貴姓啊?”
“我姓馬。”馬冰說。
那老漢立刻激動起來,“您是個大夫?”
“您先不要說了。”馬冰的心髒立刻狂跳起來。
她先示意老漢收聲,同時飛快打量起四周,再三確定沒有可疑人員。
“進城時,沒人跟著您吧?”她小聲問。
老漢感覺到不對勁,握著竹竿的手微微收緊了,也跟著小聲說:“沒有。”
進城的路上很空曠,一點兒動靜都瞞不過瞎子。
老漢下意識側著臉往四周轉了轉,因看不見,越發緊張,“姑娘,我,我沒辦砸了吧?”
之前那位小黃少爺委託自己送信去衙門時,他就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做不來。
如今見接頭的人這般鄭重,強行壓下去的緊張卷土重來。
“沒事沒事,您辦得很好。”馬冰忙安慰道,“您一路辛苦,一大早進城,沒顧得上用飯吧?您看這樣,我還有些事想詳細問問您,方便的話,您跟我去趟衙門?順便用了飯,歇歇再走。”
周圍好些吃早點的,她發現老漢已經偷偷吞了好幾下口水了。
老漢就有些遲疑,“這……”
去衙門,他是不怕的,隻是擔心萬一錯信了人……
這姑娘確實張口喊出對方的姓氏,也確實是個姓馬的大夫。
可現在回想起來,咋一進城門就遇上了?這也忒巧了,萬一,萬一是個陷阱呢?
還是謹慎些好。
他甚至還有點後悔,或許不該這麼早把信拿出來。
馬冰看出他的顧慮,心道小黃確實沒託錯了人。
“您若不信,咱們從街上喊個衙役……”
老漢一咬牙,“那也成。”
兩人略等了會兒,就有一隊巡街衙役經過,馬冰忙去打了招呼。
雖不是以往謝鈺和方保手下的人,但大家同處開封府,每日出出進進,也混個臉熟。
或許馬冰單個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他們卻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馬姑娘。
“馬姑娘,什麼事?”
領頭的衙役抱了抱拳。
馬冰半真半假道:“有位老丈要去衙門,可巧給我碰上了,特來請你們做個見證。”
那衙役略一琢磨就明白了,當即失笑,“這不正方便?怎麼還有人懷疑您?”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正對上那老漢無神的雙眼,衙役了然,“也好,怕是老人家不常進城,謹慎些也是有的,我這就去同他講。”
老漢正豎著耳朵聽馬冰他們說話,聽到這裡,已經信了七分。
稍後那衙役過來,直接拉著他的手來摸自己身上的官服和腰間佩刀、開封府的腰牌,“老丈,這位姑娘是咱們開封府的大夫,也會斷案,時常隨幾位大人出入,您有什麼事,找她是一樣的。若再不信,我帶您過去也成。”
那老漢就有些惶恐,連道不敢,又對馬冰賠不是。
馬冰向那衙役道了謝,待他走後,才說:“您老謹慎些才是好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兩人又說了幾句,馬冰就帶著他慢慢往開封府走。
進門前,還特意領著他去摸了衙門口的石雕大獅子,還有那兩面登聞鼓。
老漢仔細上手摸了,一個勁兒說好,又說塗大人是位好官雲雲。
“咱們衙門裡是不是還有位姓謝的大人?”
“有的。”馬冰點頭。
回藥園的路上,馬冰抓了個衙役問謝鈺回來沒有,塗大人和宋推官在哪裡做什麼雲雲。
還順便請人去小廚房說一聲,等會兒往藥園送一份客飯來。
然而謝鈺還沒回來,塗爻上朝未歸,宋推官還在帶人審肅親王府的那群人,據說已經是第三晚沒合眼了。
就連方保,也在半個時辰前被喊走,因為街上有小販爭地盤,從口角升格為鬥毆,聽說還見血了。
了解肅親王一案的大小官員們,竟沒一個得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