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深頓了下,瞧著似是有些為難。
他用公筷給沈絨夾了些清炒蝦仁,“要不還是明天吧?”
沈絨察覺出不對勁:“怎麼了嗎?”
“說出來讓你笑話。”
他捏著茶盞輕抿一口,嗓音舒緩清朗,“我三叔那頭因著公司的事情鬧得厲害,這幾日家裡不太安寧,去了怕是惹你煩。”
哪知沈大小姐眼睛忽而一亮,拽住他袖子湊近:“不會不會,不會的。”
一臉想看熱鬧的模樣。
拽著他袖子的手勁也挺大。
池深忍不住舒了唇角:“就這麼想看?”
她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合規矩,忙松手,又坐回去,找著借口:“沒有,也沒那麼想看,我主要是,主要是想看看爺爺,還有叔叔阿姨,我也還沒去拜訪過。”
難怪老爺子喜歡她。
這樣活潑可愛的性格,在池家確實少見。
他頷首:“好,那你吃完休息一會兒,等晚上帶你去爺爺那裡吃飯,我爸媽現在還不在寧園,下午估計會回來,到時候再見也不遲。”
“謝謝!”
她拿起湯勺,借花獻佛地給池深也盛了一碗,抬眸卻見他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耳根不免有點燙,“怎麼了?”
“這回見面,你說了很多次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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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道,“以後不用這麼客氣,都是自己人。”
那種心虛感再次湧上來。
沈絨欲蓋彌彰地喝著湯,輕咳一聲:“我覺得,我們還是客氣一點比較好。”
等吃過飯,池深有事出去,沈絨一個人躺在搖椅裡曬太陽。
這會兒天氣正好,雲卷雲舒。
太陽曬在身上,曬得整個人都暖呼呼的。
她緊繃的神經總算徹底放松下來。
但沒過半小時,外頭忽而吵吵鬧鬧,有人“砰”地一聲踹開門衝進來,嚇得她一激靈從躺椅上翻身坐起。
沈絨先前見過他們。
池家三叔三叔母,和他們家閨女池蘊。
但上回見面是在聚餐上,他們溫文爾雅,並不似現在這般強盜。
隻見三人氣勢洶洶,抬手就推翻小院中架子。
上頭的古籍霎時掉了一地,書頁翻飛。
佣人匆匆出來阻止:“三爺,大少爺出去了,有什麼事還是等他回來再說吧?”
“聽說他未婚妻來了?真是好大的架子,昨天半夜跑到寧園來,今天又睡到日上三竿也不知道跟家裡長輩打招呼,還得我們親自過來見她一面!”
三叔母於雯打眼往院裡一瞟,視線直勾勾落在沈絨身上,不懷好意道,“就是你這丫頭吧?還不趕緊起來!”
佣人趕忙護在沈絨跟前:“三太太,昨夜沈小姐摔倒,腿腳不利索。”
“怎麼?剛來我池家就摔了?偏偏還挑在我們來的時候?”
於雯冷嗤一聲,接著陰陽怪氣,“怕是狗仗人勢,池深那小子不把我們放在眼裡,連帶來的女人也看輕我們!”
佣人百口莫辯,沈絨從他後頭好奇探出個腦袋,壓低聲音問:“他們也瘋啦?”
然而聲音沒能壓住,還是清晰地傳入跟前三人耳中。
三人齊齊臉色一變,池蘊皺著眉頭惱火道:“你敢說我們瘋了!這可是池家的地盤!”
沈絨補充:“這是池深的地盤。”
沒料到她會還嘴,池三爺冷冷瞪她一眼:“真是沒教養!也不知道老爺子看上你什麼!池家可不是外頭那些隨隨便便的地方!在池家,尊敬長輩這四個字,記牢了!”
佣人抹了把汗:“三爺,沈小姐剛到家裡,您別跟她計較,還是等大少爺......”
他話未落,沈絨暴脾氣就蹭蹭往上漲。
她抓起桌上茶杯就朝著三人腳下砸過去:“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說教我!尊敬長輩,你們算哪門子長輩?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跑到人家院子來!滾蛋!”
茶水濺了一地,池蘊裙子被打湿,驚呼一聲,憤聲道:“沈絨!”
於雯尖聲哭出來:“哎呦,沒天理了!公司不讓進也就算了!沒過門的死丫頭也敢騎到我們頭上來!”
她扯著池三爺的衣服撒潑:“嫁給你!我真是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
池三爺臉色比炭還黑:“說你沒教養你還真是沒教養!你敢對長輩動手!”
他隨手抄起方才佣人放下的掃把:“今日我就替老爺子好好管教管教你!”
佣人汗如雨下:“冷靜!三爺冷靜!要是老爺子知道,肯定會生氣的!”
然而他餘光瞥見身後沈絨抓起拐杖,瘸著條腿二話不說衝上來,忙驚恐道:“不是,沈小姐,你也冷靜啊!”
戰爭爆發在寧靜的冬日午後。
沈大小姐毫不顧及形象,扯著棍子就往人身上砸。
半條腿雖然瘸了,但仍不影響她的能力。
偏偏她嘴皮子還快,嘰裡咕嚕地往外蹦著罵人的話。
可惜一敵三還是有點勉強。
難免也落了點傷。
疼得她眼圈紅紅,拳頭還攥著,一拳一拳往池三爺臉上招呼。
直到——
“住手!”
“你們幹什麼呢!”
兩道熟悉身影匆匆進來,沈絨猛一松手,池三爺一家跌退半步,就見她撲通坐到地上,癟著嘴哭:“叔叔阿姨,他們打我。”
來的正是池深父母。
兩人穿著正裝,似乎剛從工作上抽身,聞言慌忙走到她身側,蹲下來瞧了瞧她。
隻見她頭發凌亂,眼睛旁微有些泛紅,鼻尖一處像是指甲刮傷。
眼淚汪汪的,瞧著可憐死了。
於雯瞪大眼睛:“你,你胡說什麼!到底誰打誰!”
這三人不論誰瞧著都比她要更慘一點。
特別是打頭陣的池三爺,臉頰青紫,被平白砸了幾拳。
更別說沈絨這一身羽絨服裹得像隻毛毛蟲,怕是都打不進去。
池蘊這會兒也狼狽得緊:“你再敢亂說,我撕爛你的嘴......”
她話未落,池父冷冷一眼剜向她,嗓音發寒:“閉嘴!”
池蘊猛地一哆嗦,求助地看向自家父親。
池三爺抓了兩把頭發,陰陽怪氣地:“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我才是你弟弟,這女人還不一定能嫁進來呢!”
“夠了!”
池父狠狠抓住他衣領,一貫沉冷平靜的模樣在此刻多了兩分慍怒,嗓音壓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又去父親那裡鬧了一通,我說過,隻要你們一家安生點!池家就還有你們一口飯吃,如若不然,就給我滾出池家!”
他顯然還是很有話語權的。
池三爺臉色難看,而後憤恨地瞪了沈絨一眼,心不甘情不願離開。
池父這才跟著蹲到沈絨身邊,眉頭皺起來:“真是太不像話了,絨絨,讓你受委屈了,還能起來嗎?”
“疼死了吧,還是差人去將擔架拿來。”
池母將她散亂的頭發摸順了,輕柔地捏著她的下巴,瞧了瞧她的臉,“本來想早點趕回家,免得失禮,哪知道還讓你受傷了。”
沈絨不是這麼嬌氣的主,一骨碌翻身從地上爬起來。
哪知膝蓋本就沒好,猝不及防一抽,又往後摔去。
好在這回池父池母眼疾手快,忙扶住她:“不急不急,不急著起來。”
“沒事沒事。”
沈絨擺擺手,她眼睛還紅著,瞧著雖然狼狽不堪,整個人卻挺驕傲的,“我沒打輸,別擔心。”
池父池母哭笑不得,拉著她在躺椅上坐下:“已經讓人去喊醫生了,這回是我們池家對不住你,你有什麼想要的盡管說。”
沈絨也不客氣,眼睛亮亮的:“我想在這裡多住一段時間,行嗎?”
雖然已經徵求過池深的意見,但也總要讓父母知道。
池父池母笑意加深:“當然可以。”
“那叔叔阿姨能不能別告訴我家裡人,我,我家也出了點事。”
兩人一愣,遲疑著點了下頭。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這孩子許是受什麼委屈了,來躲一躲。
池母拍拍她的手:“阿姨早把你當自己的孩子了,你願意來玩,阿姨開心還來不及。”
“就是,你是池深的未婚妻,日後咱們遲早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
池父彎腰將地上書籍撿起來,把架子擺好,才回到她身邊,“把這兒當家就好,你要是願意,把我倆當爸媽也行。”
池深進門時,就見小院裡,躺椅上,沈絨一口一個“爸”,一口一個“媽”,叫得響亮。
嗯。
這孩子,從小就大大方方的。
第219章 絨絨番外4
從旁人嘴裡,沈絨也能大概拼湊出池家狀況。
池家家風嚴謹,家中上下都是規規矩矩的讀書人。
唯有這池三爺是池老爺子老來得子,從小被寵得無法無天,身上無一所長也就罷了,還好高騖遠,不肯從基層做起。
起初也給了他一家子公司讓他練練手,哪知不到半年時間,公司員工就跑了個幹淨,各種合作告吹,連錢都被掏空。
若不是池老爺子護著,他怕是得因貪汙受賄坐牢。
也是自那之後,池家不再讓他觸及公司任何事務,但生活和錢方面仍沒有任何委屈他的地方。
而他也成了上流圈子一等一的紈绔子弟,每天豔事不斷,就連現在的妻子,於雯,原先也是網紅出身,演過幾部網劇,算得上是小明星。
原本池老爺子是不願意讓她進門的。
但兩人先斬後奏,提前把肚子搞大了。
池家對他本就沒有什麼盼望,就希望他安安生生的,想著娶妻生子興許能讓他懂事點,一咬牙便點頭同意了。
哪知等婚後,這池三爺又染上了另一惡習。
跑到港區去與何家小子交上好友,一天一小賭三天一大賭。
這回趁著年節跑來要股份,想必也是輸光了,想方設法從池家人手裡摳錢呢。
而他那妻女也不是個安生本分的,隨了他,整天跟市井小人般吵鬧不停。
貪心又虛榮。
不過這些事跟沈絨都沒有太大關系。
她聽一聽也就得了。
倒是池父池母愧疚得緊,讓醫生給她做了個全身檢查,又讓人買了輪椅來,還逮著池深一頓斥責。
沈絨這人愛憎分明得很,若不是池深收留她,她說不定已經被折磨死了,忙護著池深:“我沒什麼事的,真的。”
“你沒事就好,下午好好休息,晚上讓池深帶你去老爺子那裡吃飯。”
池父池母沒再在這裡礙兩人的眼,叮囑了幾句後就離開。
小院裡陽光漸漸偏移,泛起冷意。
池深半蹲到她跟前,視線在她戰損的小臉上掃過,輕聲問:“疼不疼?”
“有點兒。”
沈絨點點頭,還是忍不住抱著胳膊控訴,“哪有人打架用指甲的?你那個表妹真不講道理,做了美甲還往我臉上劃!還好我擋住了,要不我毀容了,我非把她家祖墳都刨出來。”
池深挑眉:“祖墳?”
沈絨反應了會兒,才回過神,覺得有點不對勁。
池蘊的祖墳,好像也是池深的祖墳來著。
她默默找補:“不刨也行。”
“好了,別生氣了。”
池深站直身子,將幾個購物袋拎過來,放在她跟前,“我這裡東西少,你可能會住不習慣,我就去買了點東西,你看看有沒有用得上的。”
沈絨翻了下,微微驚訝。
隻見這些袋子裡是一些奢牌沐浴乳洗發水,還有女士拖鞋和梳子什麼的。
另外還放著個大購物袋,裡頭是些零食。
她仰起頭,下意識就開口:“謝......”
話又戛然而止。
池深好像說過,讓她不用說謝謝來著。
話卡在嘴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池深忍不住彎唇:“是我要謝謝你才對,多虧你幫我趕走他們,不用客氣。”
他拎起購物袋,幫沈絨提進房間裡,又走回來:“要不要現在去爺爺那裡?”
“要。”
池深院子與池老爺子院子離得稍微有些遠。
用二次受傷的腿走過去肯定不現實。
池深推輪椅過來的功夫,就見她坐在躺椅邊緣,抱著斷成兩截的拐杖,眼巴巴地瞧他,有點心虛:“斷了。”
他上午才做給她的。
下午就戰損了。
沈絨還挺喜歡這個拐杖的,隻是剛才給忘了,現在想起,忽而有些委屈。
池深輕皺了下眉:“打架打斷的?”
“昂。”
她撇撇嘴,氣惱道,“誰知道他們身體這麼硬,我還沒打兩下就斷了。”
池深接過拐杖瞧了瞧,無奈搖搖頭,將拐杖放到桌上:“沒事,不打緊,明天我再給你做一個,下次不要跟人打架了。”
他想起來又覺得離譜。
這小身板,是怎麼敢衝上去一對三的?
沈絨還挺不服氣:“那能怎麼辦!是他們先對我動手的!”
“下次跑快點。”
池深忍不住伸手,指腹輕蹭了下她鼻尖傷口,“小姑娘家家的,受了傷可不好。”
這舉動親昵,沈大小姐猛一頓住,眨巴眨巴眼睛。
池深似是也覺得逾矩,忙將手收回,掩飾性地咳了聲:“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