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慣會吸奶的小嘴兒這麼一吸,蜜桃甜美的汁液就滲入小嘴中。


  真甜,真好吃,真解渴!


  她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水蜜桃桃!


  於是童韻便見自家女兒鼓著個腮幫子,抱著個比她的臉小不了多少的大蜜桃,那叫一個啃啊吸啊,好生賣力的樣子,很快粉潤兩頰變成了個小花貓。


  一時她也忍不住笑了:“這童昭,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


  陳秀雲抬起身來,掐著酸疼的腰,擦擦汗笑:“童昭可真是疼咱蜜芽兒,得了啥好處也忘不了蜜芽兒。”


  馮菊花卻笑著說:“那也得說有本事能得好處,我看童昭是個能幹人兒,就沒有他辦不到的事,不像咱顧家男人,一個個都老實。”


  陳秀雲想想也是,點頭:“說的是,童昭是城裡的,就是不一樣。”


  正說著,南邊地頭過來一群女人並幾個小孩,個個都是戴著草帽,其中有幾個還背著個娃,等到走過來一說,大家伙才知道,原來她們那塊地比較小,已經收割完了,所以被小分隊隊長趙輝煌派到這邊來了。


  當下大家伙重新分了任務,就各自拿起鐮刀忙活起來。


  童韻恰好挨著柯月一起割麥,柯月生了個孩子才出月子,可是沒辦法,家裡勞力隻有顧躍進,吃飯的嘴多,她不得不拖著還沒大恢復好的身子過來搶收麥子。


  童韻看到這情境了,不免皺眉。


  她才生過孩子,自然知道那辛苦,出月子沒多久的孩子,兩個小時就得吃一次奶,吃了後馬上就要拉就要尿,如此循環,煩不勝煩。柯月自己身體怕是也沒恢復好,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帶著孩子出來搶收麥子。


  她從東邊開始割,柯月從西邊開始割,兩個人在割到中間的時候恰好遇上。


  童韻提醒說:“柯月,你才出月子,現在這麼彎著腰割麥,小心落下腰疼的毛病。”


  別說是才生過孩子的,就是正常人,割幾天麥子,怕是都腰酸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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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月略停頓了下動作,嘆了口氣:“我也想賭氣不來,誰不知道在意自己身體呢。可是沒辦法,落到這個地步了,我總得給自己打算打算,要是我現在不出來忙活,說不得到了冬天家裡就斷了糧。”


  童韻聽著,倒是有些意外:“這咋會呢,生產大隊到時候肯定是按人頭分糧啊,大不了到時候先想辦法補點錢。”


  生產大隊的糧食在交了公糧並存了來年的糧種子後,其他是按人頭分的,每個人合該多少斤糧食,老弱病殘孕都是有的,這也算是考慮到大家伙的填飽肚子問題。不過呢,有些人的工分多,有些人的工分少,那怎麼辦,多工分的,可以選擇多得糧,也可以選擇折算成錢。少工分的,你要想拿到你人頭應得的糧食,那就得補足錢。


  如果沒錢,那就是徹底沒辦法了。


  難道說,柯月家拿不出這錢來?


  柯月苦笑了聲:“是,家裡根本沒錢,要不說嫁了貧農呢,嫁貧農,好成分,這可真好,總算是徹底的貧農了!”


  貧得吃不起飯了。


  童韻見她這樣,卻是不好說什麼,隻好安慰道:“等會這一隴割到頭,你借著喂孩子功夫,坐在地頭歇一會,割得少就割得少,大不了我們割快點,一樣不影響進度,大家伙都是女人,也能理解的。”


  柯月聽了,感動地望了童韻一眼,卻見她肌膚在那陽光照射下閃著秀粉的光澤,心中黯然,羨慕嫉妒又感激。


  “謝謝你,童韻,之前多虧了你送我的兩斤紅糖,要不然我這月子連個糖都沒有!”


第34章


  “謝謝你, 童韻,之前多虧了你送我的兩斤紅糖, 要不然我這月子連個糖都沒有!”


  童韻知道柯月生了,曾經過去看過她,並單獨送了兩包紅糖, 劉瑞華和莫暖暖一起送了一袋子雞蛋糕。如今童韻聽著柯月這麼說, 越發皺眉:“咱們生了孩子, 不是會分三斤紅糖票嗎?”


  每個生了孩子的都有, 生產大隊給分,三斤紅糖票對於月子裡需要營養的產婦來說其實也算不上什麼, 還是卻總比沒有強,怎麼也不至於非靠著她送的那兩斤紅糖的地步啊。


  柯月聽到這話, 眼圈都紅了,別過臉去, 咬著嘴唇說:“這不是窮麼, 顧躍進她娘說,她當初生顧躍進, 月子裡哪有紅糖吃,說就是我這成分不行的從城裡來的, 被寵壞了。話說他們貧農家的媳婦不興那一套, 不能太嬌氣, 說紅糖票拿去黑市賣錢了, 不讓我吃。”


  就是童韻送的那兩斤, 她還是硬扒著不放, 才算是留下來進了自己的嘴。


  童韻怎麼也沒想到柯月竟然過得是這種日子,之前隻以為她家窮,沒想到她那婆婆竟然這麼不體恤人!


  “那顧躍進呢,他就不知道心疼你?”


  才生了孩子的產婦,他們就這麼對待?


  提起這個,柯月眉眼都帶上了哀怨之色:“他啊,哪知道心疼我,就聽他娘的了!”


  童韻一時無言,她隻聽顧家人說那個顧躍進挺老實巴交的一個人,覺得柯月嫁給個老實人也挺好,可是卻沒想到,這老實人竟然和老實娘合起伙來這麼欺負媳婦。


  “他們就算不心疼你,好歹心疼下孩子,孩子總是他們家的吧?”


  提起孩子,柯月唇邊泛起嘲諷的笑:“他們家就盼著有個男孩子給他們傳宗接代的,一看是個女孩子,說是不值錢的丫頭片子,根本不怎麼上心。要不然也不至於這麼大熱天,我背著個才出月子的娃來割麥了!”


  童韻聽著,真是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早看出顧躍進她娘怕是個盼著男娃的重男輕女的,沒想到竟然這麼直接了當,連表面應付一下都不肯,根本不把生了女兒的柯月當人看。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童韻雖說也經歷了上山下鄉,可其實從城裡到鄉下,無論淪落到啥地步,一直是被寵著的,富的時候富疼,窮的時候窮疼,以前有爹娘,現在有丈夫和顧家一家子,還有個弟弟啥事兒都護著,要說受苦,她還真沒受過。如今聽著柯月這遭遇,想想都替她難受。


  “走一步看一步唄!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又能怎麼著!反正我也想好了,這死老太婆,她做初一我做十五,她總有老的時候,至於那男人,他離了我,也娶不起別的媳婦了!”


  柯月如今的策略,隻能是熬。


  正說著,柯月背後的小娃兒哼哼著哭起來,小娃兒生下來才五斤,瘦巴得很,出了月子也就七斤,看著孱弱,哭起來都沒太有力氣。


  童韻心疼孩子:“這大熱天的,你別讓她這麼幹曬著了,小心中暑,地頭上有樹蔭,你先過去喂喂奶,讓她也涼快一些。這點麥子,我幫你割了就行!”


  旁邊的陳秀雲恰好也割到這塊了,利索地笑著說:“是,柯月你地頭歇一會吧,我們多割點就完事了!”


  其他幾個婦女也有知道這事的,聽到柯月這邊孩子哇哇哭叫,紛紛喊道:“歇著去吧,別太委屈孩子!”


  柯月看著大家伙這古道心腸,眼裡都快掉下淚來了。怎麼村裡隨便非親非故的都知道心疼她和孩子,都知道可憐她們,偏生孩子的親爹親奶奶的不知道疼?


  “辛苦大家伙了,我先去喂喂奶。”說著間,柯月趕緊過去地頭上,解開來後面背著的孩子喂奶。


  蜜芽兒奶肥小手抱著個大水蜜桃,啃啊啃的那叫一個有滋有味,正啃著,就見柯月背著個孩子過來了。


  她知道這是娘的好朋友,一起下鄉的,嫁給了貧農,生了個女娃兒,不由得好奇地瞅過去。


  一瞅之下,也是有些意外,聽說這孩子都出滿月了,怎麼這麼小一個啊,和自己差別忒大了。


  而柯月喂著懷裡的娃兒,也不由得看向旁邊的蜜芽兒。之前她懷孕又坐月子的,也沒太見過這孩子,隻知道顧家一家子都寵著,如今一見,也是微吃了驚。


  平時整天抱著自家這剛出月子的娃,覺得自己娃挺好看的,小模樣俊俏,可如今看了蜜芽兒,才覺得差別真不小,人家蜜芽兒圓潤潤的白胖,眼睛晶亮,抱著個水潤的蜜桃兒,啃得那叫一個香甜可愛,憨態可掬。再低頭看自家懷裡的娃,又黃又瘦,爹不疼娘不愛的,營養匱乏。


  這過得叫什麼日子啊!


  柯月滿心不是滋味。


  其實她也是鑽了牛角尖,須知這生了孩子的女人,身體恢復,照顧寶寶,以及面臨添丁進口所帶來的各種生活改變,這個時候正是人這輩子最脆弱的時候,也最容易鑽牛角尖,思想偏激,最後陷入產後抑鬱症中不能自拔。


  若想開點,自然會覺得,人家八個月,自家才出滿月,黃疸還沒退呢,這能比嗎?可柯月比,她就是忍不住和旁邊的蜜芽兒比較起來。


  她這麼想著時,喂奶喂得口渴,便找出背包,拿出裡面的一個玻璃瓶。這年月大家出門勞作,都會帶個玻璃瓶子,一般是家裡攢下來的廉價白酒瓶子,上面栓個繩子,裡面放水喝。柯月口渴得厲害,打開玻璃瓶要喝水,誰知道這一路過來,水灑了不少,竟然看著沒多少了,她咕咚咕咚喝光了,還是覺得渴。


  抱著孩子繼續喂奶,看旁邊蜜芽兒坐在那裡,兩個小胖腿中間夾著個軍用綠水壺,兩個小胖手抱著個水蜜桃兒,水蜜桃兒的香味就那麼飄過來,飄進她的鼻子,浮在她的喉嚨處,讓那裡越發幹渴。


  她有點想喝這軍用水壺裡的水,可是又不好意思渴,喉嚨裡依然幹得冒煙,剛才自己喝下的那點水根本澆不下滿身的幹渴,而那水潤香甜的水蜜桃氣息更是讓她喉嚨發痒,忍不住暗地咽了下口水。


  她抱著孩子不顧形象地盤腿坐在樹蔭下,就在這人來人往的地頭上喂奶,望著那戴著草帽彎腰收割的女人們,還有那些跟在後面拾麥穗的小孩子,那麼忙碌的景象,讓她想起了好早好早以前。


  其實細數起來,也就四年的時間吧,可是這四年仿佛是大半輩子,她從個嬌滴滴的城裡女孩兒,變成了這農村裡實打實的農村婦女。


  以前她看到別人當眾喂孩子會羞澀,現在卻毫不顧忌自己隨便喂。


  以前她尊老愛幼看到老人小孩都會讓座,可是現在她卻覬覦著旁邊八個月小娃娃的水蜜桃和軍用水壺!


  四年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成為了自己往日最鄙棄的那種人?


  這個時候,她看到了彎腰割麥的童韻,她雖然生了個孩子,可是看著腰身依然婀娜,草帽底下的那臉蛋依舊是像在城裡那般白嫩,她和幾個妯娌不知道說到了什麼,笑起來,笑聲順著麥浪飄過來,歡快動人。


  心間隱隱竟然泛起了說不出的滋味,她是忍不住和童韻比較。


  怎麼同樣生了個女兒,她家的蜜芽兒就那麼惹人愛,她家的蜜芽兒就那麼受人寵,而她卻淪落到這個地步?


  其實蜜芽兒是感覺到旁邊這位柯月姨那飢渴目光的,眼睛不經意地掃過她的嘴唇,蜜芽兒甚至看到了她嘴唇上的幹澀,蜜芽兒有心想把自己軍用水壺裡的水分享給這位柯月姨,可自己到底才八個月。


  她這八個多月的身體還不能任憑她驅使,她作為一個八個多月的小寶寶更不可能驚世駭俗地去孔融讓梨。最後沒辦法,她隻好耷拉下腦袋,假裝沒看到柯月的目光,繼續獨享那香噴噴的水蜜桃。


  這個時候麥場那邊又過來幾個雙輪車,男人們一個個將之前女人割下來的麥子綁成大捆往車上裝。顧建國這次也跟著過來裝車,見女兒坐在樹蔭下,都來不及和女兒說說話,隻是在抬手擦去掉落在眼裡的汗珠子時,才吆喝了句:“蜜芽兒乖!”


  蜜芽兒看到了自家爹,高興得想向爹揮揮小手兒,然而兩隻小手兒還抱著個大水蜜桃舍不得放下呢,隻好舉著水蜜桃衝著爹笑:“嗚哇嗚哇爹爹爹爹~~~~”


  小嘴兒不說爹則已,一說就是一長串串兒,鮮潤的嗓子裡說出軟嫩的娃娃音兒,聽得那邊忙乎的顧建國心都要化了。


  “蜜芽兒吃桃桃,乖乖地坐著,等爹忙完了抱你!”


  蜜芽兒歡快地晃著大水蜜桃兒,她咂了半天就咂了桃尖尖上一點味兒,她要留著桃桃給爹吃,給娘吃。這麼好吃的水蜜桃,得讓爹娘也嘗嘗味兒。


  顧建國他們一群男人很快把沉甸甸的麥捆子給裝在了雙輪車上,為了節省時間,那些麥捆子幾乎在狹窄的雙輪車上堆積成了一座小房子。


  趕著沉重的車馬,男人們並麥田裡幾個女人跟著車離去了,他們還要過去麥場卸車,散開麥子,曬幹了後再軋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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